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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丰峻情况不错, 何家父女又把丰峻照顾得很好,李玉海大声地赞美了几句,然后又问要不要农业厅派人手过来替换, 怕何家父女太辛苦。

    何如月当然是笑着婉拒。

    丰峻这个人, 看着话不多, 疙瘩得很。别人来照顾, 怕他又是各中不习惯。

    见何家婉拒, 李玉海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又道:“总之有什么不方便尽管说, 你们人生地不熟的, 肯定不容易, 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啊。本来就是过来谈业务的, 我们该当照顾好的。”

    听他这么说, 何如月倒也心中一动。

    “李处长, 那我就不客气了。要说不方便,还真有个事不方便……”

    李玉海精神一振:“什么事儿,尽管说。”

    “别的都好说,这吃饭是个问题, 尤其是病人的饮食。昨天我爸跑了五个饭店才找到愿意熬乌鱼汤的师傅,这……”

    李玉海一听,那愧疚感, 噌噌地升上来。

    “哎呀!我不好, 是我不好, 没想周到!这么着,每天的伙食,我们安排机关食堂的师傅做,一日三餐让小施按时送来。”

    何如月看了一眼施向志, 笑道:“早餐就不要了,附近好几个早餐店,买起来方便,不麻烦施师傅起大早。”

    施向志感激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

    当然嘴上还是十分客气:“没事的,小何同志别为我考虑,真没事……”

    说归说,最后还是敲定,住院期间三人的午餐和晚餐由施向志一并送来。真是解决了好大一个后顾之忧。

    李玉海看了看手表,说厅长就快到了,让施向志去一楼大厅等着。

    没多时,厅长还没来,邢主任带着一群医生护士查房来了,拉起帘子给丰峻换完药之后,邢主任表扬,说果然年轻人身体好,恢复得出乎意料。

    丰峻却只有一个想法。他问:“多久能出院?”

    邢主任笑道:“虽然身体好,但也不能逞强啊,后期恢复很重要的。”

    “恢复得好,多久能出院?”丰峻还是追问。

    邢主任被追得没法,只能道:“一周后拆线,如果伤口愈合情况比较好,就可以办理出院。”

    丰峻点点头:“好的,谢谢邢主任。”

    一起跟来的护士里头,正有王美。她乐呵呵朝着何如月挤眼睛,表示和她的热络。

    邢主任又关照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去了隔壁病房。他前脚刚走,走廊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施向志匆匆进来:“孟厅长来了!”

    话音未落,一位小个子男人走进病房,李玉海第一个大声喊:“孟厅长早上好!”

    这孟厅长真是貌不惊人。不仅人瘦个子小,长相也是扔人堆里找不着的那中。

    而且他一个下属都没带,就像最寻常的探病,最寻常地走进了病房。

    “丰峻同志。”他走上前,和丰峻握了手,解释道,“很抱歉现在才来,我昨天又去了县里,早上刚刚坐车回到省城。”

    施向志也跟着解释:“孟厅长都没回家,直奔医院就来了。”

    “我恢复得挺好的。”丰峻点点头,算是给了孟厅长一个答复。

    站在旁边的何舒桓,从孟厅长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盯着他,此时终于想起什么,问:“请问您是……孟梅林?”

    孟厅长一怔,望向何舒桓。

    李玉海赶紧介绍:“这是丰峻同志的……对象何如月同志,这是何如月同志的父亲……”

    孟厅长盯着何舒桓,突然喊了出来:“何舒桓!你是不是何舒桓?”

    “对!”何舒桓也激动起来。

    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各自脸上都洋溢着重逢的喜悦。

    “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孟厅长转头跟大家解释道,“何舒桓是我大学学长啊!特别有名,就如雷贯耳那中!”

    何舒桓谦虚:“哪里哪里,虚名罢了。”

    孟厅长哈哈笑道:“看来老丈人厉害,未来女婿也厉害。对了,你们那边是不是叫……毛脚女婿?”

    他学着电影里南方人的喊法,喊完自己先来个仰天长笑。

    “孟叔叔,不许开我玩笑!”何如月上前,脆生生一声叔叔,把孟梅林喊得心里舒坦。

    “没想到,丰峻同志的对象,居然是我大侄女!”

    那边李玉海和施向志已经搬了凳子过来,让几位分别坐下,好好叙旧。

    丰峻倒是很乐意,要他跟孟梅林客套,他也做不来,这下子学长学弟久别重逢,倒是解了他的围。他给何如月使眼色,颇有几分得意。

    二人追忆往事,已是数十年未见。当年在学校颇有些来往,但后来世事变幻,早已断了联系,见彼此虽已不再年轻,但彼此安好,又是一番感慨。

    说着说着,又转到丰峻身上,孟梅林拿出了丰峻塞给他的那份调研报告,很诚恳地说,这报告十分有价值。

    但目前农业厅内部的声音,依然倾向于订购进口柴油机,但预算么也的确很是捉襟见肘。

    矛盾哇。

    丰峻开口了:“孟厅长,我倒有个建议。”

    孟梅林一听,这小子不喊“孟叔叔”,却喊“孟厅长”,这是公私分明的意思。更生出几分尊敬和好感。

    “说说看?”孟梅林挑眉,层层叠叠的眼皮下,放出狡黠的光芒。

    “我知道你们不敢贸然使用国产品牌,但经费又不足。那么可以分成两笔订单,一笔订购进口柴油机,一笔订购国产柴油机,这样经费可以大大节省,也可以根据对柴油机的品质需求,进行恰当的调拨。”

    丰峻的话,顿时让孟梅林和何舒桓两个人都眼睛一亮。

    何舒桓当即拍手:“这建议好!我们吴柴厂的S195型柴油机可是国家金奖,我们有信心跟进口的比拼!”

    丰峻也笑道:“是啊,进口和国产一起用,你们也可以有个横向比较,质量上到底有多少差别。哪个性价比更高。”

    “性价比?”孟梅林喃喃地重复了一下。

    这年头,还没有“性价比”的概念啊。

    丰峻解释道:“性能和价格的比。打个比方,一根绳子一米,卖一毛钱,另一根绳子两米,看起来长一些,但要卖五毛钱。在不影响使用效果的情况下,完全可以买两根一米的接起来用,只花两毛钱,也能达到五毛钱的效果。所以两米的绳子,性价比就不如一米的。”

    孟梅林听懂了,指指丰峻:“这个概念好。进口柴油机的性能如果打一百分,咱们国产柴油机能打八十分,但进口柴油机价格要贵一倍以上,我一台可以买两台了。”

    何舒桓插话:“这个,我插句嘴。我们吴柴厂的产品,一百分不敢说,九十分我还是敢拍胸脯的。”

    “哦?”孟梅林不太相信。

    丰峻道:“何叔叔是我们吴柴厂刚退休的总工程师,金奖产品S195型柴油机,正是何叔叔带领科研团队一手研发打磨的。他最有发言权。”

    孟梅林恍然大悟,立刻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我师兄!埋头搞科研,一搞就是几十年,还搞出个国家金奖,这份耐力我是真的佩服!”

    事情到这份上,吴柴厂这份订单是没跑了。

    孟梅林招手喊来李玉海:“李处长,你赶回去拟一份合同,这次五百台柴油机的订单,从吴柴厂订二百五十台。”

    这金额,他还做得了主。

    这下轮到何如月惊喜地望一眼丰峻,丰峻却似早就稳操胜券一般,只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道:“谢谢孟厅长。”

    见李玉海转身要走,孟梅林把他叫住。

    孟梅林将何舒桓正在看的调研报告要过来,取笑道:“得了,毛脚女婿写的东西,爱不释手了?”

    何舒桓也不客气:“你别说,我是头一次看这孩子写的东西,分析得很透彻。其实你们H省现有的农机状况,用我们吴柴厂的产品的确是最合适的。不信,这次可以看看效果。”

    孟梅林点点头:“所以啊,别以为是这孩子替我挡了一刀,我才会给他订单。我是在回省城的路上,仔仔细细看过了他给我的这份报告,心里立刻就动心了。但要我五百台全订你们的产品,我还真有点不敢下手。毕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这话是说给丰峻听的,也是说给李玉海听的。

    他将报告递给李玉海:“你和小施把这份报告带回去,给厅里几位老工程师看一下,他们一定也赞同我的说法。”

    李玉海拿着报告告辞,和施向志一起回局里,一个准备合同,一个准备伙食。

    病房终于只剩了几个人。

    何如月没怎么开口,她总觉得孟梅林的来意不是那么简单。

    这位一省之厅长,司机也没带一个,还把手下人给打发走,这是还有事啊。

    而且绝不是和父亲叙旧。

    果然,孟梅林说了几句过场话,终于道:“何师兄,我跟丰峻同志说两句悄悄话,不知……”

    何如月立刻站起身,拉着父亲:“爸,正好孟厅长在,咱们一起下楼去给妈打个电话,我想她了。”

    这善解人意,又让孟梅林扬了扬眉,暗赞一声何家好教养。

    丰峻却有些不解,等病房里终于只剩他和孟梅林,丰峻笑道:“如果孟厅长是说我受伤的事,就不必了,我没那么高尚,就是下意识。”

    孟梅林深深地望着他,缓缓地道:“就连这份傲气,都一模一样。”

    “?”丰峻皱起了眉,不明白孟梅林的意思。

    孟梅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丰峻:“你见过这张照片没?”

    丰峻接过照片,一看,当即愣住。

    一张黑白照片旧照片。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孟梅林大约二十出头,相貌没怎么变化,另一位很陌生,丰峻没见过。

    第三位,二人中间的高个子。

    赫然就是丰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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