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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下一秒, 费远舟和夏宏光发出异口同声的灵魂拷问。

    “你怎么在这里?”

    刘明丽看懵了:“你们认识吗?”

    费远舟赶紧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夏叔叔,我继父。”

    态度很坦荡,夏宏光立刻看得出二人关系不简单。

    刘明丽一听, 漾起明媚的笑容, 伸出手:“夏叔叔好,我叫刘明丽。”

    二人亲切握手。夏宏光解释道:“我陪同沈市长过来慰问, 你们……”

    瞧着刘明丽熟门熟路的样子, 像是这家主人, 但这家女儿明明在屋里, 且刘明丽也不姓何,夏宏光自然纳闷。

    “这是我姑姑家,我住这里。”刘明丽嫣然一笑, 又问:“市长都来我姑姑家慰问吗?好大的排面。”

    说话间还不由探头向屋内望去。

    夏宏光又解释:“是过来慰问丰峻同志。应该快结束了。”

    这话自然是不方便现在进屋的意思。刘明丽吐吐舌头, 低声道:“市领导慰问丰峻居然来何家, 看来丰峻这个春节是粘在这儿了。”

    费远舟:我也想粘在这儿,但我不敢。

    夏宏光何许人, 市委机关的老司机, 见多识广的人精。虽是继父, 却也是从小看着费远舟长大的,一眼就看穿费远舟“我也想”的羡慕表情。

    再看费远舟都进了院门, 手里还巴巴地提着那个漂亮的行李箱,夏宏光心中了然。

    正要再多问两句,里头声音嘈杂起来, 众多脚步声响起,看来是慰问已近尾声, 沈市长要转道下一家了。

    夏宏光拍拍费远舟的肩, 笑道:“小舟, 晚上回家接受审问啊。”

    费远舟红了脸,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却听刘明丽笑道:“原来夏叔叔叫你小舟,真好听。”

    她眼波流转,眉梢眼角全是风情,望向费远舟的眼神都熠熠生辉。夏宏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眼见着机会稍纵即逝,他赶紧道:“小刘同志,有空让小舟带你上我家来玩啊。”

    “嗯嗯,一定来!”刘明丽脑袋点得像拨浪鼓。

    沈副市长他们已经从屋里走出,丰峻与何家一行人也跟着送出来,一见院子里的二人,刘剑虹乐道:“哟,明丽回来啦。小费你和明丽进屋等我们啊。”

    夏宏光盯一眼费远舟。好小子,原来是老根据地了,真会瞒啊。

    …

    费远舟也想粘在何家,但他客观条件不允许。

    丰峻那是堂而皇之,人家在中吴无依无靠,惹得何家二老爱心爆棚,直把他当儿子看待。费远舟就不一样了,你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人家也不好意思老留你不是?

    在何家蹭了一顿午饭,下午又陪刘明丽去街上逛了逛,费远舟终于也不好意思再在何家蹭了,趁着天色未黑,赶回家去。

    回到青枫桥,一看夏宏光平常开的车停在家门口,费远舟就知道,完了,真要被审问了。

    果然见到宝贝儿子到家,史珍珠同志激动得两眼放光,像饿狼一般直扑上来,把费远舟摁在了八仙桌旁的长凳上。

    “听说你跟一个姓刘的姑娘好上了?”

    夏宏光在旁边看着他偷笑。

    费远舟:怎么沈副市长就没多跑几家慰问,把你这么早放回来了呢?

    “我倒想跟人家好,也得人家同意啊……”费远舟嘟囔。

    史珍珠满面春风:“这个不急,有目标就好努力,就怕你没目标。再说了,我史珍珠的儿子,切,哪个姑娘看不上,就是她眼瞎。”

    费远舟认真地想了想:“明丽的视力倒是很好,不可能眼瞎。”

    啧啧,都不喊“刘同志”,也不喊“小刘”,直接称呼“明丽”,不是一般亲密。而且史珍珠听夏宏光说,这姑娘喊费远舟也是“远舟”,不像是“眼瞎”的样子呢。

    “这姑娘在哪儿上班?听宏光说,拖个箱子,外地人?”

    史珍珠心里好奇得要命,恨不得立刻让姑娘来家里见见,她大展厨艺的时刻就要到了。

    彼时对外地人、尤其是农村人,联姻多有芥蒂,但费远舟倒知道,史珍珠是纯好奇,她绝不会嫌弃。

    费远舟老实回答:“她叫刘明丽,父母在宁州,今天碰到叔叔的孙家弄何家,是她姑姑家。刘明丽在吴柴厂保健站当护士,平常就住在姑姑家。”

    史珍珠眉开眼笑:“好好,听着就是个好姑娘。外地人没关系的,我反正过一年就要退休了,我可以帮你们带孩子的。”

    这也太快了啊!

    费远舟哭笑不得:“妈,人家还没接受我呢。”

    夏芸在旁边眼珠转得滴溜溜,突然就起身,跑到费远舟房间,扬着那条刘明丽织的围巾就出来了。

    “看,这一定是那个明丽姐姐织的。我每天就看哥哥偷偷摸摸地戴着,怕你们发现,回来就藏柜子里。”

    费远舟腾地脸就红了,冲上去抢围巾:“你个小丫头,偷翻我房间东西!快还给我!”

    夏芸咯咯地跑着:“上次你让我拿饼干我看见的,不是我偷翻的。”

    一提饼干,夏芸更来劲啊:“啊对了,上次哥哥还问我哪个厂的饼干好吃,肯定就是明丽姐姐告诉他的。”

    “关你啊!有本事别吃我饼干啊!”费远舟笑骂着,二人绕着八仙桌一边斗嘴一边跑。

    夏芸哪里是费远舟的对手,不过是费远舟故意逗她,让她多跑了两圈。终于在第三圈时,费远舟突然一个急刹,转身就反扑,绕圈的夏芸收势不及,直接被费远舟包抄了后路。

    “啊——啊——啊——”在夏芸的尖叫声中,宝贝围巾终于被费远舟收缴。

    “这围巾还真不是我织的。”史珍珠发表鉴定意见,“针脚不怎么匀净,一看就是新手。”

    费远舟脸红红地跑回房间,把围巾塞回被子里:“就是一团乱麻我也喜欢。”

    再回到客厅,见到夏芸在向他做鬼脸,费远舟回了个鬼脸:“再这么皮,小心我不买饼干给你吃。”

    夏宏光笑道:“今天我可邀请小刘同志上咱家玩了,人家小刘同志当场就答应了,这不人家还帮你织围巾,这可不是一般的心意,我看小舟还是很有希望的嘛。”

    “答应了?”史珍珠双眼放光,“怎么没邀请她晚上就来啊!”

    费远舟倒吸一口凉气:“妈,你也太急了吧。人家大清早就赶火车,多累啊,晚上肯定要早点休息啊。”

    史珍珠撇嘴:“晚上喊你叔叔婶婶来吃饭,万一宜年带个女朋友来呢?咱家也有个漂亮姑娘在,才能不被他们比下去啊!”

    “晚上宜年要来?”费远舟愣住了。

    “对啊,他们不是每年都是年初三过来拜年么,年年都是在咱家吃晚饭啊。一年也就这一趟。平常啊,我这个穷嫂子也没什么招待,也就过年能尽尽心意了。”

    虽说费远舟生父早逝,但史珍珠毕竟是长嫂,费敏才和孙樱年年礼数还是周到的。

    眼见着费远舟情绪突然没了之前的高涨,史珍珠还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的玩笑,便用肩膀拱他:“妈跟你开玩笑的啊,要比也不在这一刻。再说了,夏叔叔说,小刘比宜年的对象漂亮一百倍。”

    虽然有点过于夸张,但听到夸刘明丽,费远舟也挺高兴。

    “等会儿叔叔他们过来,你们别提明丽的事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史珍珠以为儿子害羞,挤挤眼睛:“知道啦。放心吧,妈有分寸的。”

    …

    史珍珠同志的分寸,看场合,激动起来偶尔就没分寸了。

    傍晚时分,费敏才一家登门拜年。李千千没来,费宜年跟在父母身后,很有礼貌地跟夏宏光和史珍珠拜年。

    望见费远舟,费宜年的眼神明显有一滞,随即变得阴郁起来。

    长辈们寒暄着在八仙桌旁坐下,费远舟端了瓜子花生上来,放在桌子中央。

    “每年都这么晚来,真是不好意思。”孙樱笑着拉了史珍珠的手。

    史珍珠的场面话也是不遑多让:“你们是有事业的人,初一到初三都要各处拜年呢。理解的。咱们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

    孙樱也开启商业互捧模式:“嫂子真是越生越年轻了,哪里像快退休的人。”

    史珍珠幸福的心情咕噜咕噜冒着小气泡:“哪里哦,仔细看好多白头发,都在黑发里藏着呢。我就等着赶紧退休,让远舟给我生个孙子……不,孙女也好,我不重男轻女的,赶紧生一个给我趁年轻带带。”

    终究是史珍珠女士按捺不住啊,虽然儿子不让说刘明丽,但儿子没有不让说美好愿望吧?

    孙樱想起费宜年说过,刘明丽被费远舟抢走了,心中突然就起了疑心。越听越觉得史珍珠的话有所指,越看越觉得史珍珠倒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小舟有对象了?”孙樱问。

    儿子关照过自己不能说!史珍珠笑着挥手:“我倒想呢,就是至今没见着影子。小舟你可加把劲儿啊。”

    说着,还朝费远舟挤了挤眼睛。

    这还得了,在孙樱看来完全就是挑衅啊,这是史珍珠胜利者的示威啊。

    孙樱当即脸色一沉,又不好发作,只得低下头喝茶,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倒是费敏才并不很在意这些事,刘明丽虽好,但跑了就跑了,如果能和费远舟结合,那也是费家的儿媳妇,费敏才倒觉得,这把费家横竖不亏。

    所以他没有注意两个女人的谈话,正和夏宏光聊今天沈副市长出去慰问的事儿。

    “你每年也辛苦,春节也没的休息,跟着市长书记们东奔西跑的。这一晃,明天就要上班了。”

    夏宏光笑道:“就这命,我这人啊也没什么想法,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小舟现在是不要我操心了,小芸要像宜年那么成绩好,以后考个好大学,我就心满意足喽。”

    “我要考警校!”夏芸喊。

    “去去去,警校苦死了,看看你哥整日单位加班。你一女孩子有福不享,自找苦吃。”史珍珠啐她。

    倒是费敏才替夏芸说话:“嫂子这我得说你了,小芸有志向是好事啊。女孩子当警察有女孩子的不定就是当警察的好苗子,咱大人不要替她做主,孩子的路啊,还得自己闯。”

    费敏才这话倒不是场面话,是出自真心。

    最近他也好好思考了教育儿子的失败之处,费宜年从小太听话,一帆风顺不说,也事事都听从父母安排。

    这样的性格,遇上一个李千千,完全不是对手,惨遭溃败不说,还被李千千挑动得以为自己能脱离父母的掌控。

    倒不如一开始就遵从费宜年的想法,让他考自己喜欢的大学,读自己喜欢的专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即便错了,也是自己的选择,不至于和父母反目成仇。

    孙樱当然听得出费敏才的弦外之音,加之刚刚被史珍珠气到,心里正郁结,狠狠地剜了费敏才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差不多已是饭点,史珍珠进厨房炒菜,费远舟在旁边下打手,把之前准备好的几个凉菜端出去,夏芸则拿碗筷和酒杯。

    趁着厨房只有母子二人,费远舟低声道:“妈,别荡漾啊,回头我再跟你细说明丽的事儿,总之在叔叔婶婶面前别多嘴。”

    史珍珠听着不解:“我刚刚多嘴了吗?我没说她啊。”

    “没有没有,妈没有说。”费远舟笑着拍拍她,“继续保持,别你儿子优秀,你就老夸,给你儿子留点脸啊。”

    一直到锅里青菜泛了沾油的绿,史珍珠猛然发现不妥之处,嘀咕:“不对啊,平常小舟跟小年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今天怎么没说话?”

    待要问问儿子,儿子却已经在外头招呼客人了。

    除了夏芸,其余人都倒了些酒,互相敬了一番。史珍珠炒了一个菜端上来,也顺势坐下,跟大伙儿一起喝酒聊天。

    孙樱生闷气,不怎么说话,费宜年是向来就话少,夏芸是小孩子,谨守大人说话小孩不插嘴的原则。于是桌上只有费敏才、夏宏光和费远舟聊得起劲。

    主要是说市里的换届,别看夏宏光只是个司机,但市委大院的司机,最是消息灵通,就是费敏才这样的级别,也常常要从司机这里打探些消息。

    不过夏宏光说,市里变动不大,但听说省里会有大动作。

    费敏才不由心里就惋惜,若儿子没和李千千搅上,安安稳稳跟刘明丽谈恋爱,自己兴许还能从刘剑斌那儿打探些许动向,现在……

    算了算了。

    “今天我跟沈市长出去慰问,去了一处特殊的人家。”夏宏光道。

    费敏才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是哪个老领导啊?还是特殊人才?”

    “是一个年轻人,叫丰峻。”

    顿时在座几个人,脸上神情各异,费宜年嘴角甚至抽了抽。

    费敏才也敏锐地觉得,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夏宏光不会无缘无故提起。

    “哦,这个孩子啊,我听说过。是h省邓副省长的亲生儿子,这不去年才认的亲嘛。”

    夏宏光点头:“听说邓副省长想把他调h省去,这孩子不肯,非要待在中吴,当个小小的销售员。”

    费远舟心想,这题我会答啊!但我不方便答……

    憋着。

    孙樱却忍不住:“我也知道这个丰峻,不肯去h省是因为他女朋友吧。他女朋友在中吴呢。”

    夏宏光笑道:“原来孙主任也知道啊。”

    “那是……”孙樱撇撇嘴。差点也是我家儿媳妇候选人呢,呵呵。

    但孙樱还是把这句话给憋回去了,讪讪道:“他未来丈母娘和我姐是同学,听过一些。”

    “真巧!”夏宏光大声道。

    他未来丈母娘也是我家小舟的未来姑姑啊!夏宏光心想。

    但夏宏光也得憋着。因为小舟说,不能提。

    只能说些面上的事。夏宏光道:“看得出他很依赖女朋友一家,今天沈副市长慰问都是去的他未来岳丈家。所以啊,别说女大不由娘,儿大也不由爹。你看,当省长的爹他都不要。”

    史珍珠根本不知道夏宏光说的就是孙家弄何家,就是遇见费远舟的那家。

    她乐呵呵地道:“说明这孩子有志气。人家要在中吴自己打拼出头。”

    孙樱不由嘟囔:“也不过是锅炉工出身而已,怕是有自知之明,不去h省丢他亲爸的脸。”

    费敏才听出她的酸意,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笑着圆场:“英雄莫问出身。听说这孩子还是很能干的,机械局有意重用他。再说,虽然邓副省长远在h省,咱们市里也会照顾他的,要不沈市长怎么会亲自上门慰问呢。”

    夏宏光一击掌:“所以我说费秘书长洞察先机……”

    他压低声音,以全桌人都能清晰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有传言,邓副省长要来宁省……”

    费敏才和孙樱当即互望一眼,孙樱急问:“当真?”

    夏宏光道:“当然,九成保真。儿子不肯去,亲爸就只能主动向儿子靠拢,年后就能见分晓了。”

    费敏才和孙樱又是互望一眼,一样的懊恼和沮丧,心照不宣。

    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点,邓芮如果来宁省,只会高升不可能降职,连平调的可能性都甚小。

    所以,如果不是李千千死缠着不放,刘明丽就是自家儿媳妇,自家就能和省级领导成功攀上亲戚,这是祖坟冒青烟才能搭上的关系啊。

    孙樱要吐血了。

    当场。立刻。

    史珍珠同志全然未觉,她只觉得这个秘闻有趣,比地摊上的故事书还好看。

    “孙樱,你不是说他丈母娘是你姐的同学嘛,以后让你姐牵牵线,也算攀上点关系,好照应照应的。”

    孙樱以为她是在损自己,脸色煞白:“那关系也太远了,犯不上。我们凭自己也过得挺好的。”

    史珍珠被她平白抢白一通,有点纳闷。

    这个孙樱以前是最玲珑的人,别说这层关系,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她都能攀上关系,怎么突然这么丧气?

    不过史珍珠脾气好,孙樱抢白她,她也不在意,还想着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这倒也是,你们家也很圆满了,也不用再想那么多。是不是小年也有对象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但没有化解,这还更尴尬了。

    费远舟赶紧给史珍珠夹一筷子菜:“妈您先多吃点,别只顾着说话,待会儿你还得去烧汤呢。”

    史珍珠浑然未觉:“汤已经炖上了,等下吃饭时候端出来就好。”

    而且她特别执着:“老夏说在你家见着小年的对象了?”

    孙樱肺都气炸了,再也忍不住,当场爆发:“嫂子你有话就直说,别一直拐着弯来埋汰我们。要说谈对象,那我家小年是没小舟厉害,会抢人女朋友!”

    “什么?”史珍珠震惊,难以置信地望着孙樱,“你说什么?”

    “咳咳咳!”夏宏光被一口酒呛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咳得面红耳赤。

    史珍珠顾不上质问,又急着去拍夏宏光的背,一边拍一边道:“孙樱你别乱说啊,我家小舟是有女朋友,但他是自己谈的,不是抢的!”

    “承认了是吧?”孙樱冷笑一声,“抢就抢了,一家人作戏给谁看呢?”

    费敏才怒喝一声:“孙樱,你闭嘴!”

    “我闭什么嘴!你以为刘明丽是怎么走的,费远舟早就在小年和刘明丽没有分手之前就插足了。表面亲兄弟,背后插刀子,我呸!”

    “孙樱,我不许你这么说小舟!小舟不是这样的人!”

    史珍珠已经顾不上夏宏光,豁地站起身:“你们小年女朋友都上门了,还不许我家小舟谈对象?样样都要你家掐尖是吧?我向来都不跟人争,但也不允许你们欺负到小舟头上!”

    一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孙樱显然还要骂人,费远舟赶紧站起来挡住史珍珠:“妈你别激动,咱有话好好说。”

    然后正色对孙樱道:“婶婶,我是和刘明丽在交往,我也不知道刘明丽会不会接受我。但我没有抢小舟的女朋友,是小舟自己放弃的刘明丽……不,甚至我可以告诉小舟,早在我和刘明丽交往之前,她就已经不想和你来往了,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费宜年一声冷笑,抬起头来:“这种漂亮话就别说了。我问你,当初你打着刘明丽的大红伞来我家,是什么时候?那时候我跟刘明丽分手没?”

    费远舟一时语塞,竟被他问住。

    可随即他反应过来,顿时就理清了时间线:“不,那只是偶尔遇见,借了伞而已,不代表我那时候就跟她交往。”

    “你敢说那时候你心里不喜欢她?”费宜年又逼问。

    费远舟又一次语塞。

    他不敢说,因为他早就喜欢上刘明丽。可喜欢不等于追求。

    费远舟辩解:“我喜欢她又怎样,我就是没追她,我知道你喜欢她,我根本就没敢表露……”

    旁边一直眼睛滴溜溜转的夏芸终于忍不住了。

    谁说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去他娘的。

    夏芸一拍桌子,叫道:“我哥喜欢又怎样,我哥表露又怎样。管什么时候表露的,你和那个姐姐结婚了吗?大家公平竞争有什么错!你没争过我哥,就乖乖认输!”

    好家伙,一个小姑娘,说出这么惊天动地的话,全桌人都震惊了。

    孙樱更是张大嘴巴看着夏芸。

    这不是费家的孩子,她不用顾忌费敏才的颜面。

    孙樱骂道:“果然什么娘教出什么孩子。一个个的势利眼!知道刘明丽家境好是吧,一家人死乞白赖往上攀。我呸!”

    史珍珠更加一脸懵逼:“什么家境好,一个外地孩子家境好什么好!我家远舟才不是这样的人!”

    “够了!”费远舟大喝一声。

    “别以为人人都像你,婶婶!”费远舟盯住她,“我妈今天才知道刘明丽的名字,更别说什么家境。你自己嫌贫爱富,别把这些东西往别人头上套,不是人人都像你。”

    史珍珠终于听清了原委,双臂一抱:“呵呵,我算搞清了,原来弟妹对这个刘明丽耿耿于怀啊。儿子,快把这姑娘请回来见见,我倒要看看,何方神圣能让你眼高于,别管这刘明丽家里是当大官的,还是捡垃圾的,你喜欢就是我喜欢,你领回来我就当亲女儿一样疼!”

    夏芸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费远舟房间把那条围巾给找了出来,挥舞着喊:“我哥赢了,我哥给我抢了个嫂子回来。我嫂子还给我哥织围巾!真叫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词都给秃噜出来了。

    孙樱气得脸色发白,哪里还有什么形象什么教养:“你个小丫头,没教养……”

    话还没说完,费宜年已经脸上挂不住,再也不愿意坐在这里忍受折磨,起身一摔筷子,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小年——小年——”孙樱惊慌失措,大喊着跟着跑了出去。

    “对不起……”费敏才尴尬至极,匆匆拿起门口的帽子和手套,“嫂子你们慢吃,告辞了。”

    说完,一家三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砰!”夏家的大门重重地关上。

    史珍珠同志扬眉吐气:“我的妈呀,我儿子居然从费宜年手里抢了个女朋友回来。”

    夏宏光也目瞪口呆:“这是戳了他们的肺管子?”

    只有夏芸盘着手里的围巾,得意洋洋:“这位嫂子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听说夏家发生了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刘明丽惊得嘴巴都成了o字型,随即哈哈大笑。

    “看来我不去见见夏叔叔和阿姨,真对不住你家这场好戏。”

    费远舟小心脏砰砰直跳:“明丽,你去见我家长,是不是咱们……”

    刘明丽却嘿嘿一笑,低声问:“你说早就喜欢我了,是多早?”

    这也不是头一次问了,可费远舟就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回答:“很早很早,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

    其实有夸张。

    但刘明丽爱听。

    “喜欢我也不亲我……”刘明丽撅起小嘴。

    她和费远舟交往至今,做过无数偷偷摸摸让人脸红心跳的小动作,就是没有亲吻过。

    刘明丽小心脏砰砰跳着,等待笨拙的费远舟问“可以吗?”然后她会娇羞地回答“可以”。

    可是没有,这回费远舟根本没问她,一把抱住她,印上了她的唇。

    晕头转向。

    昏天黑地。

    好家伙,真正的亲吻根本让人无法思考,刘明丽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一软,抵住了身后的梧桐树。

    …

    邓芮可能要来宁省的消息,丰峻竟然是从费远舟嘴里听说的。

    他初是震惊,片刻后,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或许父亲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所以从未在信中提及,那他就等着这个惊喜的到来吧。

    …

    节后上班,吴柴厂门口敲锣打鼓,迎接精神抖擞的职工们。

    黄国兴终究没来,他去住院了。工会事务由何如月暂时负责,她从车间调了一位叫方英秀的女职工上来,暂时借调在工会帮忙。

    方英秀写得一手好字,在书法比赛中得过奖,为人泼辣能干,很对何如月的胃口。加上方英秀年龄比较大,厂里人头熟,一直在车间担任分工会工作,也算是熟手。

    一早上忙完厂里迎接职工的事儿,何如月终于有功夫坐下来喝一口水。

    “小何主席?”门口有人喊她。

    一看,是梁丽。

    “梁师傅新年好!”何如月乐呵呵地回应。

    梁丽进来,塞给她一个杯子:“我熬的核桃膏,给你尝尝。”

    核桃膏是这年头的滋补好物,刘剑虹以前闲来无事也自己熬过,但费功夫,加之后来何舒桓不大能吃太甜的东西,也就懒怠了。

    但何如月爱吃甜的啊!

    一听核桃膏,双眼都亮了。

    打开杯盖,果然一阵浓香扑鼻,何如月开心道:“梁师傅手艺就是好!多少钱?”

    梁丽当即拉下脸:“小何主席我对你有意见!”

    何如月:“……”

    梁丽气道:“你就不把我当自己人。你帮我宣传,年前好多人来找我加工包子,我赚了不少钱,请你吃点核桃膏算什么!”

    得,这是真生气了。

    何如月赶紧道:“知道啦知道啦,梁师傅你别生气,我收下就是。但你加工包子,赚的是辛苦钱,心里千万不要觉得有什么愧疚,应该收。知道不?”

    “嗯嗯。”梁丽这才绽开笑颜,“也就年前忙一阵,大家也不会有事没事老来做包子。不过……”

    她压低声音凑上来:“就这年前一波,我一算,赚了六七十呢!”

    六七十,真不少了,抵得上两三个月的工资。也难怪早上叫郑阿荣去厂门口敲锣,他都快敲出《今儿真高兴》的调来了。

    何如月笑道:“挺好的,名声打出去了,平常也会有人上门。有事做了,你家老郑也不会整日怨天尤人了。”

    梁丽又是一阵猛点头:“对对,还是小何主席说得对,其实就是觉得生活没希望,他才心情不好。这一有奔头啊,他也就不整天喝酒了。”

    好多烂毛病,都是闲的。这就是何如月上辈子干街道工作总结出来的心得之一。

    “小何主席,新年好。”门口又是拜年声。

    却是金红。

    “金老师!”何如月又乐呵呵跟她打招呼。

    “今天刚收到的考试成绩,你看看,咱们厂这些职工,真的都是认真在学的呢。”金红将一个文件袋递过来。

    职工学校初中班的第一次期末考试是由中学老师出的卷子,也是中学老师批阅的卷子,这样能和外面初中的教学接上轨。

    何如月打开一看,呵,还真比想像的好。

    字迹虽然谈不上多么漂亮,甚至有些笨拙,但很认真。随便翻几张卷子,都填得满满当当,不说答得对不对吧,起码态度十分端正。

    “这是成绩汇总。”金红抽出其中一张表格。

    何如月一看,顿时乐了:戴学忠居然考了全班第三名。

    “戴学忠考了第三啊,不错呢,他基础最差的。”

    何如月想起当初戴学忠连“如何”的“何”都不知道,得说“何仙姑”他才明白。现在居然能考语文数学物理,还得写作文。

    了不得。

    抽出戴学忠的语文试卷一看,作文题目:《我最敬爱的人》。

    再一看,何如月差点笑破肚子。

    “我最敬爱的人,我们老大。虽然我们喊他老大,但他年龄一点都不大。老大今年二十三岁,长得像天山雪莲一样白,本事像东邪西毒那样大……”

    真特么神比喻。

    金红也笑道:“他们的作文我都看过,戴学忠这篇语气质朴,写得还挺生动,得了个高分。”

    那的确,都知道“天山雪莲”和“东邪西毒”了,最近没少啃书。

    虽然只是武侠书。

    金红又道:“最近黄主席不在,工会肯定忙。但我们职工学校就还好,离开学还有两周,小何主席你有事就喊我,不用客气的。”

    “嗯嗯好的,谢谢啊。”何如月心里更乐了。

    别说,最近还真有可能叫人帮忙,一个方英秀不见得能完全顶得过来呢。

    将金红送到门口,见霍建茗又从三楼楼梯口过来,一见她就喊:“小何主席,新年好!”

    “霍技术员新年好!”

    何如月心里觉得好玩,这一幕多像自己第一天来上班的那一幕啊,也是这么几个人,把自己堵在了工会办公室。

    不同的是,今天他们不是来堵她的,而是来给她拜年的。

    “刚刚金老师来送成绩单,这期初中班成绩很不错啊。也要谢谢霍老师。”何如月笑着走回办公室,霍建茗跟了进来。

    霍建茗下班后在职工学校当兼职老师,教得挺好,连附近中学的专职老师听了,都夸他教得好的程度。

    但霍建茗不敢居功,赶紧道:“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看到厂里职工素质提高,我也高兴啊。”

    当然,霍建茗的确不是来领功的,他是真有事。

    “小何主席,我得来汇报一个事。”

    “什么事?”

    “我妹妹寒假来了中吴,先前在外头找一个临时工作做了十来天,后来春节放假没地方去,我让她住咱们厂女工宿舍了,现在还没开学,我得来跟你说一声……”

    霍建茗家在大山里,除了兄妹二人,已无亲人。妹妹放假,自然只能来投靠已经工作的哥哥。

    其实宿舍这事归行政科管,但小何主席却听不得这个。

    尤其霍建茗这情况。女职工宿舍一直都住不满,他肯定是跟车间哪个熟悉的女工说好,借住一阵,其实大家都只会睁一眼半一眼,只要他妹妹不惹事,没人会计较。

    但霍建茗是个要强的人。

    何如月道:“没关系的,也住不了多长时间,回头我跟行政科打个招呼。不过,不能白住……”

    霍建茗长舒一口气:“那就最好,我可以出住宿费的,只要同意让我妹妹住。”

    何如月笑道:“倒也不用住宿费,你妹妹不也还没开学嘛,这一放寒假,厂里托儿所孩子就特别多,让你妹妹去托儿所帮忙可好?没工资。”

    要什么工资啊!

    有住宿,有食堂,霍建茗高兴都来不及。而且这样,妹妹就名正言顺可以住在厂里宿舍,再也不用怕人说闲话。

    小何主席真是解决问题的一把好手。

    当天下午,厂里托儿所就多了一个大眼睛女生。她搬了一块黑板,又去职工学校讨了几支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只小老鼠。

    “这是什么?”大眼睛女生问。

    一群小屁孩围着她:“小脑数!”

    又画一个老虎:“这是什么?”

    “小脑斧!”

    又写一个字:“这是什么?”

    小屁孩全呆了,吃手指的吃手指,抠鼻孔的抠鼻孔。

    “来跟姐姐念,施欧手,就是我们这个小手的手。来,施欧手。”

    小屁孩纷纷拿出嘴巴里的、鼻子里的手指,将手举在眼前,认真地念:“施欧手,小手的手。”

    呵呵,这就是套路。

    想让你们学习认字,先给点“小脑数”和“小脑斧”你们开心开心。

    书记蒋敬雄正好去医务室,走上外楼梯,瞧见院子里一帮小屁孩坐得端端正正,正齐声念:“德阿大,大小的大……”

    一个面生的长辫子大眼睛小姑娘正在黑板前像模像样地教,蒋敬雄好奇地问身边的人:“咱们托儿所不是只有保育员吗?什么时候请了老师?”

    旁边人笑道:“这是技术科霍建茗的妹妹,叫霍建苏,是在校大学生。这放了寒假,咱们厂托儿所多了不少双职工家的孩子,保育员也看不过来,小何主席就让霍建苏过来帮忙照看大孩子,顺便也教他们认些字。”

    “哈哈,她倒挺会利用人的。连人家的妹妹都要派上阵。”

    蒋敬雄大笑着,不由停下脚步看了良久。

    “施欧手,小手的手;德阿大,大小的大……姐姐,我还想看小脑数!”

    蒋敬雄都看得忍俊不禁:“不能白用人家,人家好歹大学生,你去跟小何主席说,咱们厂里给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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