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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岐国。凤翔府。

    三月初六,惊蛰。

    微风,细雨,偶有惊雷。

    渭水河上驶来一艘客船,河上算是平静,未有波浪,撑船的硝公有两位,一前一后,皆是年富力强的壮汉。

    二人的呼吸与身上的肌肉,随着河面的起伏摇摆,他们每一天不知挥桨多少次,也不知每一天运送过多少人渡过对岸,他们的每一天都是在不断的重复中再重复,单调、枯燥且无趣。

    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因为船上坐着一位白衣公子。

    他们这样的客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富庶人物,有钱人也看不上他们这样有些脏乱的客船,但偏偏这位白衣公子就登上了此船,还付了船钱。

    白衣公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也不语,只是带着三分微笑,看着河水轻轻拍打着自己的鞋底。

    渡河的百姓都坐得离他很远,不敢靠近,因为有钱有势的人,往往都喜怒无常,他们惹不起,更不敢招惹,唯有远远避开,期盼早点上岸。

    但并不代表别人不敢招惹这样的富贵人士。

    因为在水贼的眼里,这样的公子哥就是他们日思夜想的肥羊。

    河面无风,但客船却一阵剧烈的摇摆,旋即众人惊呼连连。

    但白衣公子却完全置身事外,他依旧在看着自己的鞋面,怡然自得。

    船头接着传来一连串跳船的声音,只见六位手持刺棱的水贼正贪婪的看着客船上一众,随即其中为首的贼头厉喝道:“大爷们都是漕帮的好汉,一向只谋钱财不害性命,所以老子劝你们都识相点,金银珠宝都乖乖的拿出来,省得受皮肉之苦。”

    贼头话语间,玩转手中刺棱,明晃晃的寒光在船舱里四处游荡。

    船舱里的男女老少皆是瑟瑟发抖,柔弱之人纷纷掩面抽泣。

    他们本都是平头百姓,即便钱财对于他们而十分重要,也是他们生活的根本,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白衣公子依旧眺望河面,他喜欢这样波光粼粼的景色,但却并不喜欢忽入光景之中的寒芒。

    此时,他的身后站着一位喜上眉梢的水贼,这位水贼常年劫道敛财,罩子敞亮,他一眼就看出这位白衣公子是只肥羊,自然也绝不会放过这种财主。

    “哟……大哥,这有个财神爷!”那水贼当即招呼着贼头,语气极为兴奋。

    贼头闻声而来,大喜过望,这白衣公子一身不俗、仪表堂堂,绝非寻常人家,想来必是一位腰缠万贯的纨绔子弟,不巧给他们一伙撞上。

    贼头大笑三声道:“今天就该老子走运!”

    接着那贼头一脸歹相,递拉着刺棱,冲着白衣公子狞笑道:“小子,识相的话,就把身上值钱的家伙全交出来,不然的话......”贼头说到此处,故意拉长语调,并将手里的两把刺棱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以此威慑白衣公子。

    岂料这位白衣公子却好像根本听不到贼头的恐吓,不为所动,依旧痴痴的看着浪花拍打着自己的鞋面和鞋底,乐在其中、怡然自得。

    “他妈的,老子问你话呢,聋了吗?”贼头自从入了漕帮,驰骋此段渭水,哪受过如此轻视,立刻恼羞成怒,右脚猛然抬起,狠狠踹向白衣公子的身后。

    不知怎的,贼头支撑着的左腿忽然一阵酸麻,当即一个踉跄,人仰马翻。这势大力沉的一脚随之落空,让这贼头差点掉进河里,再看那白衣公子,依旧看着河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甚至连端坐的位置都未曾挪动半分。

    贼头碎了口吐沫,颇为不忿,抬起腿来再踢一脚,这一次他换了左脚,殊不知脚掌刚刚离开船面,他的右腿如遭蛇咬,顿时一阵酥麻,这般情形与刚刚如出一辙,登时贼头跌坐在地,慌了神色,手边马仔赶紧上前扶起贼头,小声道:“这......这人有些邪门......”

    水上不比陆上,邪门的事情很多,特别是这渭水一带,水怪妖魔的传闻从未间断,这帮水贼干这一行,自是知晓这些口口相传的怪谈,甚至那占水一方的漕帮帮主,每逢黄道吉日,都要在渭水旁祭祀河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

    故此,虽然这贼头胆大包天,但在漕帮多年,也听过不少光怪陆离的故事,因此再看面前这位白衣公子,贼头顿时没了刚刚的嚣张跋扈,招呼着身边一众水贼,准备见好就收。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种打家劫舍的生意就是如此,没有哪个水贼喜欢夜长梦多的买卖。

    一阵落水声此起彼伏,这些水贼水性极佳,团伙作案,且往往将赃船停在岸边蓑草茂密处,官府没有丝毫办法,渭水河面辽阔,茫茫江河,官差们根本无从着力,每每遇到案情,只有望河兴叹。

    水贼离去,船上立刻引发骚动,众人当即叫苦不迭,有人忿恨跺脚,有人破口大骂,甚至有人直指那位白衣公子,认为是他的珠光宝气才会引来了这些水贼,他们骂的时候并不怕被白衣公子听见,因为刚刚他们发现,这位白衣公子好像是个聋哑人。

    白衣公子依旧带着三分笑意,坐在那里,神情安逸,他的鞋底被渭水冲刷的十分干净,就和他的鞋面一样,他看在眼里,很是满意。

    因为他要去见他的朋友,而干净的穿着本就会客访友最基本的礼仪,所以他任由清澈的渭水冲洗,每洗去一丝污秽,他便欢畅欣喜。

    眺望渐渐明晰的江岸,忽然他有些迫不及待,期盼这客船能够快一点到岸,而那两位壮硕的船夫不知是听到了白衣公子的心声,还是被刚刚那伙水贼所惊吓,此时拿出九牛二虎之力,拼了命的划船,甚至有些船舱内的男丁拿起船头上摆着的木板,跟着在船边一起划动,那本是渡船靠岸时的搭桥板。

    鞋底的浪花忽然变大,白衣公子自然也知这客船正在疾驰,如此心想事成,白衣公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他甚至哼起了小曲儿,这让船上刚刚钱财空空的众人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那不过是位地主家的傻儿子,再抱怨再辱骂,钱财也不会失而复得,因此众人唯有生着闷气,小声咒骂着那些丧尽天良的水贼。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这艘多灾多难的客船速度减缓,终于准备靠岸,众人喜出望外,齐齐合力将搭桥板伏于船头,想要快点离开这处倒霉的地方。

    谁知搭桥板刚一落地,那白衣公子居然起身开口说话,道一声:“诸位且慢。”

    船上的众人立刻全都怔住,纷纷停下脚步,回首疑惑的看向白衣公子。

    那白衣公子神秘一笑,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一提,似有两根极细的丝线连接水下,随后河面一阵炸响,水花四溅,从中冒出六道黑影重重落在船上,登时客船左摇右晃,众人忙扶船舱,稳住身形,待得船体稳定,众人再定睛一看,不禁大声疾呼,因为船上多出六具尸体,而这六人正是刚刚劫持众人的漕帮水贼。

    此时的六位漕帮水贼哪还有刚刚那般专横跋扈,皆是面部扭曲惊恐、煞白狰狞,看来是被河水活活呛死,虽然死法十分残忍,但按照这些水贼的往日作风,倒也算是罪有应得。

    白衣公子微笑着看向众人,又道一声:“诸位请便。”便好像忽然变成了只轻点水面的燕子,脚尖接连四五个起落,稍许便消失在了码头的另一侧。

    “原来这公子哥儿竟是真人不露相。”

    众人惊呼连连,特别是刚刚辱骂白衣公子的百姓,每个人的手里都捏着把冷汗,他们只道这位白衣公子大人有大量,没有和他们这些老百姓计较。

    众人再反观船板上横陈的六位水贼尸体,先是一阵惶恐,生怕引火烧身,毕竟那漕帮在凤翔府一带势力极大,但是转念一想,那凶手又不是自己,就算漕帮追问,只要供出那白衣公子,便无后顾之忧,全然没有人念叨正因为白衣公子的举手之劳,才让他们的钱财失而复得。

    旋即众人一哄而上,将属于自己的财物拾回,而一些手脚不干净的百姓,同时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一并笑纳,那水贼身上的武器鞋袜被这些百姓一并顺走,到最后众人逃散时,这六位水贼与裸尸无异。

    唯留两位船夫在码头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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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翔府。

    一处茶楼的包厢内。

    薛宇、莫无忧和傲阳三人正满脸尘埃,一派风尘仆仆之相,他们日夜兼程的赶来岐国,并非魔怔之举,而是那日在鹿府出来之后,便收到飞鸽传书,让三人火速离开蜀国境内,并改换路程,来岐国与这传书之人相会。

    而这传书之人,便是薛宇、莫无忧和傲阳三人的共同好友——卞生花。

    “这卞生花到底搞什么鬼,怎么还没到?”莫无忧剥着桌上的花生,怨声载道,这几天可把他累得够呛,马不停蹄的赶来岐国,连热乎的饭菜都没吃上一口,唯有赶路,口粮全是馒头。

    “你就别念叨了,小卞这次可算是救了咱们一条命。”薛宇含笑说道,如果他没有猜错,此时此刻,定有一批江湖杀手正在蜀国和梁国的边界时刻准备伏击他们。

    “谢他个混小子,每次帮他都没好事。”莫无忧鼻子一哼,又拿起瓜子嗑了起来。

    稍许,厢房外的楼梯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薛宇、莫无忧和傲阳三人登时眼眉一挑,莫无忧更是长叹一声:“好家伙,这卞家公子哥终于到了。”

    不多时,厢房的木门轻轻开启,走进一位白衣公子,朝着三人拱手笑道。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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