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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

    常道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也有人说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

    江湖究竟是什么,恐怕大多数的江湖人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可是就在这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之中,每一天都上演着新仇旧怨,很少有人能够说清这些必须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从何而起,因为身在江湖,他们便早已由不得自己。

    正如这江上的风和江上的孤舟。

    随波逐流,飘摇不定。

    风乃是来自吴越国的风。

    孤舟亦是来自吴越国的扁舟。

    但是孤舟上矗立的两位船客,却并非这吴越国的百姓。

    他们和这孤舟一样,都是漂泊在风口浪尖的江湖客,身为江湖人的他们,早已没有了自己的选择,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生死难料的江湖上掌握方向,明白自己从哪来,要到哪里去,尽可能的少做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能够尚且把控自己的江湖客,往往名气都很大,因为他们的威望可以让他们不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即便他们无法真正做到自由自在,但早已羡煞很多江湖人。

    比如这孤舟上的二人。

    卞家三少爷卞生花和“残血剑”傲阳!

    这二人在江湖上如雷贯耳,因为卞生花的家境,因为傲阳手中的血剑。

    江湖上没有见过卞生花和傲阳真面目的人很多,但是没有听过他们事迹的人却很少。

    即便有些故事是以讹传讹,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以此为谈资,亦是无人会深究孰真孰假。

    这就是江湖,威望越高之人便越不会去戳穿谎,因为这不但能够抬高自己的身价,亦是能够减少仇家的追杀,毕竟以人血扬名立万之人,在这江湖之上并不算少数。

    当然,所谓名气之人,亦是不能忽略这孤舟上的第三人。

    那位掌舵的蓑笠翁。

    蓑笠翁是一位老者,带着斗笠,穿着蓑衣,撑着竹竿,在这茫茫江中泛舟,他的眼神冷峻而又温和,平淡而又偶生波涛,这是一个矛盾不已的人,自然他有着矛盾不已的过去。

    蓑笠翁在江湖上曾经是一位很有名的剑客,游历在楚国、吴国和吴越国之间,可算是小有名气。

    随着他年纪的增长,他对自己手中的剑便愈发自信,直至他败在了傲阳的手中。

    江湖盛传,蓑笠翁一招败在“残血剑”傲阳手中,至此退隐江湖不问世事。

    可是真相,却从来没有人去真正关心过,也没人会去深究其中原委,他们只知道,从此江湖上没有了蓑笠翁这一号人物,而“残血剑”傲阳的身上又多了一场胜绩。

    但是傲阳却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更明白蓑笠翁并非江湖上传的那般不堪一击。

    他只是累了,倦了,对于江湖,更是对于自己。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蓑笠翁曾经有两位烧过黄纸的兄弟,这两位兄弟都姓张,一位后来成为了楚国赫赫有名的巨商张宏达,而另一位则成为了江都府名利双收的张员外。

    他们三人原本只是漂泊在江湖上的浪客,有一日,他们三人露宿街头,迫于穷困潦倒的境地而无处谋生,恰逢吴国大户人家李学鹏老爷招贤纳士的聚贤令,通过层层突围,最终出人头地,成为了李老爷府上衣食无忧的门客,蓑笠翁曾经以为这是他扬名立万的机遇,更是他成功的开始,却不曾想这是他这辈子梦魇的开始。

    李学鹏的弟弟李学鲲乃是一位不学无术的中年男子,挥霍无度,李学鹏有意扶持却反遭李学鲲的觊觎,认为其兄李学鹏的财富本应该是属于他的,全然不念想李家能够如此人丁兴旺,全因李学鹏的苦心经营。

    可是嫉妒,乃是催人发狂的一剂猛药,多年来的积怨终于在一个夜晚变成了歹心。

    不知为何,蓑笠翁推心置腹的两位兄弟,当年的张宏达和张员外对于李学鲲来往密切,不但称兄道弟,更是背着蓑笠翁在暗地里为李学鲲找到了一味江湖奇药,无色无味,掺于水中,饮者则立竿见影、当即暴毙而亡,死状极为惨烈。

    李学鲲允诺事成之后,将会分得张宏达和张员外二人大笔金银,蓑笠翁则被蒙在鼓里,对此事全然不知,更不会知道这两位曾一起共患难的兄弟竟然是财迷心窍之人,为了荣华富贵,不惜谋财害命。

    那一晚。

    李学鹏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研读刊物,徐温的三房太太李氏当时乃是李学鲲的女儿,亦是李学鹏最疼爱的侄女,她当时生的讨喜,李家人无不对她疼爱有加,因此当晚,对于她所供来的甜汤,李学鹏虽然有些意外这位从来都没有如此贴心的侄女会深夜造访,只叹这侄女终于长大懂得感恩,欣慰之余李学鹏自然毫无顾忌,拿起瓷碗便含笑品尝。

    李学鹏很可怜,为了李家辛劳一生的他却不知人心险恶,即便是家人,亦是能够成为他落入地狱的刽子手。

    一声清脆的瓷碗碎裂声,伴随着李学鹏眼中的不解,以及徐温的三房太太李氏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最终为李学鹏的一生画上句点。

    翌日,李府报案,李学鹏遭歹人下毒死于家中,李学鲲买通官府,将罪责强加于李府做客的能光大师身上。

    能光大师作为一代名僧,初入中原时籍籍无名,后流落街头时偶遇一心向善的李学鹏,一番彻谈之后,李学鹏深感能光大师的佛学精湛和慈悲之心,所以接他入府供养,以求心性明澈。

    只可惜每日诵经礼佛的李学鹏最后没能换来安稳的一生,同样,能光大师也未能料到他早已被李学鹏的弟弟李学鲲设计成为了替罪羊。

    仅仅因为能光大师不是中原人,没有背景,没有地位,一个倭人,在李学鲲的眼中始终就是异类,而异己的下场往往不经相同,就是被无情的铲除。

    能光大师对于如此灭顶之灾,始料未及,不过好在平日里能光大师待人和善,李府内不少门客都十分敬仰能光大师的为人,因此最后能光大师在这些江湖友人的相助下提前逃离至蜀国,方才逃过一劫,保留一条性命。

    但最后得知真相的蓑笠翁却比能光大师更加痛苦,因为他的心在那一刻已经死去。

    这成为了他一生的污点。

    他没有想到,光明磊落的自己称兄道弟的却是如此不择手段之人,他不明白张宏达和张员外二人如何能在得到这肮脏的财富后还能心安,他觉得很可怕,亦是觉得张宏达和张员外变得很陌生。

    从那一天起,李府成为了李学鲲的李府,但李府从此再无一位叫做蓑笠翁的人。

    蓑笠翁撑着孤舟,摇曳在长江之上,泛起的江水打湿他年老、沧桑的面容,却打不湿他浑浊的眼瞳。

    那是一种心死的眼神。

    “老伯,你累吗?”

    卞生花回首看向身旁的蓑笠翁,不知怎的,忽然开口问道。

    蓑笠翁抬头,看向这位好似朝阳一般的青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回道。

    “早就不累了。”

    卞生花听过蓑笠翁的故事,蓑笠翁亦是了解卞生花的江湖轶事。

    有时候,蓑笠翁很羡慕傲阳,因为他的身边有着像卞生花、薛宇和莫无忧这样刚正不阿的同伴。

    午夜时分,蓑笠翁偶会畅想,倘若张宏达和张员外当年亦是像傲阳的这些朋友这般,或许现在的他可以活的更加自在,也更加的洒脱。

    如果不是傲阳当年在击败他之后好心收留了自己,也许这世上就真的没有蓑笠翁这一号人物,而他的故事也将埋入尘土之中,永远不为人知。

    浪花朵朵,拍打着孤舟。

    三人随着孤舟摇晃,环顾江景,不发一语。

    稍许,江面远处显出一片江岸,三人的目光亦是随着江岸的出现,而变得目光灼灼。

    因为他们知道江岸上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处难得的山清水秀之地。

    那里有着一座世外桃源一般的小筑。

    绿柳居。

    这是“残血剑”傲阳的住所,亦是很多江湖人心驰神往的地方。

    因为这里很有可能是未来能够取代剑神小筑的地方。

    江边,一叶扁舟悄悄靠岸。

    蓑笠翁麻利的从孤舟之上飘落而下,将手中麻绳套在岸边的一个木桩之上,接着回头看向孤舟之上的傲阳和卞生花,十分客气的说道:“傲先生、卞先生,咱们到家了。”

    “真快啊。”

    傲阳忽然开口,但是神情里却透出一丝惋惜,这里是他的家,回家,本应该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可是傲阳明白,回到了这里,想要再和薛宇、莫无忧和卞生花三人共闯江湖,不知是何年月。

    不过可以肯定的,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傲阳收到三人的来信,他定会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全力奔赴,因为他的江湖,永远都有这三人的位置。

    这也是蓑笠翁羡慕傲阳的地方。

    在这茫茫江湖之上,亦有能够不畏生死的至交。

    蓦地。

    傲阳嗟叹间,一只白鸽不知从何处猛然下落,接着站在了卞生花的肩上。

    蓑笠翁见状轻咦一声,这里不是白鸽会栖息的地方,可是并不代表白鸽不会造访此地。

    特别还是一只信鸽!

    “哦?我这里你也能有信鸽来往?”

    傲阳一眼看出这是一只信鸽,旋即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卞生花。

    “江湖上很少有卞家触及不到的地方。”卞生花微微一笑,从信鸽脚上拆下信筒,拿出一张卷纸。

    “信里说了什么?”傲阳问道。

    卞生花一边看着信中消息,一边眼神缓缓凝聚,接着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梁国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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