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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浓重,殿外忽而起了风,吹的窗纸呼呼作响,本在沉睡的我突然惊醒,殿外发出沙沙的声响,昏暗的月光透过纸窗照进一束微弱的光线,周遭一片黑暗。

    原本睡在我身旁的承琰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偌大的寝殿竟只有我一人,忽见前方有人影晃动,一阵寒意席卷了全身,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想要开口喊值夜的宫人,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那人影缓缓向我这边移动,我想动,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咒,一动不能动,想要闭上双眼不去看,却也未能如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黑影越来越近,透过微暗的光,我竟看到了荣氏那张惨白的脸,长发散乱的垂在肩上,穿的竟是那日那件紫色的宫装,小腹隆起,暗红的液体将原本紫色的衣服浸染的一片暗红,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荣氏…她不是早产后甍逝了么?为何会在此?孩子…皇长子明明已经出世,为何她的肚子仍旧高高隆起…

    我惊恐的睁大了双眼,荣氏缓缓的到了我的床前,双眼鲜红,仿佛会滴出血来,看着我,忽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沈婕妤…你可安好…”

    我想要摇头,想要喊人来救我,却如同木偶一般看着她,不能动不能言。

    荣氏那丝笑意愈加浓烈,仿佛一朵绽放的罂粟,阴声道:“你可在此安睡,自然是安好的…你可知,我好冷…那里好冷…”荣氏的面孔忽而变的狰狞可怖,尖声道:“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此刻我已恐惧到了极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突然心口一松,一口气上来,感觉自己似乎可以说话,我忙道:“害你之人并非我,你若要寻仇,该找害你之人才是,为何要来此?”

    “若不是你,我当日怎会被禁足,后来又怎会受人牵制,最后也不必赔上性命…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将我害死…”

    “不是我…”我失声喊道:“我从未想过害你,是你一再将我视作仇敌,即便如此,到最后我都未曾害过你…反而是你,竟不惜用孩子的性命诬害我…”

    荣氏狰狞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哀泣道:“谁让皇上如此宠你,你本来就该死,可怜我的孩子…”两道血泪自荣氏的眼中留下,淌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忽而荣氏睁大了双眼,尖声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我的孩子…我…我肚子好痛…好痛…”

    暗红的鲜血自荣氏下体流下,染红了寝殿的地面,在月光下发着微微的光芒,如同致命的毒药。

    “好痛…我不想死…我要我的孩子…我不想死…”荣氏哀声喊着,将沾满鲜血的双手伸向我。

    “不要…不要过来…”

    “我受尽苦难,失了一切…你却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我要让你陪葬…你还我命来…”荣氏冰冷的双手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脖子,眼中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在我的脸上,冰冷刺骨…

    “不要…放开我…不要…”我拼命的挣扎着,胸口如同被压上一块大石,快要无法呼吸,脑中突然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发出刺眼的白光…

    “宁儿…宁儿…”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双眼,眼前是承琰焦急的脸孔。

    方才那些恐怖的景象早已消失不见,烛案上的烛火轻轻摇曳,殿内虽不似白昼那般明亮,却也让人安心。

    见我睁开眼,承琰微微松了口气,忙问:“发生什么事?可是做噩梦了?”

    “皇上,臣妾害怕…”我定定的看着承琰,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

    承琰宽厚的臂膀轻轻拥住我,轻声道:“别怕,有朕在,别怕…”

    我鼻头一酸,红了眼眶:“臣妾梦到荣嫔了…好可怕…臣妾看到她满身是血,她要臣妾的命…”

    承琰用手轻拍着我的背,安慰道:“不过是场梦,有朕在,没有人敢伤害你,何况是已死之人。”

    “臣妾好害怕…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傻瓜,只是梦而已,荣嫔之死全因她自己作虐,怪不得你。”

    我心有余悸的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荣嫔一向为当日禁足之事记恨臣妾,若不是为了除去臣妾,她也不会葬送性命。”

    许是想到了荣氏曾经的所作所为,承琰面上现出厌恶之色,冷冷的道:“自作孽,怨不得旁人。”

    我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虽还暗着,却泛起了亮色,过一会儿承琰便该起身去上朝,我见他面上仍有疲倦之色,有些愧疚的道:“都怪臣妾吵了皇上安寝,趁着时辰还没到,皇上再睡一会儿吧。”

    承琰看了外面一眼,道:“不必了,朕倒是没什么睡意了,你刚做了噩梦,精神不太好,再睡一会儿,朕陪着你。”

    我摇头道:“臣妾也睡不着了,陪皇上说说话可好?”

    承琰动作轻柔的捋了捋我额头的碎发,道:“好。”

    我微微叹了口气,道:“荣嫔虽可恨,却也可怜,毕竟是皇长子生母,她的丧事,不知懿元夫人会如何操办,毕竟二人主仆一场,想来还有旧情在吧。”

    承琰闻言一嗤:“我即交由她操办,便放权与她,如何做,全在于她自己,宁儿不必为此操心。”

    我微微有些诧异,承琰当日说交由懿元夫人操办,却并未授意是草草了事,还是风光大葬,懿元夫人原本就憎恨荣氏,必然不愿给荣氏过多的风光,如此想了想,道:“荣嫔生前虽犯大错,然而诞下皇长子,始终是有功之人,臣妾觉得,荣嫔的丧事,还是莫要太过草率才好,皇长子如今虽小,但日后终有懂事的一日,若是知晓生母生下自己便过世,丧事又草草了事,难免心中难过,若是认为皇上待其生母过于苛刻,因此与皇上心生嫌隙,怕是更惹皇上忧心。”

    承琰思虑了一阵,道:“此事待朕想一想吧。”

    我温顺的点了点头,又道:“后宫之事,自有懿元夫人与惠妃娘娘打理,臣妾本不该多嘴,只是臣妾方才梦到荣氏,心中实在难安,身后之事,怕是臣妾唯一能为她求得的。”

    承琰有些心疼的看了我一眼,道:“难为你了,她从前一向处处针对你,如今以戴罪之身去了,竟还要委屈你为她求这份恩典。”

    我叹了口气道:“人都不在了,曾经的恩怨便也作罢,何必再与她计较,臣妾虽未曾害过她,可她毕竟为诬害臣妾才害了自己,臣妾如今为她求得身后风光,也为自己求份心安。说远一些,也是为了皇长子好,毕竟皇长子的出身已然为人所诟病。人最重要的便是活着,死后的事,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罢了。”

    承琰轻叹一声,点头应道:“难为你想的周全,朕答应你便是。”

    我露出笑意:“多谢皇上。”

    承琰不再言语,只是抱住了我。

    我心中不禁有了些愧疚,我求这些,一来的确是因方才的梦魇而心有余悸,二来,懿元夫人憎恨荣氏,若是当日果真是她指使荣氏设计害我,此刻我既安然无恙,皇长子也未交由她抚育,一石三鸟之计落空,如今还要将荣氏的丧事风光操办,怕是足以让她心中难受许久。如此不得不对承琰有所欺骗,我虽有承琰的宠爱,这份宠爱却非但不能护我万事周全,反而使我深陷桎晧,如此我不得不做这些,终究我还是逃不过着这后宫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