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迪始终没想明白, 他和秦蓁同进同出，甚至于秦蓁出去打电话时，自己还跟凌皓多聊了几句。
怎么末了, 他被蒙在鼓里了呢？
这不科学。
从小馆子出来后，秦蓁嚷嚷着要去秦淮河溜达一圈，凌皓还有事要忙, 回了公司。
四月的秦淮河杨柳依依, 倒是很少有什么游客。
秦蓁坐在河边眺望远处，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吴迪有些忍不住了, “你之前跟凌皓约好了？”
“没有。”
“那他为什么答应的这么快？”跟开玩笑似的。
海芯前途很好, 吴迪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现在的海芯和南京手机厂没有可比之处。
怎么就能不假思索的答应？除非他一早就瞄准了海芯。
一早就……
秦蓁扭过头来，“猜出来了呀。”
吴迪一脸的不敢相信, “我们竟然还被盯上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年来流行下海创业，大大小小的公司甚至皮包公司不计其数。
他们海芯规模不大, 目前为止一共四个人——章程达、秦蓁、骆新蕊和吴迪。
在IC行业内，这简直是小虾米一般的存在。
竟然被大佬看上了。
这简直像是在做梦。
“你好歹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难道没听出来？”
吴迪眨了眨眼, “你是说他那口京腔？”
可不是那偶尔泄露的京片子么。
秦蓁才觉得这人原本可能是在首都工作过。
找李老头问了一句确定了她这个猜测。
凌皓之前在设计中心工作，后来来到了南京。
但工作并不如意。
这个从他的外表年龄和实际年龄差分析出来。
真要是意气风发，何至于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了好些呢。
“他看到我们俩一点都不奇怪, 你不觉得奇怪吗？”
吴迪也不傻，他总算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 他这是在这里挖好了坑，在这里等着咱们？”
秦蓁耸了耸肩，“我在想, 国内的芯片设计商多得很，海芯只有这么一点点成绩，规模又不大，运气倒是挺好，怎么就收到了大工厂的比稿邀请。或许这是老傅和章程达的人脉关系？可咱们俩来南京，凌皓是一点都不奇怪，这就不对劲了。哪怕他知道海芯的程序员是我，那多少也会表现出几分震惊。除非他一早就预料到来的是我。”
这话有点像兜圈子，但吴迪明白了的。
少年班里英才辈出，谁还不是天才少年？
见惯了天才，可瞧到秦蓁时他们包括老师们也都很震惊。
偏生凌皓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见惯了大世面？
可学校的老师们不也见过大世面么？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凌皓早就预料到秦蓁的到来。
再往前推，他们是不是可以大胆的猜测比稿邀请也是特意给他们的？
而在小馆子里，秦蓁提出邀请凌皓入伙，后者毫不迟疑的答应时，这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他之前是在设计中心工作？”
秦蓁耸了耸肩，“应该是的吧，或许也是出身少年班的师兄呢。”
极为大胆却又合情合理的猜测。
吴迪：“他干的不顺心？”
“多少有点吧。”秦蓁没有细问，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对方愿意说她自然乐意做这个树洞。
如果不说，她也不喜欢刨根问底，免得面子上过不去。
吴迪叹了口气，“电子工业的发展任重道远啊。”说着语气一变，“可再艰难，我们总要上，不然把这些难题留给下一代，只会越发艰难。”
“是啊。”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九十年代是发展芯片、光刻技术最好的时代。
这是时代的使命啊。
“对了秦蓁，你明天生日对吧？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没？我送你呀。”
他记着呢，秦蓁四月生日，正是草长莺飞春光明媚的好时节。
“又不是什么正经生日，没什么好庆祝的。”秦蓁笑了起来，“不过还是谢啦。”
有人惦记着的感觉真不错呢。
身后是绿茵地，秦蓁躺了下来，枕着双手看那晴空万里。
熊猫手机的量产源于熊猫电子和日本友利电以及日立集团的合作，集团内部声音不同。
凌皓技术出身，主张应该专攻芯片，这样可以摆脱对日本企业的依赖，自主研发的道路虽然艰难，但这条路走好了那就是康庄大道。
造不如买的理论对国内电子工业的发展损害太大了，没人比凌皓更深有体会。
然而集团有自己的想法。
早在91年的时候熊猫电子就研发出了900兆模拟网蜂窝电话。但因为成本过高最终没能实现量产。1
这次和日本的合作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开局，引进国外技术进行发展，让集团尝到了甜头。
而国内半导体行业发展连日本的汽车尾气都追不上，走自主研发不知道要投入多少钱呢。
这条路走不通的。
尽管作为手机芯片的负责人，凌皓却知道自己被架空了。
他离开北京来到南京，却再度失望。
希望之火的燃烧源于和顾客的一次通话，“凌总你之前也是科大少年班的吧？你们少年班可真是英才辈出啊，前段时间有俩人来我们这来搞推销，说是让我们试用下他们的那个EdA软件。你别说还挺好用，我寻思着等今年合同结束，要不回头试试咱这国产的软件。”
EdA软件。
凌皓毕业后进入集成电路设计中心，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做EdA软件。
只不过做出来又如何呢？没有市场。
国内的芯片设计商哪个用的不是美国的EdA软件服务？
嫌他们的贵。
可如果不是熊猫EdA的出现，美国的那些个服务商又怎么可能会采用价格战狙击熊猫呢？
这些设计商，他们占了一时的便宜，但日后呢？
凌皓原本没想要跟这个老顾客说什么，但对方又说了句，“说起这个EdA软件我得说句，当年那个熊猫太贵了些。不过现在也挺好，这个海芯还挺便宜的，比美国货还便宜。我专门打听了下设计这个的就是你们那个科大少年班的学生，说是拿到了熊猫的授权，回头还要把熊猫做大做强呢。”
熊猫。
从北京到南京，凌皓始终被这个词围绕着。
如今他回去，回到最初的起点去，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领导挽留凌皓，“我们在和爱立信谈合作，到时候合作达成，还需要你来做技术监督。”
凌皓心底苦笑不已，合作就是引进外来的技术，实际上熊猫的自主技术道路依旧被堵的死死的。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到底不再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我父母都在首都，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想回去多陪陪他们。”
领导无奈，知道他去意已决，“IC产业想要发展，不是国家拨款一两亿能解决的问题。小凌呀你得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落后的太多，又想要挣钱。
不能再走老路子了，那条路行不通啊。
这肺腑之言凌皓听了进去，所以回到生活了将近十年的首都，他问秦蓁，“你们有什么打算？”
“想先攒点钱，然后把我们的软件推出去，出口转内销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提议让凌皓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国际市场上大的EdA软件费服务商都来自美国，其实日本也想发展这个，但他们没发展出来，比起软件，他们更注重硬件。软硬都能抓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只能选其一，把硬件发展好倒也不错。”
秦蓁瞄准的市场就是日本。
原因倒也简单，美国这几年没少针对日本半导体市场，虽说这是老子对儿子的斥责，但儿子也不免心生怨怼。
如果能够趁机搞一下日本市场呢？
“日本企业，怕是不会轻易撇弃美国的软件服务。”
“那咱们试试看嘛，国内国外两手抓，再就是欧洲那边也试着去攻克一下，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走国际化这条路凌皓倒是很认同，他也深知走这条路是多么的不容易。
能够在某种意义上“志同道合”，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行，那你想怎么搞？”
秦蓁笑了起来，“师兄爽快人，我听李老头说你当初负责熊猫的架构对吧？要不咱们讨论下？”
这是龙骨，是框架。
在这个架构中不断的填塞东西，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EdA软件，为芯片设计商提供服务。
尽管秦蓁这么长时间来反复的研究，但她还需要一个绝对熟悉的人，和她还有吴迪一起来重新构造这个软件。
并非推倒重来，而是做出一些小小的改变。
这个小小的改变在吴迪看来，是个巨量工程，等到明年这时候能完工就不错。
然而秦蓁和凌皓的效率非常的高，高的甚至有些离谱。
在吴迪完成本科学业拿到毕业证时，凌皓已然在原本架构基础上完成了秦蓁提议增加的内容。
而等到研究生开学的这两个多月时间里，吴迪几乎吃住在设计中心，比他.妈陈女士还要忙。
国庆节前，秦蓁已经把升级版的熊猫EdA搞得像模像样。
“就当是为祖国母亲送上的生日礼物吧。”
接下来就是数据验证。
在这方面，秦蓁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不止他们在忙，章程达带着骆新蕊挨家挨户的推销海芯EdA也有收获，最开始压根见不到人，以至于骆新蕊想了法子去老板娘的单位打交道，这才发展到第一个客户。
半年多的时间，他们总算把海芯推销了出去，虽然数量并不算多。
但多少有了客户，有客户就能拥有数据。
再加上傅鹏霄和凌皓的关系网，李国利也跟老友打电话搞来了一些数据。
升级版的海芯在这年圣诞节前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调试。
秦蓁觉得浑身疼得厉害，她试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自己没那么难受，转头就看到凌皓趴在桌上。
“师兄，还好吗？”
回答她的是呜呜的哭声。
秦蓁恍惚了下，怎么哭了？
系统：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钢铁直女？
秦蓁：……这还成我的错了？
她这不是见惯了大世面，觉得这成功不过是开始万里长征第一步嘛。
不过想一想还是蛮高兴的。
她都成了程序员，而且还是高级程序员。
系统：庸俗，你现在是工程师好吗？特级工程师！格局，格局大点！
秦蓁：嗯，很厉害的程序员。
她喜欢这个技能。
技多不压人，而且都是有效技能。
挺好的。
因激动而泪流满面的凌皓擦去脸上的泪水，“我们什么时候去日本？”
秦蓁算了下，“我记得日本的那些企业在首都也有办事处是吧？咱们要不先去办事处瞧瞧？”
凌皓点头，“可以，前段时间南京那边还跟我联系，说起了和爱立信之前的合作。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们有意再和爱立信谈合作，那么很可能撇开原本的合作者日立和友利电。”
秦蓁眼前一亮，“这样么？那我们或许能两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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