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乐安是在铁训兰三月长假的第七天找上门的。
两人间隔“出狱”的时间正好是当初进入小宇宙的时间差。
“绝了, 天火办事，一丝不苟。”苗政委把铁训兰从床上薅起来，不管她睡眼惺忪, “当年我办理跟随申请比你晚了一周进总二期，它就敢扣我七天再放假。”
“喂, ”啪啪照她脸上两巴掌, “醒醒，放假了。”
铁训兰虚弱叹气，“别闹，我牙还没刷呢。”
苗乐安一把把她被子掀了“我还当你多有出息，临放假前兢兢业业加班，舍生忘死仿佛一刻都不想离开工作岗位——半天放假就缩家里睡觉啊。”
铁训兰“……”
叽叽喳喳的苗乐安让人想找苍蝇拍。
“我终于攒钱买了猎户座参宿七的房子，住住不行啊。”她及拉着拖鞋起来, 看苗政委也是黑眼圈硕大, 就知道她赶夜车出来的，“你要休息不？被窝还热着，或者给你做个早饭？”
苗乐安举手“我要吐司和草莓酱。”
“才不进被窝闻你屁味儿。”
铁训兰忍无可忍，用面包片扔她。
一刻钟后, 两人相对无言, 默默坐在桌前吃早饭。
“出狱了感觉……也没多大区别。”
“区别还是挺大的, 乐安, 你没发觉吗？十年了, 星际社会没有变化。”
“想说啥, 社会发展停滞吗？才十年诶。”
“都十年了好不好，”铁训兰加重语气, “游戏版没改版、网速还更慢了。”
苗乐安刷草莓酱, 嘟囔“那是网上, ai巨神的自留地，就现在人类和ai闹腾这样，网络没变化已经是进步了。”
她可是记得，当年刚进天火小宇宙，铁训兰给她预言过的悲惨未来。
最坏不过人类社会大倒退，科技重回百年前，两族自相残杀，打的头破血流。
铁子“……有道理。”
又掏掏耳朵“不过，耳边清净实在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天天听虚拟宇宙叮来叮去，”咳嗽两声，她装模作样地学
“您管理的b23区域发生叛乱，请速速处理。”
“c39区域出现文本bug，请尽快排查——”
“查你妈，管他们去死。”
苗乐安哈哈大笑。
“你小心点哦，我看你屋里能接银河公网，你说啥宙姐听得到。”
铁训兰眼睛长天上“嘁，不怕。”
“我把她禁言了。”
“现在我放假，灭神地球就算发洪水闹地震我也不会管的，他们爱咋死咋死。”
空中小白毛【……】
脱离天火小宇宙后，两人光脑编码很快更改了状态，从【忙得很，有屁放】变成了【休假中，勿扰】。
如果是留心关注的人，立刻就能注意到。
“喂，我收到母校庆典的演讲邀请了。”苗乐安戳戳铁子，铁子正和徐宁天骄聊天，闻言挑眉“为什么我没收到？”
苗乐安“……”
“可能，你的邀请还在路上？”
铁训兰翻白眼“发个消息的事，还‘路上’。”
“根本就没有我吧。”
苗乐安尴尬一笑。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行程最好互相汇报，但双子座文苑的邀约不会顾虑你的同居人，现在文豪业境遇尴尬，以文苑谁有用谁最亲的惯性看，铁训兰这则演讲邀约，恐怕遥遥无期了。
静了一会，见苗乐安不说话，铁训兰以为她心中愧疚，便说
“你别介意，该去就去，作为政委，能扩张自己影响力的机会，为啥放过？”
“丹朱之前和我说了，文豪系现在招生都困难，摆明是行业困顿之时，这时候，也就只有倔头猎户座文苑会敲锣打鼓给文豪系做宣传，咱母校巴不得沉默如鸡呢——但你不一样，思政系能进巨头公司的本就少，呆在一线项目的就更少了，你是宝贝疙瘩。”
苗乐安“……”
“虽然我很感动你的通情达理，但，刚没说话是因为我担心庆典遇见安六神。”
铁训兰“……滚蛋！”
……
【徐宁天骄那成，我要吃龙胶王，你等着大出血吧】
【铁训兰没问题！小弟我工资十年结一次，现在有的是钱，饺子姐随便宰！】
【徐宁天骄……】
【徐宁天骄呵，再敢叫我饺子，明天我就把k写死】
前脚苗乐安刚出门，后脚铁训兰就约好了徐宁天骄的饭局，打开衣柜挑衣服的功夫，一位老同学的消息就找上了门。
光脑通讯显示着安六神/的名字。
铁训兰没理。
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十年前的款式了。
……
总不能穿天火制服上街吧？
静了会，光脑又来电了。
铁训兰找条简洁黑裙换上，对镜中自己三十岁的成熟魅力感到满意。
“花露水，我知道你想我，但也不用这么急迫吧。”
刚接通的安六神“……”
“谁特么想你，我要想你咋不你出来第一天就联系？”
铁训兰出门落锁拔钥匙，一听这话顿时怪叫“咦？你要触我霉头吗？”
“乐安她出去了，约会去了，你想知道吗？”
安六神“……”
该死，这丫是第一手信息源，我得摆好态度。
“我错了铁老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在文豪协会混了十年，安科长能屈能伸，比之学生时代油滑内敛了太多。
铁训兰满意了。
“骗你的，乐安去文苑庆典了。”
“你是孙院门生，肯定有邀请函，去就行了。”
安六神这才放下一颗心。
他和苗乐安的情路，虽比徐衡铁训兰好走一些，但也没强到哪儿去。
如果说铁训兰是歪脖子树，总有徐衡朱日和这种不开眼的争着抢着往上吊，那苗乐安就是实打实的黄金宝贝嘎啦豆，扔在角落都会自己发光。
能被铁训兰磋磨十数年还不弃疗的好政委，得是多体贴坚韧一人呢。
想想都可口。
跟着铁训兰进小宇宙的第四年，安六神以坚定不移的毅力打动了苗政委，两人短暂在一起过一年多，很快又分手。
关于分手原因，安六神觉得是聚少离多，苗乐安却认为是自己心理年龄太成熟，和年轻人不是一搭。
对此，把苗政委“磨砺”到如此成熟的铁·罪魁祸首·子毫不愧疚，直说分了好，安六神这种小心眼又固执的家伙，才配不上我的好政委。
……
听到安六神松气，铁训兰却不想放过他
“折腾啥呢？”
“乐安虽然后来没再有男友，你也谈过几个、情感态度变成熟了——但你俩的核心矛盾从不是分离多寡啊安六神。”
安六神“……”
铁训兰“你什么尿性，自己门儿清吧，乐安多好一姑娘，认识她的谁不知道？”
“别觉得她三十二岁就如何了，追她的人多着呢。”
“——早先我一时不爽，写几个黄/暴血腥故事她就能把我削得满地找牙，我可不想让你那些不能见光的花花肠子，去荼毒我家乐安。”
安六神“……”
他失笑，“你不觉得污染这种三观纯粹、有黄金精神的人，很有成就感吗？”
星轨呼啸而来，铁训兰觉得如果不是隔着光脑，这巴掌她可能会扇在安六神脸上。
“打住。”
“当年你喜欢我，咋没看出这么蔫坏呢？”
安六神幽默道“是啊，我也觉得上学时眼瞎，竟然会看上你。”
铁训兰“……”
这什么，好友多年不见，见面祖安问候是吗？
“反正我不赞成，如果乐安问我意见，我就说不赞成。”
“她是我最爱的人，我不愿让她承受三观逆转的痛苦，为了情人也不行。”
安六神大笑起来，“真该把通话录音发给徐衡，让他听听。”
铁训兰“……”
“最爱的人只有爱人吗？你咋这么狭隘？”
“苗乐安陪我出生入死，有我一口饭吃肯定有她半口，言尽于此，我没禁止你做什么，你也少来劲。”
安六神呛笑了半天，多年社会打滚，他早不会被这种话吓到了。
最终，两个老友不欢而散。
……
北河二，龙胶王餐厅。
“所以你就光威胁一顿拉倒了？”徐宁天骄不可思议道，手里不停，一直搅着龙胶汤。
铁训兰看着肉疼。
十年不来，这餐厅不仅没倒闭，还越开越火，价格水涨船高，十年前徐衡带一帮文豪崽子见世面，那时招牌菜2万一道，现在随便一道就10万起了，徐宁天骄搅得不是汤，是金灿灿的钱啊。
“姐，别搅了，再搅汤泄了。”
徐宁天骄一拍桌子“欠债还钱还管起债主了？”
铁训兰光速滑跪“不敢不敢，您搅。”
餐厅还是十年前的味道风格，餐单换了些，但堂中的机械手侍者基本都不见了，换成了年轻靓丽的人类。
铁训兰“这是……”
徐宁天骄“知道为啥涨价了吧，龙胶本就是珍贵食材，闹ai变革又人心惶惶，好多行业都不用智能机器人了。”
“——瞧瞧这龙胶片切的，刀工真差，一看就是活人手艺，不是机械手。”
铁训兰眼神落在龙胶片的缺口上。
人力总比机械贵。
星际时代尤为如此。
被ai巨神优容圈养的人类，想重新走回自然风雨里，要适应的坎坷艰难想必很多。
“有种在吃智商税的感觉。”她咬了口龙胶羹。
“本来就是。”徐宁嗤笑，“我看他们啥时候能意识到，光斗争不合作就是彼此内耗，得不偿失。”
铁训兰想起了小宇宙里，那一批批培育出顽强意志的玩家
“快了，会有活水回到海里的。”
两人吃了会，徐宁天骄又问“说啊，你还没讲苗乐安后续呢。”
“还有啥说的。”铁训兰干笑，“总得给乐安找个解决生理需求的男人吧。”
“她喜欢哪个睡哪个呗，庞默默行，安六神也行，小宇宙里年年给她告白的小年轻，都行。”
“老大不小了，庞默默还在追求她呀。”徐宁惊讶了。
铁训兰点头。
当年低估庞老师的执着了，老房子着火比小年轻一时兴起靠谱得多。
两人吃完，徐宁天骄摆出《我是谁》十年来的章节细要。
“你仔细看看，我按照你走前留的大纲，大差不差写的，差不多俩月一章。”
“马上结尾了。”
“不用看，”铁训兰深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之理，“你写稿，我放心。”
放心？徐宁天骄被逗笑了。
“得了吧，你分明是当年走太急，没人托付随手拽了我吧。”
铁训兰光笑不说话。
徐宁天骄如此认为也行，这样她不会有压力。
实际上，十年前托付《我是谁》遗腹子，铁训兰是好好选了，才挑中了徐宁。
事实也如她所料，徐宁天骄笔锋毒辣，性格乖僻，大纲她只要能看入眼，就绝不会被玩家舆论骂退，好死赖活一定会把故事写出来。
游戏版到现在还流传着这位不知名文豪id的传说。
说写死谁就写死谁，玩家如何抗议都不理会。
人物大团圆？不重要。政治正确？也不重要。她只看故事完整性。
现在游戏版搜索《我是谁》，第一帖是长青“群英贴”，第二贴就是某玩家疯狂问候徐宁天骄把歌姬ai写死的光荣战绩。
“你怎么能把女主写死？”
“写死就写死吧，还把人家光秃秃一颗头扔进搅拌机？”
“打成碎片也就算了，竟然为了表现ai处决歌姬向男主走漏消息的残忍，你把女主脑芯片回炉，嫁接给了生/殖器复制机？”
“你是不是人啊，恶魔！”
如此“激情澎湃”的一楼获得了数亿点赞。
二楼就是徐宁现身回复
“赛博朋克恐怖如斯。”
“我乐意，你管呢。”
铁训兰“……”
“大纲这块应该是，ai革命团残酷处决了叛徒歌姬，我可以问问，你是怎么表现这个‘残酷’的吗？”
徐宁天骄玩着手指，无所谓答道
“你不是说过，赛博朋克世界智能医疗很发达吗？男性不/举换雕这种手术，理论上也该挺兴旺——”
铁训兰我靠一声，心中殷殷期待。
“——全员恶人，你给人类和ai革命团的设定，我没理解错吧？那歌姬对男主k产生了怜悯之情，被革命团发现，必然往死里收拾啊。”
“你不是可怜k想变成ai、觉得ai也痛苦不堪吗？那好，给你丢焚化炉里，ai你也别做了，做铁离子和二氧化碳吧。”
“脑芯片溶解不掉？更简单啊，你呈现为人类女性面孔，那我就让你回炉重造，变成全新芯片，插/进复制生/殖器的医疗ai里，日日夜夜欣赏着某些男性丑陋不堪的——”徐宁天骄顾虑着龙胶汤还没喝完
“——然后再从自己芯片生产出来。”
“多棒，满足歌姬对人类男性可鄙可耻的情谊。”
铁训兰默默祭出大拇指。
徐宁天骄笑了下“事实如此嘛。”
“有些玩家，稍微给点甜头就忘了人类和ai斗争你死我活的事实了，歌姬犯的罪是什么？与人类越界沟通思想？开玩笑，她是背叛物种，罪大恶极。”
“但凡k的立场动摇，偏向人类了，她的行为就会为母族带来无穷灾祸——折磨她已经很留情了。”
良久安静。
铁训兰真诚道“我比较支持你的写法。”
“从文豪角度理解，很过瘾，也完整，绝对贯彻世界主旨。”
徐宁天骄得意一笑。
第二贴冒出一句新回复
“我认为文豪写地没大问题。”
“水深火热的斗争形势下，还妄想姑息叛徒，难道真不想活了？”
“千万不要因为自己见识不足、不愿看丑恶，就批评敢写的人。”
“乱世用重典，文豪真的手下留情了呢，伙计们。”
徐宁天骄默默看铁训兰发完“……”
“你这，想陪我一起挨骂吗？”
“这帖子我记得，80以上一边倒喷我，剩下20是理中客，各打五十大棒。”
铁训兰笑眯眯掏出一张银灰色卡片，晃了晃。
徐宁天骄蹙眉“地球通行证？哪儿搞来的？”
铁训兰“我用10年薪水的10，换了这张为期十年的卡片。”
“明天开始，启用第一天时效。”
徐宁天骄“……”
她明白过来“你是想暂居地球，用几个月假期写完《我是谁》，对吗？”
铁训兰却摇头“我是谁用不了这么久，可能还会写点别的。”
徐宁来了兴趣“说说。”
铁训兰笑眯眯“到时候再说吧。”
新回复一发，不一会儿就有人围着骂上来。
也有几个帮铁训兰说话的，时过境迁，许多人的发言倒是比当初理智客观些。
铁训兰读了片刻，嘴角一勾，回了句异常失智搓火的话。
“呵。”
“爱看看，不看滚。”
“逼你点进来了？”
网友“……”岂有此理！
徐宁天骄一看，差点笑吐了“天啊，你在干嘛。”
铁训兰眨眼睛“我在点炮，挖舆论陷阱。”
“既然要续写《我是谁》了，就希望流量燃起来。”
“骂吧，吵吧，随便，都是火辣辣的热度啊。”
果然，不到十分钟，第二贴的流量就快速爬升，出现在了游戏版的实时热帖里。
骂声潮涌而来，火上浇油，热度愈演愈烈。
见此，徐宁天骄大笑起来，给她敬酒。
铁训兰微笑受礼，心下一阵怅然。
……
事情交代差不多，人也可以远走旅行了。
天边晚霞晕红，飞鸟群群，三月长假即将在这片灼灼赤云中拉开真正的序幕。
长夜漫漫，去地球的车票已经买好，苗政委结完庆典演讲也会立刻过来。
闹掰的前男友（伪）可能会隔三差五拜访一番，记得给他留张床。
银河系还是那么活跃闹腾，生机勃勃，哪怕行业依旧荼蘼不堪，ai改革连浅水区都没跋涉过去，铁训兰还是很开心。
她三十岁了，人生即将迈入新篇章。
地球在等着她，全新的文豪业也正刀剑再铸、浴火重生。
未来是好是坏，一切不得而知。
……
但是，只要有变化，就是好的。
明天会是有阳光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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