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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萧舟比兰珮莹还要早知道了葛家的这些陈年烂事。

    张轩轻轻地掸了掸费掌柜呈上来的手札:“看来这位葛大人得意忘形, 忘了自己因何富贵。”

    崔玉荣年轻些,脸上怒意明显:“他这就是忘本,若老侯爷知晓此人竟是如此作奸犯科之辈, 不知该如何气愤。”

    谢萧舟俊美的面上无甚反应,淡然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明王府如何表示?”

    张轩道:“思阳传来的消息是, 郡主命人查查这个葛良俊。”

    “这个思路不错, ”谢萧舟赞许地点点头,“派人帮郡主查查他。”

    张轩道:“查自然能查, 工部营缮司是个肥差, 葛良俊私德有亏,家中用度明显超出俸禄,免不得有贪腐之事, 怕只怕一时半会难以拿住贪污实据, 耽误郡主正事。”

    谢萧舟修长地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没有也无妨,开春之后,京城内外河道都要修,孤可以给他个机会让他贪一回。”

    “下官明白。”

    崔玉荣一凛,顿时明白殿下欲除掉葛良俊, 只是又有些不解, 葛家后宅这些妇人腌臜事虽然令人气愤填膺,申斥一二便是,何至于殿下亲自出手。

    谢萧舟的眸色渐渐收紧, 语调深长幽远道:“兰侯爷昔日荐葛良俊,因他那时老实本分, 又娶了忠良之后,恩荫一个不入流的八品官并无不妥。可葛良俊一个不识字的白丁,是如何堂而皇之地成了五品朝臣的呢?”

    张轩和崔玉荣对视了一眼, 擢选官员是吏部的事,但吏部不会无缘无故地提拔一个不入流的八品官。

    再往深处想一想,吏部尚书戚仁同丰国公交好,显然,丰国公府在这件事上出力不少。

    殿下的意思,应该是想敲打一下桑家了,这两年丰国公府众人行事越发狂悖,敲打一二也好。

    谢萧舟的声音低沉幽郁,他冷冷吩咐张轩:“你去找施鸿涛,问问他这个左都御史的位置,还想不想坐了。”

    张轩和崔玉荣退下,张轩道:“我去一趟都察院找施总宪大人,余下的事,崔贤弟着紧些。。”

    崔玉荣应下后对张轩道:“说来惭愧,我尚且沉溺于葛府后宅小小善恶,殿下目光犀利,早已看出此事背后关系重大,我真是自愧不如。”

    张轩道:“将理智凌驾于情感之上,本就是一个帝王该有的素养,能辅佐殿下这样的储君,是你我三生有幸。”

    都察院左都御史向来被尊为总宪大人,施总宪得了张轩提供的信儿后,先是佯装例行巡检,命人去吏部将工部官员的履历档案都调来查验了一番,果然发现葛良俊的升迁之路很不寻常。

    简单的说便是,他每一次升迁,都是备选官员中资历最差的那个,却次次都能让吏部的官员瞎了眼选中他,十年间从一个小吏混到了从五品官位里头最肥的交椅上。

    这还没完,葛员外郎在工部营缮司员外郎这个人人眼红的差事上,愣是干了十年没挪窝。

    这履历施总宪真是越看越气,把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他其实是个文弱秀气的中年文士,不知为何天赋异禀,捏起拳头的声音比武官还大。

    施总宪把葛良俊的履历册子递给蒋御史,叹为观止道:“我滴个乖乖,若不是朝廷有明令,不入流出身的恩荫官,官职不得高于正五品,照着这位葛员外郎的升迁速度,登阁拜相指日可待啊,那少不得史书上得给他浓墨重彩记上一笔。”

    这份匪夷所思的履历让蒋御史看得也是眉头紧锁:“记什么?”

    施总宪道:“昔日太史公有酷吏列传,这位葛员外郎,当得起一个蠢吏列传。”

    他抚着头顶数量堪忧的头发:“一个大字不识的五品官,竟然太子殿下提醒了,咱们才发现,真是把都察院的脸面都丢尽了。”

    这其实并不能怪都察院没有尽职尽职,事实上,都察院那群愤世嫉俗的御史们异常勤奋。

    都察院职专纠劾百司,为了整肃百官风纪,他们把朝野上下的京官和外官,文官和武官拉了个名单,排好队,每个月挨个儿上折子骂几位,教他们警醒。

    但是像葛良俊这种从五品小官,又是杂官,实在排不上号,所以才没有被御史们注意到。

    蒋御史一巴掌拍在那册履历上,恨恨道:“必须弹劾他们,必须把面子讨回来!”

    弹劾当然是要弹劾的,问题是如何弹劾。

    施总宪很是纠结了一番,主要这弹劾折子不好下笔,到底是该先骂丰国公,还是骂吏部尚书,或者该先拿葛良俊开刀。

    呸,葛良俊这等货色,哪里配的上本官亲自弹劾。

    另外两位狼狈为奸,一个假公济私,把朝廷视作囊中之物,另一个徇私卖好,目无纲纪国法,犯下的错处竟拆解不开。

    施总宪陷入了深深的惋惜,啧,上半年一口气把池子里的两个大王八全弄了,下半年的绩效怎么办?

    都察院的弹劾帖子正在酝酿中,谢萧舟这边却查到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为了把这个消息尽快地传给思阳,明王府外,来了个自称是思阳乡下表弟的半大小子。

    思阳何其聪明,听见外院小厮的通传,一口便认下了这个今日才冒出来的表弟,出去见面了。

    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黝黑壮实,穿着虽有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袄裤,一看就是乡下庄稼汉家里的娃子。

    他见到思阳出来,立刻神情悲怆,眼泪哗哗落下,哑着嗓子道:“表姐,虎蛋来晚了,不知道二姑她老人家竟然已经去了。”

    思阳低下头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捋着这亲戚关系往下顺:“唉,那年娘还病着,爹就跟巷口的寡妇好上了,娘一走,她就进门了,我那时小,也没法子往乡下大舅家报信去。”

    因为思阳是明王府唯一一个外头买来的丫鬟,故而她的来历上上下下全知道,听她再提起,难免唏嘘。

    门房管事亲自指挥小厮搬了两圆凳子过来:“思阳啊,快叫你表弟坐下说罢。”

    思阳低头一通猛揉,揉掉了好几根睫毛,估摸着眼眶已经红通通了,才敢抬起头来,谢了管事,拉着虎蛋坐下:“你怎么会来?”

    虎蛋道:“俺爹说,一辈子种地没啥出息,得有个一技之长,因二姑嫁在京城,他拖人给俺找了个药铺学徒的活儿,本想来投奔二姑的,谁知道来了才知道二姑没了,表姐也被卖了,俺到处寻人才找到这里。”

    说着又呜呜开始哭:“俺可怜的二姑啊,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啊,俺爹天天念叨妹子啊……”

    思阳看着虎蛋说来就来的眼泪,心道这娃子不去戏园子登台真是可惜了,不就是想建立个光明正大的联系,以后可以传递消息吗,差不多行了呗。

    她是真哭不出来了,没办法只好假装无力,从凳子上秃噜下来,蹲在地上,顺势抱头痛哭。

    门房管事和小厮们都看得心酸不已,他们世代在兰家做仆人,何曾见过这等凄凉事。

    门房管事同情道:“思阳啊,别哭了,如今可不都好了吗。表弟既然到京城了,不如你告个假,陪他四处转转。”

    虎蛋忙道:“对对,表姐去俺学徒的店里认个路,以后常来常往。”

    思阳知道他定然有事要说,便进去跟安逸告假,把来龙去脉说了:“那是奴婢娘舅家的表弟,年纪尙小,我去瞧瞧他学徒的铺子,免得他被人骗了。”

    “原来你还有舅舅家啊。”孑然一身的安逸顿时有些羡慕,她随手掏出一把碎银子给思阳,“去吧,别亏待了孩子。”

    虎蛋带着思阳去了太子府名下的一处药铺,领她进了内室,费掌柜已经等在那里。

    “以后每隔五日,虎蛋便登门找你,后角门处也一直有人接应,有急事你便去。”

    思阳点点头:“这个法子好,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出来看你,省的总是半夜往外跑,我也吃不消。”

    费掌柜拿出一张纸给思阳,思阳看完立刻瞪大了眼睛:“此事当真?”

    费掌柜点点头:“只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思阳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把纸放在炭盆上烧了。

    她回府以后,直接冲进了松雪院找兰珮莹,果然不出意外,安逸也在上房里。

    思阳兴高采烈道:“姑奶奶有救了,奴婢方才抓着葛家一个大把柄。”

    安逸立刻来了精神:“快说!”

    思阳一口气说了出来:“奴婢有个乡下表弟在元康药铺当学徒,那地方偏僻,奴婢不放心他就跟着过去看了看,奴婢正陪着表弟在后头说话儿,前头来了一对儿上了些年纪的男女诊脉,那中年妇人竟然有两个月身孕了!奴婢好奇偷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个熟人,你们猜她是谁?”

    安逸急得抓耳挠腮:“别卖关子了。”

    “是葛包氏,葛良俊的娘,怀!孕!了!”思阳大声道。

    “什么?”

    “谁?”

    “天哪!”

    屋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兰珮莹难以置信道:“葛包氏,她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怀上的?”

    思阳道:“郡主,民间的丫头片子没人当宝贝的,大多早婚早育,十四五岁成婚,十五六岁生孩子的多得是,今年葛良俊三十出头,葛包氏还没到五十,如何不能怀孕。”

    安逸发现了一个疑点:“可她守寡几十年了,如今怀孕了?孩子是谁的?你别不是看错了。”

    思阳笃定道:“奴婢没看错,奴婢没来王府前住的离葛府不远,几十年的街坊,本就认得她。那男的奴婢也看清了,是皮姨娘的爹,皮举人。”

    兰珮莹震惊之余,眼中薄怒渐起:“真是一家子腌臜人,他们去药铺做什么?”

    思阳道:“来买打胎药的,皮举人说要能快点打个利索的,葛包氏问有没有不伤身的。”

    安逸急切问:“元康药铺卖了吗?”

    “卖了啊,葛包氏花重金买了最不伤身的,一共二十剂,三天一剂,吃完孩子就在肚子里化成血水了。好容易才得了这富贵日子,她惜命惜得很。”

    兰珮莹眸色骤紧:“不能让她打掉。”

    思阳捂着嘴笑:“奴婢晓得,所以奴婢让表弟抓药的时候,把药换成了保胎药,二十剂吃完两个月过去了,孩子都显怀了。”

    安逸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先一怔,接着大笑:“哈哈哈哈,你这丫头一肚子坏水跟谁学的。”

    兰珮莹也不禁莞尔,沉静道:“我朝处置私通罪,一要捉奸在床,二要人证。如今虽然没有捉奸在床,葛包氏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证据,你表弟算是人证。”

    “奴婢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葛姑爷老娘肚子里生出来他老丈人的崽子,这生出来算什么,算他的兄弟呢,还是算他小舅子。”

    思阳真心实意地替葛良俊发愁。

    安逸敲她的脑袋:“就没见过你这么憨的丫头,你愁这个做啥。”

    思阳其实有些纳闷:“奴婢不懂,这皮举人想要女人,葛家有的是年轻小丫鬟,他跟人老珠黄的葛包氏在一起,图什么?”

    安逸想得却简单:“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指不定是谁勾的谁呢,就不兴皮老爷换个口味了。”

    兰珮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如果说宠妾灭妻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后宅小事,民不诉官不究的话,这通奸之罪,则是触犯刑律的。”

    家里出了个通奸的老娘,葛良俊的仕途名声算是全完了,再也翻身无望,众口铄金之下,在京城难有立足之地。

    葛良俊不可能不在乎这个。

    她微微一笑:“不需要再查葛良俊了,只要把皮举人和葛包氏请来做客就行。他们吃完第一剂药见无用,三日后一定会再出门想办法,派人紧盯着葛府。”

    “好嘞。”

    这么有意思的差事,安逸哪舍得便宜给了旁人,她带着人在葛府门外乌眼鸡似的瞪了三天,终于等到皮举人和葛包氏出门。

    两人为了避嫌,各自带了丫鬟和小厮,分别从不同的角门出来的。

    出来后不久,又都找了理由,把随行地下人打发回去了,拐来拐去找了个僻静处,才走到一起。

    安逸等的便是这一刻,带着几个壮汉冲上去,嘴里塞上麻布,一边一个把人架起来,连拉带拽弄上了马车。

    只是两人挣扎地太厉害了,思阳趁着安逸不注意,点了他们的软筋穴,顿时瘫在马车里变成两只软脚虾。

    安逸只当他俩是吓软了。

    思阳想着王府朝南的角门离正门不远,正门里头有御前侍卫,轻声问道:“表姑娘,可要走后角门进府。”

    安逸是个粗重有细的人:“不用,光明正大地回去,就是要别人知道这二位老不知羞的东西在咱们府上做客呢,免得给葛良俊和皮姨娘下帖子,他们不信,不来。”

    一听见葛良俊和皮姨娘的名字,葛包氏和皮举人又呜呜地叫唤起来。

    葛包氏拼命地开始捶打自己的肚子,皮举人也爬过来,开始捶打葛包氏的肚子,只是两人都被思阳点了软筋穴,胳膊跟烂面条似的无力。

    安逸看着好笑,踹了皮举人一眼:“老色坯,你捶人家肚子干甚么,要怪也该怪自己管不住小公鸡。”

    她作势蹲下,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另一手佯装去解皮举人的裤腰带:“本姑娘素来日行一善,今日份的还没干,要不然我替你把祸根切了吧。”

    皮举人吓得面无人色,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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