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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农正埋头干活, 面前冷不丁冒出个人儿吓了一跳,但见这公子器宇轩昂,说话却客气得紧, 便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瞧了一眼:“噢,那是俺们庄头家里的俩个小子, 大柱和二柱。”

    沈彦瀚十分无奈:“老伯, 我问的是他们牵着的那个。”

    老农顿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沈彦瀚,心中暗想, 怪道都说贵人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原来竟然是真的。

    他同情地摇摇头,好心好意地解惑道:“牵着那个叫牛,还会哞哞叫, 头上有两只角呢是公牛, 没有角的就是母牛。”

    沈彦瀚扶额:“老伯,我当然知道那是牛,我问的是牛背上那位姑娘。”

    “哦哦,原来如此,老头子还奇怪呢, 公子怎么连牛都不认识。”老农又仔细看了几眼牛背上的姑娘, 他认出了那身衣裳,“那是俺们庄头的大闺女,春花, 姐弟三个感情好着呢。”

    沈彦瀚没想到连闺名都一并问出来了,意外之余还有些惊喜:“原来她叫春花啊, 名字真好听,衬她。”

    “可不是么,蚌壳里头剥珍珠, 咱们这样的庄子里,一样能养出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老农扶着耙站住着看向骑着牛的姑娘,一个庄子里长大的小儿辈们,看着就跟自己家孩子一样亲。

    “老伯,敢问这是何人的庄子?”

    “俺们是明王府的庄子。”

    老农说完发现沈彦瀚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春花看,立刻警觉道:“公子,你该不会是对俺们庄头的闺女有意思吧,我告诉你,春花大闺女已经定了亲了,你呀死心吧。”

    沈彦瀚如坠冰窟:“定了亲,跟谁?”

    老农骄傲道:“定下了明王府采买处大管事兰义家的大小子,你瞧瞧,这是多么体面的人家,春花嫁过去就享福喽。”

    沈彦瀚:“……”

    身后又有人催了,这次是周夫人身边伺候着的耿婆子在路边朝他招手,看来是母亲急了,沈彦瀚只得回到官道上,他没有继续骑马,钻进了周夫人的马车里。

    周夫人靠在引枕上养神,半眯着眼问爱子:“不骑马了?”

    “嗯,累了。”沈彦瀚心不在焉,“阿娘,咱家跟明王府有来往么,可能说得上话?”

    周夫人脑海中浮起一段往事,沉吟道:“若要论起来,咱们家算是沈老太君的娘家。”

    “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那位沈老太君可是百年一遇的巾帼英雄啊!”沈彦瀚瞬间来了兴致。

    “嗐,公子别想岔了。”耿婆子摇摇头道,“这事就是当初夫人刚嫁给世子爷,太老侯爷还活着的时候,奴婢无意听了一耳朵而已,也不好细致打听,并不知真假。”

    周夫人亦是不想多谈的样子:“沈老太君跟咱家并没什么血缘关系,算了,都四五十年了,这些老黄历早就没人提了。你问明王府是有什么事儿吗?”

    沈彦瀚支支吾吾:“我是有点儿小事情想去一趟明王府。”

    其实他心里有些乱,春花的出身实在太差了点,他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办。

    周夫人道:“听说沈老太君糊涂了,明王府如今只有一个刚及笄的小郡主当家,你前日不是说她正在跟丰国公府议亲,你此时登门不大方便,若是有非去不可的事儿,娘去替你说。”

    沈彦瀚心想,这要怎么说,说自己看上了一个庄头的闺女,还想跟一个管事的儿子抢人,腿会被阿娘打断吧,显然不能说出来。

    兵不厌诈,沈彦瀚迅速有了个主意:“素闻兰老侯爷和沈老太君均精通兵法,连祖父都常夸这二位用兵如神,所以我想去明王府借老侯爷的行军札记看一看,这个事儿娘也不明白,我自己再寻别的妥当法子吧。”

    周夫人顿感欣慰:“难得你肯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耿婆子凑趣笑道:“夫人你说这话老奴可不依,咱家公子自小就懂事用功,何时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了?不是奴婢自夸,这京城中长大的公子哥儿,竟没有几个比得上咱家公子的,文韬武略连太后娘娘都赞不绝口呢。”

    沈彦瀚摆手:“耿妈妈这话私下说说便罢了,出去可千万不能这么吹。”

    跪在沈彦瀚脚边的伺候着的娇蕊垂头思索了半晌,慢声细语道:“公子,奴婢依稀记得,二房老爷家的四孙儿沈宏茂少爷,前日来拜访夫人的时候,好像说如今是在明王府当值。”

    “娇蕊,你可真是个聪明的丫头,过耳不忘。”沈彦瀚兴高采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娇蕊被他夸得脸红:“不瞒公子,我将此事记在心里,其实是因为我也有些私心想求公子成全。”

    沈彦瀚温声道:“什么私心?”

    娇蕊跪在车厢的角落里,仰着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公子晓得,奴婢没有别的爱好,单单醉心厨艺,最近又迷上了做糕点,听说皇上的把宫里最擅长做糕点的御厨师傅赏给了明王府,奴婢便想着,若是能求得师傅指点一二,也是三生有幸。”

    周夫人笑道:“你这丫头啊,你这不叫私心,叫孝心。”

    *

    民间有句俗语:到了惊蛰节,锄头不能歇。

    民间有个故事,有两个老农闲着没事吹牛皮,一个说:“皇帝家肯定顿顿都能吃上油馍馍。”另一个说:“皇帝家肯定下地都用的金锄头!”

    虽是愚民之愚语,歪打正着也猜中了一点点,皇帝家虽然不种地,但是皇帝每年惊蛰这天,都会带上皇亲贵戚们,举行一个叫春耕礼的仪式,皇帝会举起他的小锄头象征性地往地里耙两下。

    惊蛰那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空明媚,春光万里。

    对京城中有头有脸人家来说,春耕礼并不只是配合皇帝来一场变相的踏青,也是互相拉关系,相看各家适婚男女的绝佳机会。

    辰时未到,浩浩荡荡的春耕队伍便从皇城出发了,前往郊外的皇庄。

    因为皇庄在半山腰,出城后,去皇庄的路并不是直线,有些高低蜿蜒曲折,原本队伍后头的女眷们看不见前头的光景,这时辰全能看见了。

    帝辇周围除了威风凛凛的侍卫,有两个人非常惹眼。

    大周朝以黑为贵,身姿峻拔的谢萧舟黑色暗纹劲装,骑一匹纯黑天马,亲自为嘉顺帝开路。

    这匹马是大苑国给皇帝的贡品,嘉顺帝又赏给了谢萧舟,可谓是马中极品,体型彪悍刚劲、跑起来的姿势流畅优美,与英俊神武的太子殿下真是相得益彰。

    在谢萧舟身边,还有一个气度不凡五官硬朗的银甲小将,那银色盔甲如冰雪铸成,盔上红缨似火,他的坐骑也是一笔汗血天马,马儿淡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两人并驾齐驱宛如天神降世,惹得队伍后头一众官家小娘子脸红。

    太子殿下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了也白想的人物,但那另一个是谁?

    小娘子们趴在窗户边上,偷偷地看过去,只恨现在车队不停,没法打听。

    戚尚书的妻子孟氏认出了沈彦瀚,兴奋地把人指给戚暖暖看:“瞧见了吗,那就是沈小将军,前几日宁远侯府世子夫人叫人来探话,说她小姑子听闻咱家的园子好看,想过来瞧瞧,她小姑子可不就是镇北侯世子夫人周氏么,就是前头这位的母亲。你说这姑嫂俩大冬天的逛什么园子,我瞧着沈家这是对你有意,大约要相看一回,这是门好亲,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表现。”

    戚暖暖透过车窗看过去,马上的男子身姿欣长,便是看不清面容,单凭他祖母是太后娘娘的胞妹,也知道定然是丰神俊朗的人物,太后娘娘昔日便是因美貌荣宠不衰的。

    她面颊发热,垂头道:“女儿不敢有异议,全听爹娘安排。”

    孟太太打趣道:“这回你怎么不说,女儿不孝,还想留在家里多尽几年孝道了?”

    “阿娘,你真坏。”戚暖暖羞红了脸,再次瞧向外头那位,这可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么?

    长公主家的两位郡主,冉文思和汤曼安被安排坐在一辆马车上。

    见冉文思频频透光车窗朝外看,汤曼安得意洋洋道:“姐姐可知那银甲金马的小将军是谁,那是镇北侯世孙沈彦瀚。”

    “原来是他,”冉文思的目光舍不得从沈彦瀚身上移开,“我记得,镇北侯夫人是咱们皇外祖母的胞妹,这么算来,竟是有亲,也得唤一句表哥。”

    “我自然是唤表哥的,恐怕姐姐得唤一声表弟,他比姐姐小一个月哦。”汤曼安假装没看见冉文思倏地变黑的脸,喋喋不休地卖弄,“沈表哥是御前四品侍卫,这次回京城是为了议亲。”

    “年纪轻轻已是四品,”还长得如此好看。

    当然这后半句冉文思未说出口,她盯着沈彦瀚又多看了几眼。

    汤曼安揶揄道:“姐姐,你可真有意思,我记得以前不是每次出来都盯着太子表哥看,今儿这是怎么了,等到了十八岁都等不来太子表哥正眼瞧你一回,知道争不过桑三娘,所以便转性了不成。那可能这回又得让姐姐失望了,我同沈表哥已私下见过面了,我们在一处吃茶,他还表演功夫给我看。”

    其实后来汤曼安又去镇北侯府上找过沈彦瀚几次,只是不凑巧,她一去,沈彦瀚就在宫里当值不在家。汤曼安失望之余,又觉得,这不正是未来夫君受皇上器重的表现吗,总归比自己爹一个吃软饭的强,多好的事儿。

    冉文思见汤曼安这眉飞色舞的轻浮模样,皱眉道:“妹妹慎言,男女授受不亲乃是失礼,你不要名声,沈小将军还要。”

    “姐姐又不是外人,我这不是怕弄出姐妹争一夫的传闻,大家脸上不好看,所以提前知会你一声么。”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竟说的跟沈小将军非你不娶了似的。”冉文思气得把窗户关上了。

    沈彦瀚并不知道,他第一次出现就被许多小娘子记在了心上。

    这些小娘子也并不知道,沈彦瀚早已把另一个人放在了心上,念念不忘。

    与这些心思荡漾的小娘子不同,桑舒婉的心里只有谢萧舟。

    她盯着谢萧舟宽肩窄腰的背影,在心里默默描摹他冷峻如冰的容颜,忍不住想起了最近悄悄看过的一本春宫图,似他这般禁欲俊美的男人,若是伏在她身上意乱情迷,该会是何种**模样啊。

    桑景泽今日没有骑马,他沉默不语地坐在丰国公府的宝顶厢车里,自从兰珮莹拒婚之后,他憔悴了许多,根本没有心思同别的公子哥儿那般,鲜衣怒马,簪花春游。

    见桑舒婉痴痴地扒着窗口盯着太子殿下的背影,桑景泽心有不忍:“阿婉,殿下性情难测,并非良配,你不要继续为情所困了,找个疼你宠你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好么?”

    桑舒婉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大哥这话好生奇怪,嫁给别人有什么意思,我只要嫁给太子殿下,我只想和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站在一起,共赏天下繁华。”

    桑景泽凝眉:“若太子不是太子了呢,你可还愿意嫁他?”

    “大哥,你千万不要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了,太子怎么可能不是太子,幸亏今日是我听到的,要是传出去太子哥哥不知道怎么气咱家呢。”桑舒婉不想理桑景泽了,“早知道我还不如跟爹娘坐在一处,自从那个贱人拒了你,你变得好奇怪。”

    桑景泽心里蓦然升起浓浓的失望,他心目中最最温婉美丽,知书达理的妹妹,为何竟然是这个样子,到底是她变了,还是他变了,或者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他从未看清过。

    皇庄离得并不很远,又有御林军开路,很快便到了。

    春耕礼的第一项是皇帝带领百官祭祀神农氏,这一项是不许女子在场的,女眷们都被隔开在百步之外。

    桑皇后特意命人把兰珮莹叫到她身边,目光在她鲜妍的容颜上停驻片刻,才温声嘱咐道:“瞧见龙旗圈起来的那块御田了吗,你不用别害怕,骑着牛绕着走一圈就可以了,你一定要小心,别踢到牛肚子,牛万一吃痛疯跑就不好了,本宫怕你紧张,惊了牛。”

    兰珮莹下意识地朝那块御田望了一眼,因为皇帝御驾亲临,今日整个皇庄的围墙上都竖着七彩龙旗,在皇庄正中间又用龙旗围起来稍微小的一圈,这便是待会儿嘉顺帝要亲自挥着金锄头刨两下的那块地了。

    她恭敬福身:“娘娘放心,臣女一定尽心尽力。”

    “有你这话,本宫就放心了。”桑皇后目视前方,笑而不语。

    沿着那片龙旗,她命人藏了几枚一踩便响的炮仗,不管是人踩上去还是牛踩上去,神牛必然会被响声惊到。

    这时节刚过完年不久,皇庄的农夫家里,多得是玩炮仗的皮孩子,土里掉落几个炮仗太正常了,谁也不会怀疑到别的上头。

    到时候神牛或是狂奔或是把兰珮莹颠下来,甚至一蹄子把谢萧舟撂倒,都不错,总之,只要太子把这差事办砸了便好。

    她就是要让嘉顺帝知道,太子殿下并非无所不能。

    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水滴石穿,总有嘉顺帝对谢萧舟不耐烦的那一天。

    片刻后,神农祭祀礼结束了,接下来便是金童玉女踏田了,金童扶牛,玉女执鞭。

    谢萧舟方才祭祀神农之时担任祭司,现在去换金童的衣衫了,故而还要等一会才能开始。御田边上早已搭好了供达官贵人们休憩观礼的凉棚,嘉顺帝和众人一起去凉棚中坐下。

    早有礼部的官员将五彩神牛牵在田头,又有宫人引着兰佩莹站在了五彩神牛的旁边。

    神牛今日披红挂彩,两只牛角上还系着用大红绸缎结成的花球,见兰佩莹过来,神牛认出是曾经喂过它的人,打了个响鼻。

    兰佩莹在家时就穿上了礼部送来的玉女衣裳,既是玉女,这衣裳的款式自然是十分幼稚喜庆的,大红的衣裳配上金灿灿的包边,用硕大的粉色珍珠做纽扣,脖子上还挂着赤金长命锁项圈。

    好在她恰是豆蔻年华,又在气候温暖宜人的南疆长大,自有一股甜润灵气,穿上以后,像是观音菩萨身边的善财龙女,又像年画上的娃娃,玉雪可爱。

    人群中有一道目光炯炯的看向兰珮莹,沈彦瀚狂喜雀跃:原来如此,玉女是明王府的小郡主,她就是明郡主。

    他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在明王府乡下的庄子里骑牛,幸亏他怕唐突了佳人,没有冲动到跑去跟兰管事的儿子谈判,否则就闹了大笑话了。

    嘉顺帝对兰佩莹这模样实在是满意极了,挑不出一点毛病,频频点头:“今年这玉女,真是名副其实。”

    皇帝这话说的其实并不合适,明郡主名副其实,潜台词岂不是往年的玉女都比不上明郡主。

    往年的玉女们也都是名门闺秀,比如甄水仙、桑舒婉、冉文思、桑韶华……等都曾做过玉女,听了这话心里难免不服气。

    可是嘉顺皇帝都这样说了,谁敢不凑趣呢,帝心难测,说不定今天跟皇帝抬了杠,明日就真要去做苦力抬砖了。

    于是众人虽然心思各异,面上皆是点头不已,有那等会奉承的臣子,趁机夸赞嘉顺帝慧眼如炬,又夸明王府人才辈出,嘉顺帝听的高兴,一时间君臣相宜,其乐融融。

    正热闹着,旁边的帐篷里,换上了金童衣裳的谢萧舟出来了,说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大龄男青年强行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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