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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得了诰命是大喜事, 家里的丫鬟婆子们凑趣让白夫人穿上诰命服试试,白夫人笑着摸了摸那身金碧辉煌的衣裳:“算了吧,我都一把年纪了, 传出去像什么话,还是等老爷回来, 进宫谢恩的时候再穿。”

    兰珮莹按下心中异样的情绪:“大舅母芳华正茂, 哪里就有年纪了。”

    白夫人脸上带笑:“就你会哄人。”

    兰珮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左右看了看, 见都是熟面孔, 问道:“我今日想来送添妆的,怎么没见到那位赵姐姐。”

    因为还没过门,所以兰珮莹没叫表嫂, 只称赵姐姐。

    白夫人挨着她坐下来, 亲亲热热地解释:“本来想让她住在咱家的,她跟她爹娘都不愿意,因这回潘家族里来了好几个年轻的子弟,要考今年春闱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住着多有不便。”

    兰珮莹道:“那不如叫赵世伯一家住到我那儿去, 反正王府很大。”

    潘老夫人慈爱道:“原也这样打算过,后来想想,你自己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 家里还有两个病人要照应着,禁不起这么折腾。再说, 她又不姓兰,将来从明王府发嫁不合适。”

    兰珮莹知道潘老夫人这么说,必然是慎重考虑过的, 便也不再客套:“不知将人安排到哪里了?”

    白夫人道:“在金来宾舍定了套雅居。”

    兰珮莹意外道:“竟然是金来宾舍,说来也巧,我前几日刚买下那地方,正要去衙门过户。”

    “那可太好了,更妥帖了。”潘老夫人眉开眼笑吩咐白夫人,“我记得朱雀街上的玉容坊和云想阁也是明王府的吧,你回头去跟赵家大侄子说,叫他们缺个什么只管去店里拿,就记在咱家的账上。”

    兰珮莹撒娇地笑笑,摇着潘老夫人的胳膊:“哪敢让外祖母破费,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招待表嫂一家子。”

    白夫人道:“暗中照顾些就行了,免得让赵家晓得了又要有说法,这赵家人啊,极重规矩。”

    嘴上虽这样说,白夫人脸上的神情却是满意的:“你昨日没来,你要是见到她就知道了,不愧是赵家的姑娘,真是温婉贤良,一举一动都毫不出错。”

    钱三奶奶温柔一笑:“赵家姑娘至孝,为了守孝宁愿空耗五年青春不嫁,如今这样的姑娘难找,大哥儿有福了。”

    兰珮莹认真道:“大表哥同样等了赵姐姐五年,也是端方君子,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对对,正是这个理儿。”潘老夫人说起大孙子的婚事,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她招招手,叫丫鬟婆子们把潘暖阳,潘月明带出去玩。

    等屋里没外人了,潘老夫人才正色道:“阿莹,你的亲事,我同你两个舅舅合计过了。我们的意思,不如等等瞧春闱考后的情形。因这一科潘家族里不少儿郎下场,我前些日子特意叫檀哥儿去礼部打听了一下,不想竟听说有不少年轻的后生,其中两广解元,江浙解元都刚满二十,乃是佼佼者,家世亦是非富即贵。”

    兰珮莹听明白了,不禁失笑:“外祖母的意思,竟然是叫我榜下捉婿。”

    白夫人含笑解释:“你这孩子不要死心眼,这有什么的,只要人品好,将来朝堂上有咱们家帮衬着,自然是前途无量的。”

    兰珮莹忽然羞涩道:“其实我这次来,正是有些事想请长辈们拿个主意。”

    她略去了一些细节,只说沈彦瀚在春耕礼瞧见了她,后又借故到家中探望沈老太君,向她表明心迹,说要提亲。

    镇北侯沈家?

    潘家的女眷们都是一怔。

    白夫人拍手一笑:“哎呀,那日我见了沈家的那个哥儿相貌堂堂,也觉得他十分不错,前几日去宁远侯府听戏,我还特意跟周夫人坐在一处,想看她探不探我的口风,因咱们是女家,不好太上赶子,她没提,我还失望了一阵子,原来竟是直接去找了阿莹。”

    潘老夫人思虑了一阵子:“我年轻那会儿,听说沈家门风很正,家中儿郎无故不得随意纳妾。”

    白夫人满眼笑:“我听老爷提过几次这位沈小将军,据说家中人口极简单,他是镇北侯世子的独子,十岁上已封了世孙。”

    潘老夫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镇北侯府几房儿子?”

    “五个儿子。”钱三奶奶是京城人士,了解的多些,“镇北侯世子沈康适是嫡长子,周夫人是宁远侯府嫡女,夫妻二人都襟怀大气,明事理。”

    “如此说来,这是门好亲。”潘老夫人和蔼望着兰珮莹,慈爱道,“乖宝儿,你怎么答他的?”

    兰珮莹听得脸红,低声道:“我没敢直接答应,只说先纳采问名,看看八字再说。”

    潘老夫人拍了板:“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如此甚好,先别急着答复,看看沈家的态度,慢慢往前走礼,若是没有问题,那就他家了,若是有什么不好,京城这些人家,儿女亲事收了庚帖合婚,八字不合做不成婚的,也是寻常事。”

    兰珮莹告辞,白夫人送她出去,刚到门口要上马车的时候,说来巧,赵家人到了,原来是听说白夫人得了诰命,特意来恭贺的。

    兰珮莹停下脚步,同赵家三位见了礼。

    白夫人介绍道:“这是明王府的小郡主兰珮莹,也是我家的表姑娘,这是赵家二爷,二奶奶。”

    兰珮莹听见这称呼,便知道赵二爷大约有功名,但并非官身,不然白夫人会说他的官名,而不是家中排行。

    不过赵家自古便是名门望族,对方又是来同潘家结亲的,她当然不会怠慢,忙执了小辈之礼:“兰家阿莹,见过世伯,伯母。”

    赵二爷一听对方是王爷家中的郡主,对他还如此恭敬,受宠若惊:“明郡主,使不得使不得。”

    白夫人又指着位杏眼粉腮的柔弱佳人笑着道:“这就是你将来的嫂嫂。”

    兰珮莹转头示意紫苏递上礼单,对赵家姑娘道:“今日阿莹本是特意来给赵姐姐送些添妆的,本来以为见不到赵姐姐了,想不到今日在门前见着了,是一家人果然有缘。”

    赵姑娘模样清丽温婉,一开口也带着南方水乡独有的软糯:“明郡主真是破费了。”

    兰珮莹微笑道:“赵姐姐客气了,亲戚之间送添妆,本是分内之事。只是阿莹还不知姐姐芳名,不知可否告知?”

    “赵畅心,畅快的畅,称心的心。”

    兰珮莹由衷地赞道:“畅快随心,真是个好名字。”

    赵畅心淡淡道:“明郡主过奖了,谈不上畅快随心,也只是个名字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兰珮莹竟然在赵畅心的眼中看到一丝悲凉。

    *

    兴善寺人迹罕至的后山门,娇蕊叩了半天门,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开门时,门开了,出来一位扫地僧:“施主缘何在此?是不是迷路了。”

    “不是迷路,我是,我是……找人。”娇蕊不敢去前门,怕被人看见。

    “施主找人该去前头找知客僧。”扫地僧说完便要关门。

    娇蕊用一条胳膊别住门板,掏出一个裂了口的破木碗:“等等。”

    那碗有些年头了,扫地僧觉得花纹仿佛是十几年前寺内用过的碗,只是多有破损,现在已经换了,他疑惑地接过来,碗底果然刻着“兴善寺”三个字。

    “师傅,求您行行好,庙里是不是有位叫无元的大师,曾经四处云游,我小时候有缘见过他,这是他留下的碗。”

    扫地僧听见“无元”二字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思忖了一下,双手合十道:“施主,小僧将这碗拿去给师叔祖,见不见施主,小僧却做不了主。”

    娇蕊忐忑地等了半天,木门终于咯吱一声响,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

    娇蕊眼眶瞬间一红,跪下了:“大师救我。”

    无元枯木般的脸上看不出神情:“施主被沈家收留多年,想必衣食无忧,昔日施主爹娘那一饭之恩,贫僧已经报了。”

    娇蕊仰着头,眼中含泪:“大师,非是我狭恩图报,只是我真的无路可走了。公子看中的大妇刁蛮不能容人,大妇一旦进门我就会被赶出去衣食无着,求大师再帮帮我吧。如大师所见,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并非恶人,也不想害人,所求不过是有个容身之所罢了。”

    无元没有说话,只淡淡打量了娇蕊一眼。

    娇蕊见他似有松动,神情凄楚道:“大师,寺中后日有放生法会,我家夫人正在此处祈福,公子今日也会来求姻缘,我所求不多,只求大师将当年说给夫人的话,再说一遍给公子听便可。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敢贪图更多,只想吃饱穿暖罢了,若是离了沈家,我就是无根的浮萍,我一个孤儿又能去哪里呢,我爹娘笃信佛祖,当年把最后的口粮……”

    她呜呜咽咽哭得凄凉。

    无元叹息一声:“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去见见周夫人,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会据实相告。”

    “多谢大师成全。”娇蕊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心底暗暗庆幸,周夫人信佛,只要高僧肯开口,她的心事必然无虞了。

    *

    沈彦瀚从太子那处出来,先回了府里一趟,换下御前侍卫飞官服,叫人服侍时,却发现娇蕊不在。

    他被她伺候熟了,离开她有些不习惯,皱着眉头道:“娇蕊呢?”

    顶替上来伺候的丫鬟答道:“禀公子,公子一上朝,娇蕊姑娘便去兴善寺了,说是怕庙里被褥硬,夫人睡不惯,去给夫人送被褥了。”

    沈彦瀚的眉头舒展了,赞许道:“她从来就是这样,温柔孝顺,心也细。”

    他心里有事,单人轻骑上路,速度极快,一个多时辰便跑到了兴善寺,到了天王殿和大殿之间的上客堂。

    周夫人一见他来,惊喜不已:“正预备叫人回去找你,你便来了,你知道我在在这里遇到了谁么?”

    “阿娘遇见了谁,这么高兴。”

    沈彦瀚见孟太太和戚暖暖也在,客气地行了礼,“见过孟太太,戚姑娘。”

    戚暖暖没想到他会来,心里砰砰跳,回了礼。

    周夫人高兴道:“我见到了你的救命恩人,原来昔日那位居无定处的云游僧,竟然是兴善寺里的高僧,娇蕊,快去叫高僧来。”

    娇蕊飞也似的跑出去找小沙弥去请无元了。

    无元很快来了,抬眸看了看沈彦瀚,又看了看娇蕊,古井无波道:“公子前路迷茫,似有乱象。”

    沈彦瀚听说是小时候救过他性命的高僧,十分恭敬:“高僧,我即将娶妻,乱象是否来源于此?”

    周夫人一听便急了:“娶妻是喜事,怎么会是乱象,该是吉相才对,高僧,这是怎么回事啊,有没有办法破解?”

    无元淡淡摇头:“凡人不可窥探天意。”

    戚暖暖听沈彦瀚说即将娶妻,先是慌乱羞怯了一阵,接着便明白他要娶的人不是自己,心底暗暗难过。

    娇蕊垂着头站在沈彦瀚身后,此时上前扶住了周夫人,柔声安慰:“夫人莫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周夫人只有这一个儿子,岂能不焦心,喃喃道:“不该如此啊,自从高僧将娇蕊放在阿彦身边,阿彦一直都很好啊。”

    无元只道:“娇蕊姑娘确实与此劫有关。”

    耿婆子看了饱满的如水蜜桃一般的娇蕊,脑中灵光一闪:“是不是该给娇蕊姑娘一个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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