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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珮莹怔怔地坐在床上, 想着刚才那个梦,心如鼓擂。

    郑妈妈听见动静,敲门进来, 笑着道:“郡主醒了啊, 瞧这闷的一头汗,快去打些清水进来给郡主擦脸,紫苏那几个蠢丫头,也不知把窗户开着。”

    紫苏忙吩咐下去, 又跟巧梅一起伺候着兰珮莹穿衣裳:“郑妈妈教训的是,天气热了, 帷帐纱窗都该换薄的了,奴婢回头就去库房将皇上过年时候赏赐的描金银漆纱拿出来给郡主的房里换上。”

    兰珮莹摇摇头:“那漆纱里外十一层,仅有一张宣纸厚,是极其难得的好东西, 据我所知,在禁中也只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宫里才用,连坤宁宫里都用不上的东西, 我若是用了,传出去不知道多少闲话。”

    巧梅噘嘴:“多好的东西啊, 又要放在库房里吃灰了, 真可惜。”

    “送去松石院给祖母用吧, 我这里用些寻常的窗纱便好。”兰珮莹把双手浸在清水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祖母如今的情形,若是有人跟她计较这些吃穿住用,只会显得自已小家子气。”

    紫苏得了令,去找库房管事寻东西了。

    兰珮莹洗了脸, 坐在妆台前,巧梅给她梳头挽发髻,兰珮莹的手也没闲着,伸手抽开妆台上几个雕花梨木的抽屉,垂眸在里头挑挑拣拣。

    郑妈妈搬了一张圆凳在旁边坐着看,巧梅手里捏着牛角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兰珮莹满头如云的秀发,那绸缎般乌黑柔软的头发从巧梅手中丝滑地像一道黑瀑布。

    这一幕让郑妈妈竟有种时光穿梭之感,恍然间仿佛回到了潘雁芙未嫁之前,那时,十四五岁的主仆二人便是常常这样,闲暇无事在房中梳头,把各色头面首饰试个遍。

    郑妈妈的眼眶发涩,姑娘命苦,如今她能有幸伺候小郡主,一定要把小郡主护好了,将来到了底下,才能对得起姑娘。

    兰珮莹透过镜子看见郑妈妈脸色不对,偏头问道:“妈妈有心思么?”

    说完她吃痛地皱了一下眉头,因她突然转头,巧梅措手不及,扯了三根头发下来。

    巧梅捏着这三根头发脸色一白,连忙跪下:“郡主,奴婢有罪。”

    兰珮莹笑了一下:“你有罪,罚你今日一定要给本郡主梳一个比昨日好看的。”

    “那是一定的,谁让今天的郡主比昨天更美呢。”巧梅笑嘻嘻爬起来。

    郑妈妈也笑了:“老奴哪有什么心事,只是想起来一件事而已。午后,家里大少爷来了,听说郡主在歇午觉,他便走了。”

    “大表哥来了,怎么不叫我呢?下次外祖母家里来人,一定要叫我。”

    巧梅连忙解释:“郡主,没叫您是因为,潘翰林是来找安表姑娘的,听说表姑娘在会仙楼里,他就去那儿了。”

    兰珮莹挑了一枝她近来很喜欢的雀蓝宝石攒花簪子递给巧梅,心头纳闷:“最近安逸怎么回事,天天泡在会仙楼里。”

    郑妈妈笑道:“郡主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有好事者弄了一个“京城十楼”的排名,会仙楼和篱楼都没评上。篱楼就罢了,本就是金来宾舍的附庸,不做大菜的。可会仙楼却是咱们南疆的金字招牌,结果在京城连头十名都没进去,可不是把表姑娘气坏了了么。”

    巧梅好奇地问:“是哪些人评的啊,他们说的便算数吗?”

    兰珮莹不以为然道:“日子太平了这么些年,天子脚下多得是销金如土的富贵闲人,这些纨绔子弟们闲着也是闲着,可不是要没事找事么。”

    郑妈妈道:“郡主说的在理,京城这么多百年老字号,会仙楼开业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月,名声毕竟有限,这回没评上也很正常,表姑娘的性子就是太争强好胜了。”

    兰珮莹穿戴好了,提着裙子起身去落地铜镜前转了一圈:“走吧,咱们去会仙楼看看安逸去,也不辜负巧梅今日的好手艺。”

    兰珮莹到会仙楼的时候,一进雅间就见潘梓檀气得脸红脖子粗,安逸跷着二郎腿懒散地坐着,胖余掌柜站在两人中间,一脸为难。

    一看见兰珮莹来了,胖余掌柜如蒙大赦地溜了:“郡主来了,小的去后堂瞧瞧有什么刚出锅的点心,让他们端上来。”

    兰珮莹给潘梓檀见了礼,坐下后,她觉得方才的情形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

    潘梓檀气哼哼道:“我阿娘交待我,要给安姑娘寻个好儿郎,我瞧老家来的那几个不错,前两日礼部放了进士榜,全都榜上有名,我想趁着殿试之前这几日清闲,安排她相看相看,她不肯。”

    安逸立刻反驳他:“你少胡说,我哪有不肯,是你不肯。”

    潘梓檀把折扇在手心里敲得啪啪作响:“我说一个一个相看,她非说耽误时间,要一起看。你说,这能是一起看的事吗,那成什么了?”

    他越说越怒,一张清隽的脸气得通红,看见安逸那满不在乎的翘着一条腿,脚还在半空中一点一点的样子,他头都气晕了,一扇子把她跷着的那条二郎腿弄下来了:“还有你这个样子,这这这成何体统,你就不能小鸟依人一点吗?”

    安逸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也想小鸟依人,我随时准备好了做一只温顺小鸟,可是谁能做个人呢?”

    潘紫檀瞪着她半天,无言以对。

    兰珮莹噗嗤一声笑了:“大表哥,你瞧她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她是做不了小鸟的,她是狡猾的猎鹰,需要一个猎人。”

    潘梓檀气馁道:“表妹,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兰珮莹还没想好,安逸便抢着道:“我忽然有了个绝好的主意。照潘翰林所说,殿试只排名次,不裁撤人,那这些新科进士们心情一定很畅快。那么我想广发英雄帖,在在会仙楼办一个诗酒会,酒钱菜钱全免,笔墨纸砚我出,不拘是他们是现场做文或者做诗,都将大作挂在大厅内,供人瞻仰,最后取三名胜者,胜者……”

    她本来想说赏银百两,又觉得这些用黄白之物会玷污了一桩附庸风雅的美事。

    安逸为难了半天,戳了戳兰珮莹:“郡主,你说库房里有什么东西,是这些书呆子们梦寐以求想要的。”

    兰珮莹笑着扶额:“这样吧,我库房里有几方前代少徽居士雕的端砚,拿来做个彩头吧。”

    潘梓檀眼睛一亮:“有几方?”

    兰珮莹笑道:“有好几方呢,余下的便送给大表哥了,也是砚得其所。”

    潘梓檀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诗酒会虽好,谁有资格做评判呢?”

    安逸指着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啊,你可是上一科的探花郎。我听说上一科的状元和榜眼也都在翰林院,跟你是同僚,都是才冠六卿的大人物,不如一起叫来,大家一同乐呵乐呵。”

    潘梓檀迟疑了一下,同意了:“就冲着郡主表妹那几方砚台,我去请请看,或许他们肯来。”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安逸十分得意:“我就说呀,吵架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商量有用。”

    “表姑娘率性自然,可就是太没规矩了。”潘梓檀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这样不成的,要改改。”

    “我觉得我好得很,你还是操心好自已吧。”安逸瞪大眼睛,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告诉你……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令人为难的事。”

    潘梓檀极其认真道:“今日你就让我为难了。”

    安逸气道:“除了我。”

    潘梓檀莫名其妙道:“那没有了。”

    珮莹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安逸推着潘梓檀往外走,“潘翰林再见,潘翰林慢走,潘翰林常来啊。”

    潘梓檀被她推出去了,看着他走出去的修长背影,安逸皱眉,心想过几天得去找一趟赵畅心好好谈谈,看她打得什么主意。

    兰珮莹轻咳一声:“你打得什么主意?”

    安逸回身坐下,自已先给自已倒了一杯茶,刚才她说了那么多话说的都口渴了。

    一饮而尽后,她抹抹嘴道:“我是打算赔钱赚吆喝,替咱们会仙楼打开知名度。我这几日盘算过了,会仙楼自然是极好的,但是京城名楼众多,有很多还有文人墨客的题字,比底蕴我们就差了不少。这些新科进士们,现在算不上权贵,他们的字画眼下看起来不稀罕,但是殿试一过,里头肯定有中状元榜眼探花的,将来说不定还有出将拜相的,到时候咱们讲他们的大作挂在店里,多长面子。”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儿,你是打算拿酒菜换人家的墨宝啊。”

    “不止这样呢,再精彩的大作无人欣赏也是白搭,我还打算提前放出口风,楼上的雅间正常待客,这样那些想要榜前捉婿的人,便可以提前一睹才子们的风采,到时候咱们会仙楼的名声就更大了。”

    兰珮莹忍俊不禁:“你怎么不说,你再开个局做庄,打赌谁能中状元。”

    “我当然是很想的,赚钱让我快乐。所以我刚才已经问过潘翰林了,但他说犯法,我敢做他就让他三叔抓我。”安逸一脸遗憾。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兰珮莹下定了决心,挥挥手屋里伺候着的人都退出去:“我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

    安逸素来是个哪儿热闹往哪儿钻的性子,一听有大事,立刻兴奋了:“快说快说。”

    “我做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梦。”

    兰珮莹考虑过了,安逸是陪她生陪她死的人,有些事,靠她自已的力量想改变太难,她需要帮手,她只能信任安逸。

    “……那个紫水晶龙脉的眼睛,竟然是传国玉玺,你知道这个玉玺吗?”

    安逸立刻卖弄道:“我当然知道,刘叔曾经教过我的,就是始皇帝用蓝田玉雕成的那块,上面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只有拿到传国玉玺才算是名正言顺地受命于天,不然就是白版皇帝,历代皇帝弄丢了传国玉玺的,无不是国运气数已尽。”

    “咱们大周朝的开国皇帝乃是乱世枭雄,天下大乱几十年之后,太宗皇帝才君临天下。可惜中间已经隔了两代人,传国玉玺忽隐忽现,最后销声匿迹,至今杳无踪影。太宗唯一的遗憾便是登大位而无此玺,据说太宗至死念念不忘,遗言便是让后人一定要寻回传国玉玺。”

    “这些跟你这个奇怪的梦有什么关系呢?”

    安逸听得似懂非懂,她毕竟不是汉人,有些事没法感同身受。

    “因为,我这个梦还有后半段。”

    兰珮莹来的时候已经想了一路。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忙着为自已准备嫁妆,沉浸在即将嫁给心上人的喜悦中,几乎不出门。

    在潘梓檀成婚前后,她才多去了几趟潘家,有一日,她无意中看见白夫人在给潘尚书收拾行装,说要出去访友。

    当时兰珮莹还奇怪,大舅父如此得闲么?现在想来,想必是嘉顺帝为了确认传国玉玺的真伪,命潘尚书前去鉴定,潘尚书擅长金石玉器,家中收藏了许多。

    兰珮莹的推断是,潘尚书见过之后,大约认为传国玉玺是真的,可传国玉玺在龙眼上,若是挖出来,无异于自毁龙脉,只得无功而返。

    嘉顺帝是在那之后秘密微服私访的,他可能是想亲眼看一看传国玉玺,再做决定,也能可能是想祭拜一下龙脉,便将传国玉玺留在那里,可惜现在这些事已经无从查证了。

    嘉顺帝遇刺后,紧急送回京城,已是重伤不治,很快便对外宣称重病暴毙。

    兰珮莹依稀记得,那几日文武百官都要守灵哭灵,当时桑皇后抱着二皇子在大行皇帝的灵堂里哭过一次,很快就传出些风言风语,有人怀疑谢萧舟弑君篡位。

    当时兰珮莹还很气愤,她觉得这些人都是血口喷人,谢萧舟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怎么会弑君呢。

    后来这些流言,不知道怎么就慢慢平息下去了,再之后谢萧舟继位,遗诏嘉顺帝生前的遗诏娶了她。

    兰珮莹略去了她同谢萧舟的那段过往,只说梦见嘉顺帝微服私访查看龙脉,最后被人在外刺杀,紧接着北戎人打了过来,大周生灵涂炭。

    “虽然是个梦,可是梦的太真了,我不由不信。我在想,既然占卜能知道吉凶,或许有些梦也能预示未来。”

    兰珮莹眉头紧锁,有些忐忑地看向安逸,很怕安逸追问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又怕安逸不信她说的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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