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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逸一拍脑袋, 兴奋地嚷嚷:“没错就是他,果然吃人家的嘴软啊,这书呆子果然有信用, 到现在还护着你呢, 那顿饭钱没白花。”

    蒋如兰拼命得把胖嘟嘟的脸往前挤,想看清楚些:“你啥时候认识了这么好看的书生,还一起吃饭了, 怎么没告诉过我。”

    安逸道:“嗐, 瞧你想哪儿去了。我请他吃饭的意思是, 我出钱, 他自个儿吃。”

    外头两个商人被一个年轻的书生当面反驳, 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左右看看仿佛有不少人都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看了过来, 便更不自在了。

    其中一个嘴硬道:“你如何知道的,说的好像你见过她似的?还不都是红口白牙打嘴官司。”

    那书生谦虚道:“正如阁下所言, 我确实见过明郡主, 虽然只是美人惊鸿一瞥, 却犹如春风拂面,令人心生欢喜,在下着实倾慕得很。”

    他话音刚落,城门开了, 众人轰然向前, 像开闸的洪水般涌出去,人人都急着出城, 连那两个商户也顾不上跟他争论了。

    明王府的马车也启动了,兰珮莹慵懒地靠在软枕上,一手托着香腮, 淡淡道:“唉,倾慕两个字,本郡主都听倦了。”

    蒋如兰摇头,故作失望:“郡主,你变了,你终究还是骄傲了。”

    安逸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噫,你害臊不害臊啊。”

    “自称京城第一美的桑舒婉都不害臊,我臊个什么劲儿。”兰珮莹拿绢扇遮脸,笑得肩膀发抖,“我瞧那个书生八成是这一科的考生,进士榜已张榜有些日子了,他还没离京,说明榜上有名,正在等着殿试呢,既然如此,就派人去跟他说一声,会仙楼诗文会的事情,请他一定要来。”

    这下蒋如兰和安逸同时撇了嘴:“有必要吗?”

    兰珮莹愉快道:“当然有必要,难得有个脸生得俊的,眼睛还不瞎的,要珍惜。”

    上京城西面是大片的平原农田,北面是萧山,一条萧河从山脚下,绕着京城拐了个弯朝东汇入海,故而东北方向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皇家的行宫、猎场、农庄都在此处。

    往南出城沿着官道,几里开外的京郊鳞次栉比都是田庄,大多为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所有,这些庄子的一个挨着一个,都不大,但胜在小巧精致,与其说这些是挣钱的产业,倒不如说是贵人散心的别苑。

    明王府在京郊有好几个庄子,最近的一处便在这里,名曰落霞山庄,是嘉顺帝当初赏赐明王府邸的时候,一并赏下来的,地势自然极好。

    马车驶入落霞山庄的古朴的木制大栅栏门,兰珮莹扶着丫鬟的手下车,事先得到消息的庄头老黄和庄户们早已等在门口,纷纷给她见礼。

    不远处有许多小丫头和小小子在探头探脑地看,却不敢过来,他们都得过爹娘的交代,郡主面前,不可放肆。

    安逸从马车上跳下来,先对着那帮毛孩子找了找手:“孩儿们,老大来也。”然后骄傲地一挥胳膊舞出个扇形,对身后刚下车的蒋如兰介绍道:“你别看咱家这庄子不大,里头有一大片水塘呢,我们在里面养了鱼虾,等下我带你乘船下去抓鱼,可有意思了。对了,庄子里还有半面土坡。”

    蒋如兰慢腾腾挪下车:“为何说是半面土坡呢?”

    庄头家的大闺女春花连忙上前来扶她:“这位定是蒋姑娘了,蒋姑娘有所不知,那一座土山用栅栏隔开了,咱们一半儿,另外半面是归定国公家的庄子。”

    说话间孩子们围了上来,安逸一人拍了一下这些小鬼头的脑袋,从后面赶上来的思阳手中,接过了装酥糖的大布袋子,直接给了他们。

    “必须分着吃,若叫我发现吃独食的,吊在树上打。”

    孩子们一边应着,一边欢叫着跑开了。

    庄头老黄歉意到:“都是些皮猴子,郡主别介意。”

    兰珮莹深呼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含笑看着远去的孩子们:“童稚之年,正当如此。我已经叫刘管家替他们寻了先生,过几日便到了。”

    垂手站着的庄户们顿时面露感激之色。

    安逸潇洒地挥挥手:“行了,大伙儿自去忙吧,我们随意逛逛,有事会找你们的。”

    几个人先到了菜畦旁,这时节已是春末了,很多菜都长成了,油菜、菠菜、芹菜……齐齐整整的排着队一般长在地下,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安逸变戏法似的弄出两个篮子来,递给蒋如兰一个,带她下地去拔菜。

    蒋如兰兴奋地一头扎了进去,胡乱套上了棉布护手:“看上谁就拔谁吗?”

    把安逸心疼地直叫唤:“看上谁就拔谁,不是看上谁就踩谁!”

    “哦。”蒋如兰在地里转了一圈子,回头看了看被自己踩坏的菜,“对不住啊,我没注意。”

    安逸一看,顿时老血往上涌:“快别转圈了我的姑奶奶,你又踩死一大片。”

    兰珮莹在田埂上看得咯咯直笑,扬声道:“你们俩个,今天谁摘的谁吃完啊。”

    蒋如兰毫不在乎,掷地有声道:“没问题,我绝对吃的完,连安逸篮子里的,我都能一并吃完!”

    安逸这回真是服了:“我谢谢你。”

    两个人在这边菜地里折腾了一阵子,蒋如兰忽然看见对面有个农妇拿着把镰刀下田,割一种绿油油的草。

    她指着问:“那是做什么?”

    兰珮莹回头看了一眼:“那是韭菜,我让她们割一点新鲜的,回头包韭菜鸡蛋馅儿饺子吃。”

    蒋如兰还是好奇:“我知道那是韭菜,我只说她怎么不拔,用刀割呢?”

    安逸啧啧了一声:“我的千金大小姐啊,你难道不知道,韭菜这种物件儿,只要留着根,割完还会再长出来。”

    蒋如兰哈哈笑起来:“我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韭菜就像我爹的胡子,剃刀刮不尽,隔一夜又生。”

    两个人从菜地了上来,把满满的青菜篮子交给了婆子们,又接过丫鬟们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手。

    蒋如兰不肯走,蹲在那儿看人家割韭菜。

    兰珮莹微感诧异:“你怎么看什么都新鲜?”

    蒋如兰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尘土,胖嘟嘟的脸儿一笑,眼睛就眯成两道月牙儿:“郡主肯定听人说过,京官最穷,像我爹这样在清水衙门当言官的,那更是特别的穷,虽然面儿上看起来差不多,但是里子可大不一样。比如说,别人家里有庄子铺子,我家就没有,所以很多东西我都没见识过。幸亏我心大,只要人家别说我胖,说我穷酸我也不在乎。”

    安逸朝天翻了个白眼,拉起思阳细细的胳膊给蒋如兰展示了一下:“你可拉倒吧,要不要我让思阳来给你阐述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穷。”

    蒋如兰毫不示弱地回了个更大的白眼:“穷不穷,主要靠对比,你别拿我跟思阳比,你拿我跟郡主比。”

    思阳垂着脑袋站在安逸身后,头顶细弱的黄毛在春风里飘荡,郁闷地想,她只是长的看起来像营养不良而已,其实她很能打的,整个暗卫所里被她打哭过的师兄们都承认这一点。

    而且她也不穷的,太子殿下给的饷银可多了,说不定比蒋大人的俸禄还厚,她只是不敢露富罢了。

    兰珮莹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京师米贵,居大不易。但你家里,爹清正,娘明理,兄妹和睦,姑嫂融洽,一家人和美安康,这样的穷,倒是穷的刚刚好,穷的让人羡慕。”

    蒋如兰大笑起来:“郡主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自己穷得清新脱俗。”

    几个人找了个草棚子喝茶歇脚,蒋如兰对庄子里的一切都很新奇,一直把脑袋转来转去地看。

    她放下杯子指着不远处道:“那就是你刚才说的,半面山坡吗?”

    安逸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没错,那里是果园,都是自家人吃的,所以种了好多种果树,苹果、梨、核桃、板栗、杏子、石榴、柿子、山楂、樱桃都有。”

    安逸一口气报了许多果树的名字,蒋如兰已经两眼放光了,兰珮莹赶紧戳破了她的念想:“这时候你可吃不上果子,花刚落了不久,那些果树才挂小果。”

    “挂小果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娘亲的肚子里有了小宝宝,需要孕育一段时间。”

    蒋如兰听见兰珮莹这么说,不知为什么,脸上的表情失落了一瞬间,但她很快又开心起来:“我能去看看那些小果果吗?”

    安逸手搭凉棚踮脚:“这路还怪远的,你怎么对什么都好奇呢?”

    蒋如兰噘嘴:“我更好奇啊,郡主怎么什么都懂的样子?”

    兰珮莹一怔,沉吟片刻道:“小时候祖母惯着我,琴棋书画我不爱学,也不拘着我,家里南北几十个庄子,倒是去过不少。”

    她有些自嘲地想,说出去可能没人信,她上辈子曾经在坤宁宫种菜,十年的漫漫长日,她独自一个人对着四面高墙,真的很煎熬。

    后来安逸怕她憋疯了,就给她找事做,拉着她在坤宁宫里辟出一片菜地,还种了两棵柿子树,寓意好事连连,不过显然没什么用。

    反正天色还早,兰珮莹对春花道:“叫你爹送几头小毛驴来。”

    蒋如兰高兴地手都拍红了:“好哎,骑驴去。”

    几个人骑着驴走到土坡边,把驴留下,慢慢走上去,在果树下徜徉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蒋如兰瞪大眼睛到处去找小果子,找到了就兴奋地指给兰珮莹和安逸看。

    兰珮莹放慢了速度,下意识地抬起白皙纤长的手指,去抚摸那些在绿叶间掩映着的幼嫩的果实,这是全新的生命,全新的开始,犹如她这一世的新生。

    不是每朵花都能结出果实,但每一颗果实都无言地诉说着,曾经有朵怒放的花朵凋落了,才有了今日的果实。

    前世的她,如同一朵花,为了成全,而盛开、而凋落。今生的她,一定要像这些幼小的果实般,慎重而甜蜜地长大,才不辜负春光。

    树林深处忽然爆发出一阵男子的嚎哭声,打断了兰珮莹的思绪。

    “我恨他们,我恨他们……大家都笑话我……”

    还有低低的女声传来,听不清说了什么。

    蒋如兰被吓了一跳,立刻跑回兰珮莹的身边来,安逸侧耳仔细又听了一下,指了指一个方向,对两人做着口型无声道:“好像在那边,咱们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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