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韵被噎了一下，却仍旧不甘心道：“老爷子——”
自动轮椅转了过来，甘老爷子膝盖上铺着羊毛制的毯子，苍老的手搭在羊毛毯上，大拇指戴着水光透亮的玉扳指。往上看去，他沟壑满布的脸上，嵌着两颗深邃而亮的眼睛。
他笑起来时和任何慈祥的老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些威严和庄重，然而不笑盯着人看时，又会叫人感到从心底里的恐惧，也会疑惑他那双眼睛——是否太亮了一些，完全不像老年人似的灰蒙蒙的。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和蔼地笑了起来，“S接管地下城多年，向来手段狠辣，行事作风让人捉摸不定，没谁见过他的真容——包括老头子我。这么巧，就让你见到了？”
陈天韵也被他说得迟疑了一下。
是啊，S是极其神秘的人物，神出鬼没，没谁见过他，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在甘烟身边，还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事实证明，盛戎就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疯批，而疯批向来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解释。
然而陈天韵此时还不知道，只是陷入了自己的逻辑之中，一旦知道盛戎不过是吓他的，而他还真的信了了之后，陈天韵脸色都气绿了。
想到被那一朵恶心人的黑心子白莲花吓到，他难得有些不顾形象的气急败坏。
“老爷子，我们两家的联姻是过了您的明面儿的，什么时候办订婚礼啊？这样那些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花花草草才会知道谁才是甘先生的未来丈夫！”
甘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天韵脸色一僵，“抱歉老爷子，是我心急了。”
甘老爷子点点头，“是该心急，却不能自乱阵脚。甘烟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我看中你，也是看中你身上有她喜欢的特质，至于能不能拴住她，是你自己的本事。要是一个小小的助理就能让你自乱阵脚，你们婚后又该如何自处？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的金孙孙？”
陈天韵默然，“我知道了，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更不会把甘先生让给任何人。”
甘老爷子欣慰道：“好孩子。什么时候约你父亲出来见个面吧，既然是姻亲，事业上也该互相帮助。”
陈天韵点头，这时候老管家迈着急躁的步子走过来，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说，看了陈天韵一眼。
老爷子没发话，陈天韵自觉道：“我会跟父亲说的，相信他很荣幸能见您一面。我就先走了，不打扰您休息。”
陈天韵离开，客厅只剩下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和身体素质每况愈下的甘老爷子。
还没等老管家发话，甘老爷子就忍不住重重地咳了一声，老管家连忙给他拍背。
甘老爷子缓了缓，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说吧，什么事。”
老管家道：“‘黑山’那边传来消息，二公子又发病了，试验体13号也没能活下来，身体排异反应太严重。”
老
爷子咳嗽得更厉害，他眉峰一皱，清明的眼睛里显示出愤怒的神色。
“去‘黑山’！”
黑山是建在郊外的S市的顶级精神病院，各种设施包括医疗队伍都是顶配，但是进这个精神病院的费用也是极其高昂的，普通人很难有资金支持患者住进黑山，所以久而久之，“黑山”就成了少数达官显贵把家里患病的人送来的地方。
为了保证这里病患的安全和健康，这里的监管也是森严的。
而黑山，正是甘氏旗下的产业。
甘老爷子的座驾一到，早早等在门口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他穿着洁白的实验服，头发留着寸头，很短，鼻子上架着厚重的黑框眼镜，眼睛小而精明。身边还跟着一个体型富态的女助手，同样穿着白大褂。
男人名叫任自明，是黑山精神病院院长，以前是神经外科的顶尖医生，大家都叫他一句“任博士”，他自己说这是对他科研能力的认可。
任自明殷勤地扶甘老爷子的轮椅，老管家挤开了他，稳稳当当地放好了轮椅，让甘老爷子顺利地坐了上去。
任自明脸色变换，在甘老爷子看过来时又是恭敬的神色，“二公子已经注射了安定剂了，现在已经睡着了，您要去看看他么？”
甘老爷子嗯了一声，又抬起耷拉的眼皮看他，年轻人般清明的眼睛里是深色的光。
他拍了拍自己已经不能自由行动的腿，那是三年前不慎跌倒时造成
的，并且这三年来不管请了多少国际顶尖的医生，做了多少按摩和康复训练，他都再不能自己站起来，并且随着三年的废用，腿部肌肉已经极度萎缩，状态极其糟糕。
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S市人物，到了老年也只能坐在轮椅上由人搬来搬去而已。
甘老先生沉默片刻，道：“实验出了问题？”
任自明道：“是，排异反应太过强烈，13号实验体出了问题。不过您放心，之前您已经投了那么多钱，现在实验已经进展很快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已，而且还有二少在呢，只要他醒过来，一定不成问题的。”
甘老爷子冷笑一声，“我还有多少时间等？”
任自明的实验经费全部靠甘老爷子，他不敢 触他眉头，只好捡着好话说，“您别担心，您身边的医疗团队已经是顶级的了，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的，就像您的眼睛一样，总能等到技术成功的那天的。”
甘老爷子那年轻的、清明的、针尖般的目光扫过来，任自明垂头。
甘老爷子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老管家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驾轻就熟地避开全是病人的几层楼，绕开那些时不时惨叫、怪笑的黑山精神病患者们，从特殊通道直接抵达保密性极高的地下室，那里才是整座黑山最大的“秘密”，才是这冰山下最终的冰原。
实验需要，地下室就像冰山一样冰冷，正常人不换上特制
的保暖装备，根本无法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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