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甘烟的身影都望不见了，裴氏才收回了目光，揉了揉发疼的手，暗自后悔刚才打人下手重了。
此刻她满身疲惫尽显，目光也软了下来。
“黄奇，我是否做错了？”
黄奇道：“夫人用心良苦，今日哪怕是将军在府中，也能理解夫人的。”
裴氏暗叹一声，“……陛下今日这一招是何用意尚未可知，将军又还未回府……烟儿此时恢复神智，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从前她痴傻时，我巴不得上天收走我十年寿命也好，只要能让我的女儿像正常人那样就好，起码不会受人白眼，让人家暗地里看笑话……如今她神志好了，我却又瞻前顾后，不知如何是好了。”
黄奇道：“夫人不必担心，您忘了本朝传说么？天生失了慧根之人，本就是因为过慧，如今小姐已找回慧根，聪明伶俐，谁说不是一件好事呢？将来哪怕又什么变动，也好过稀里糊涂的强。”
裴氏眸光沉沉，“怕就怕她有恃无恐，将来害了自己。”
说着，她目光挪向了甘烟回来的方向。
甘烟不说，可她哪里猜不到。
那个方向，正是西南王府的方向，甘烟出府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再想到自己女儿在对待西南王和太子的不同态度……很明显女儿不待见太子，却对西南王很不一般。
裴氏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来女儿看着那疯王的目光，暗含着倾慕。
可西南王？且不说他染有疯病
，一疯起来便不受控制又武艺高强，百里不留人，双腿还不良于行……哪怕他是个健全的人，可他是已逝的顺贵妃所生……
想到前朝往事，裴氏不由一叹，目光幽幽。
世人不知昭帝为何如此偏爱盛戎，可作为顺贵妃当年在京城中唯一的手帕交，裴氏又如何不知呢？ “罢了，万般皆是命。”
黄奇沉思道：“只是……找回了慧根之人，竟然还能学会武功么？……”
裴氏看了他一眼，“烟儿是我女儿，我绝不会认错。”
黄奇道：“夫人勿怪，属下只是有些疑惑罢了。三小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也不会认错，如今她能找回慧根，我也很是欣慰。”
裴氏道：“你总是小心谨慎，我从未怪过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黄奇道：“既然小姐有习武的天资，不若今后给她安排武术课，将来无论发生何事，也好有一项保命的手段。” 本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女子习武还是少见的。
不过他们可是将军府，哪怕将军府中的嫡女习武，旁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裴氏当年未出阁之时，在左将军府也耳濡目染学了一些呢，因此黄奇提出来之后，她也没有反对，直接让黄奇做了这个武术老师。
黄奇的功夫，她和将军都曾见识过，自然是信得过的。
安排妥当后，裴氏终于能拖着劳累的身子去歇息去了。
……
另一边，甘烟被周嬷嬷带到了祠堂，周嬷
嬷叹了一声道：“小姐你可千万别怪你母亲，她也是担心则乱。”
甘烟点点头，“我知道的，周嬷嬷，替我松绑吧？”
五花大绑的，对无往不利的甘烟来说，确实也是崭新的体验。
虽然这几根麻绳在周嬷嬷的有意放水下绑得并不牢，她也能轻易挣断，但是到底不方便过多展示实力。
要是像今天引起黄奇怀疑那样，再次引起了周嬷嬷的怀疑的话，那就真的麻烦了。
甘烟懒得去解释。
周嬷嬷左右看了看，到底心疼，于是给她松了绑，小声道：“小姐今晚就委屈委屈，等嬷嬷回去劝劝夫人，赶明儿个夫人气消了，说不定就免了小姐罚呢。”
甘烟感激地看了看老嬷嬷，说了几句好话，周嬷嬷笑呵呵地离开了。
祠堂安静了下来，深夜里，微微的风吹着长明灯摇曳。
可是并不可怕。
祠堂就建在将军府之内，里面供奉着将军府历年战死沙场的英雄，他们的尸骨或许未能送回京都而是埋骨沙场，可将军府里始终有他们的牌位，庄严而肃穆地接受着后人的敬仰。
甘烟抬头去看，收敛了表情，认认真真地点了香，席地跪下，认认真真地替原主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把香烛插进了烛台里。
一同被送来罚跪的小青，看到她的举动也不由动容，在门外深深地跪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能感觉到心里轻松了许多，仿佛原主也很喜闻乐见似的。
她自言
自语道：“你放心，你的家人都很好，我会尽力帮你护住他们的。
404这时候在她精神力世界里闹着要出来，甘烟烦不胜烦，干脆扯掉了屏蔽。
404一出来就夸张地拍着胸口——虽然甘烟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几乎可以脑补出404的戏精表现。 404:“……烟姐，真的，我要代表系统谴责你！我做系统执行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用精神力屏蔽我的！”
反正没人监督她跪没跪，甘烟把蒲团放一块，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靠着柱子闭上了眼睛。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404:“那是因为系统规定不能这么做，否则任务执行官会受到惩罚——还有巨额的罚单。之前你不知道是因为你遇到的都是 循规蹈矩的任务执行官，而没有遇到我。”
甘烟勾唇道：“也就是说，你见识太少，话又太多。”
404气鼓鼓的，“谁说我见识少的！当年的联合作战，我也在的！”
甘烟愣了一下，黑暗中琥珀色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黑色。 她顿了一下，慢慢道：“联合作战？……我记不太清了。”
虽然联合作战也是当年轰动一时的事情，但是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她确实也记不清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她只是隐约还记得有这么一回事，还记得联合作战之后，她一回来就被陈老正式收做了徒弟，和盛戎有了第一次见面
，再多的，就只有模糊不清的影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404也顿了一下，“……我好像也记不太清了……无所谓，这不是重点，你别转移话题！总之，下一次你别再这样随便屏蔽我了！”
他故作凶狠的话里还藏着委屈。
甘烟半闭着眼睛，冷笑道：“你说不屏蔽就不屏蔽？你打得过我吗？”
拳头就是真理。
404默了默，最后小小声道：“……可是真的好黑啊……”
甘烟听到了，她哼了一声，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些宠溺，“知道了。”
404才闭上了嘴。
甘烟于是也不跟他胡扯了，转头看到小青，甘烟笑了一下，“小青，你做的很好。”
小青红着鼻头，形容还是有些狼狈，她摇了摇头道：“小青从小就知道自己要效忠的只有小姐，可小姐给我这么一件任务我都还做不好，还是让夫人发现了，请小姐责罚！”
说着，竟然还要磕头，甘烟心理不忍，把她拉了起来。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我想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小青于是把高公公来府里传圣旨的事情说了。
甘烟很是惊讶。
谁知道这个皇帝发什么疯？她今天坑了他两个儿子不说，皇帝老子居然自己也跳出来给她送好处了？竟然还是一送就是一个郡主的名号？
搞什么呢？
不过不管他搞什么，反正甘烟都照单全收！不要白不要！
小青还有些骄傲地道：“从今往后
我们小姐就是郡主了，还是陛下御赐的郡主，有封号还有封地，比京城里那些空有个名号的郡主厉害多了！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小姐！小姐您开不开心呀？”
小青还不知道甘烟神志恢复的事情，言语间还有些把她当从前的痴儿一样哄着。
不过甘烟也打算让自己神志清醒这件事情慢慢地“被发现”，所以也不去纠正，只笑着装听不懂。
她转了转眼珠子，道：“听说近日席间的那个就是西南王，我见他与他人装束都很是不同，小青知道些什么么？”
小青迟疑了一瞬，四下看了看，小声道：“知道一些的，王爷的生母是顺贵妃，当年西南王唯一的女儿，也是当年舞动京城的顺贵妃。陛下还是太子时候，先帝就做主将顺贵妃嫁给了陛下，听说——“
她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当年西南王因为削藩一事和先帝多有不睦，甚至京城里都疯传西南王要造反呢！于是先帝为了压制西南王，下旨把西南王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当今陛下，也就是如今的昭帝，说是为了联姻，实则是拿顺贵妃做人质呢！“
甘烟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小青一看，果然话匣子就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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