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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九幽素女

    我一把拽住长乐郡王手臂,哭求道“父王,能否容女儿与白灵说几句诀别之言?”

    长乐郡王毕竟内心不忍,叹道“去吧!”

    我走到白灵跟前,蹲下来,搂住它的头。白灵带着温度的泪水滴落到我的脸上。

    我附在它耳边,极为轻声道“白灵,你不能就这么白白地送命。一会儿我踢你一脚,你便趁势跳上这棵银杏树,从这棵树旁边的围墙逃命。”

    它呜咽一声,似乎听懂了我的话。

    我便站起来,回头看了长乐郡王一眼,然后对着白灵大骂道“你这条不知好歹的恶犬,枉费了我们一家对你的收养。今日你闯祸连累了本郡主,就算本郡主也不饶你了!”

    我说完,奋起一脚,踢在了白灵的身上。

    那白灵趁势往地上一滚,然后朝着身后的银杏树腾上去。只听它长嗷一声,在银杏树上跳跃几下,身体便像一道白色闪电,弹上三丈开外的围墙上。

    “不好,这恶狗要逃跑!”柳如烟惊呼道,“不能让它逃了!”

    白灵站在墙头,回头深情地看我一眼,又是一声嗷叫,便跳下围墙,不见了踪影。

    “长乐郡王,你快命令你王府里的人抓住这条恶犬!”南怀公子气急败坏地说。

    长乐郡王看了我一眼,神情里似有一阵隐藏极深的欣喜之色。他又转身,对着南怀王说“那恶犬速度很快,想必此刻已经逃出王府了。本王一定派人四处搜捕那恶犬,迟早给你们一家一个交代。”

    柳如烟朝着我怒目而视“你们以为我南怀王府好欺不成,那恶犬分明是公孙雪雁故意放走的。”

    我冷笑道“姓柳的,你休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放走的白灵?”

    “刚才你不踢它一脚,那恶犬早就被长乐郡王斩下头了。”

    “本郡主踢它,是为柳姑娘出气啊。你竟将本郡主一片好心当着驴肝肺了。”

    一旁的丁雪听了,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柳如烟却无法辩驳。南怀公子明知他们吃了这个哑巴亏,却也无可奈何。他又向长乐郡王施礼道“如此,便有劳王爷早日捉出那恶犬,还我们南怀世家一个公道了!”

    “本王定当尽力而为!”

    南怀王阴沉着脸。他对长乐郡王道“事已至此,我们便不打扰了,告辞!”

    “多谢南怀王宽宏大量,本王送你们出去!”

    “不必了!”陈五周一甩衣袖,对着燕语行和他的儿子媳妇说,“我们走!”

    这一家四口,这才怨气十足地离开了“兰芳斋”。

    两大王府的这场纷争,就此草草收场。我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白灵的性命被我保住了。只是可怜这条忠犬,怕是再无见面的机会,它只能成为一只可怜的流浪狗了。

    郡王妃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又把我浑身的於伤看了一遍,对丁雪说“雪儿,你还不去请大夫来给郡主治伤!”

    “是,雪儿这就到街上去请大夫!”

    长乐郡王对丁雪说“不许去!”

    长乐王妃流着泪道“女儿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不让请大夫?”

    “这些,都是她自找的。不让她多吃点苦头,她便不会长记性!”长乐郡王看着我,厉声道,“从现在起,你便在这里跪三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你的过错!”

    长乐郡王说完,愤然地将宝剑插回腰间的剑鞘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丁雪哭道“夫人,郡主伤势严重,她可不能被罚跪!”

    郡王妃在我额上吻了一下,说道“女儿,你父王现在正在盛怒时候,他的命令不能违抗。你且先跪着,等一会儿你父王气消了一些,我便给你求情去。”

    我点点头,跪下来,拜了一下郡王妃,说“母亲无须担心女儿,这点苦,女儿还受得了的。”

    郡王妃起身,对丁雪说“雪儿,你可要照顾好郡主,一会儿你让厨子给郡主做一碗银耳汤过来,让她喝了补充一点体能。郡主但凡有什么不适,你要及时过来告诉我。”

    “是,王妃。”

    丁雪把宁暮烟送到后院门口,这才又折回兰芳斋。

    “郡主,你现在跪着,能否支撑得住?”

    我故作轻松一笑,说道“不就是罚跪嘛,小意思啦!”

    丁雪叹道“说来我们王爷心够硬的,郡主你都伤成这样了,他却还是不怜悯你。”

    “算啦算啦,今天是我让父王在南怀王一家人面前难堪了!”我笑道,“雪儿你陪着我,多讲我和王府里的事情,我就不闷了。”

    “郡主,那雪儿也陪你一起罚跪吧!”这丫头说完,果真挨着我,跪了下来。

    何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和丁雪这种不分主仆,情胜姐妹的感情便是!

    丁雪给我详细讲述了这位长乐郡主从出生到长大的一些事情,让我对这位郡主的身世有了一个详细的了解。

    郡主的母亲,郡王妃宁暮烟,乃是本朝千牛卫中郎将宁暮寒的妹妹。当今皇帝公孙旻早年跟随高祖皇帝公孙渊南征北战,推翻前朝的统治时,宁暮寒和公孙道宗同在公孙旻帐下效力。二人战功都十分显赫,且彼此惺惺相惜。宁暮寒便请皇帝做媒,将自己的妹妹宁暮烟许配给了公孙道宗。

    那宁暮寒自小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对公孙道宗非常倾慕。二人结为伉俪后,恩爱有加,可谓是本朝的“国民好夫妻”。

    但说来也奇怪,这二人成亲多年,却一直未能生育。直到十六年前,年近二十五岁的宁暮寒才喜结珠胎。此时,公孙道宗也是四十有余。他们可算是老年得子。

    偏偏在宁暮寒身怀六甲之时,公孙道宗被宰相刘东禄陷害,接受君命到任城赴任。宁暮寒不得不挺着大肚子,经受了半月长途奔波,举家搬迁到任城定居。

    等在任城安顿下来时,宁暮寒怀胎已足十月,到了分娩之时。

    但她腹里的胎儿,似乎很害怕外面的环境,迟迟不肯发作。

    如此又过了两月。宁暮寒仍然没有分娩。

    长乐郡王和她都急了,将任城远近的名医都请到王府,给宁暮寒把脉看病。这些名医都说,宁暮寒腹里的胎儿发育正常,但至于为什么不能分娩,他们也说不清楚。

    一来二去,任城里谣传四起。

    南怀王妃燕语行到处派人煽风点火,说长乐郡王妃怀了一个妖孽。

    “当初哪吒在他娘肚子里怀了三年零六个月才生出来,郡王妃肚子里这个妖胎,不知要多久才能生呢?”

    彼时长乐郡王刚到达任城,立足未稳。作为朝廷派来降妖除魔的封疆大吏,他的夫人竟然怀上妖孽。这些谣言,令任城百姓人心惶惶。

    燕语行又暗自收买了很多无业流民,举起标语到郡王府游行示威,要求长乐郡王交出宁暮烟,杀死她腹里的“妖胎”。

    长乐郡王顿时感到压力山大,吩咐属下买了一副打胎药回来,要宁暮烟将腹里的胎儿打掉。

    宁暮烟哭着哀求“夫君,你我都是堂堂正正的人,怎会怀上妖胎呢?你切莫轻信那些人的谣言,误伤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孩儿啊。”

    公孙道宗说“夫人,当务之急是稳定民心。孩子迟迟不出来,这任城的百姓很快就会民心大乱。你我刚到任城不久,不能因此破坏降妖除魔的大势啊!”

    宁暮烟想不到丈夫为了任城的公务,竟舍得抛弃他们的骨肉。顿时心灰意冷,她抓起案头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冷笑道“夫君若执意如此,索性将暮烟也当着妖孽一起灭了吧!”

    说完,便将剪刀刺向自己喉咙,多亏公孙道宗眼疾手快,一把将宁暮烟手上的剪刀夺了过来。

    “好,那我就再给夫人一个月时间,如果一个月以后这孩子还不能生,我便保不住他了!”

    为了稳住民心,这位长乐郡王竟然亲自颁布一道《告任城百姓书》的公文。他在公文里恳请百姓们再给他和王妃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王妃还不能分娩,他将亲自用剑挑开王妃的腹部,将那妖孽取出来,向全城百姓谢罪。

    话都到这份上了,大家也不好再逼他了。

    而南怀王府一家人,根本不信一个月后宁暮烟能生下这个孩子。

    那燕语行得意地对陈五周言道“一个月以后,如果公孙道宗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亲手从宁暮烟腹里挑出那个妖胎,他便是失信全城百姓。到时我们再煽动百信们反对他,就算他是皇帝派来的,最终也只有灰溜溜地离开任城。那么,这任城的天下,便是我们南怀世家的了。”

    陈五周却说“如果公孙道宗真狠心杀了宁暮烟又如何?”

    “我早就听闻公孙道宗和宁暮烟感情深厚。而且宁暮烟的哥哥宁暮寒又对这个唯一的妹妹百般疼爱。他公孙道宗如果真敢为了自己的前程杀了老婆,就算他原谅了自己,宁暮寒也会取了他项上人头的。那个时候,这任城的天下,还不一样是我们南怀王府的。”

    可惜的是,南怀王府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到了这个月末,宁暮烟腹里的胎儿终于发作了。

    燕语行仍不死心,说道“就算生出来,也是一个妖孽!”

    分娩这天,郡王府大门外的广场上,挤满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都想亲眼见证,宁暮烟这个怀了十三个月的孩子,究竟是人还是妖。

    燕语行和陈五周也是一身平民的装束,混在人群里头。

    她大声说“父老乡亲们,如果郡王妃等会生下一个妖孽,长乐郡王就没有资格再做我们任城的父母官了。我们就一起到王府里去请愿,把这不祥的一家人赶出任城。”

    但是,没有几个人响应她的号召。

    任城技术最好的几个接生婆都被请到了王府,但郡王妃从上午一直生到晚上,还是没有生出来。

    宁暮烟疼得昏倒了好几次。

    长乐郡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终于忍不住跑进来问接生婆是怎么回事。

    一个接生婆说“禀王爷,情况不妙。胎儿现在脚朝下面,这是逆生。王妃出了好多血,这样下去怕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了!”

    另外几个接生婆也显得束手无策。

    天逐渐黑了下来。宁暮烟面色如死灰,已是奄奄一息。

    接生婆们让长乐郡王准备后事,连工钱也没有收王府的,摇头叹气地离开了。

    “可惜了,这么贤惠漂亮的一个郡王妃,便被一个妖胎害死了。”

    “这妖胎当真厉害,连我们这些经验最丰富的接生婆也不能应付。”

    几个接生婆,也相信宁暮烟怀的是一个妖孽。要不然,她们这几位任城的专家级的接生婆,便不会如此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宁暮烟下身流出来的血,将床染红了一大片。长乐郡王把王妃抱起,搂在自己怀里,十分悲痛绝望。

    “夫人,我便说这个胎儿是一个祸害。你却偏不听我的。现在好了,你我夫妻即将阴阳相隔。你便这样走了,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办?”

    他二人的感情,早已胶漆相连,难以割舍。长乐郡王禁不住悲戚地流着泪,心里恨死了夫人腹中那个妖胎。

    正当公孙道宗凄惶之时,有一名侍女匆匆来报,说大门外来了一位女道士,自称九幽白水娘娘,能救王妃和胎儿一命。

    长乐郡王顿时大喜,便叮嘱侍女照看好王妃,自己亲自到王府大门迎接这位女道士。

    王府门口,伫立着一位身着青色霓衣道袍,肩上斜挎一张玄色古瑟的女道士。但见这名女道士,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其绝美的容貌和清新脱俗的气质,当真堪比《诗经》里杜撰的那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硕人。

    这位女道士对着长乐郡王,盈盈施礼道“本尊陋居蜀中青城山天谷洞,人称九幽白水娘娘。今日听闻贵府郡王妃难产,特来相助!”

    公孙道宗作揖还礼,喜不自禁地说道“苍天怜我,竟悯动九幽素阴女帝仙驾下凡,我夫人孩子有救了!”

    要知道,这九幽可是轩辕黄帝的老师,在神界的地位,堪比女娲娘娘。

    早年,隐身在青城山修仙,专于鼓瑟之术。某日听闻蜀西眉州彭祖洞的彭祖已修得长生不老之术,便专程前往求教。彭祖将其修身养性之术悉数相授,竟让白水娘娘修得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归于神界之后,白水娘娘便被玉篁册封为九幽素阴女帝,位列神界六女帝之仙班。专心教导轩辕黄帝学习音乐和医术。后来,轩辕黄帝著《内经》,其中的养生病理之术,皆为传授。

    这九幽白水娘娘跟着长乐郡王到了后院郡王和王妃的寝宫,此时的王妃已是命悬一线。款款坐下,执起王妃的手腕,静探脉络须臾,对公孙道宗言道“幸而本尊早来一步,王妃有救!”

    吩咐长乐郡王,让闲杂人等退出寝宫,独留郡王作陪,随时听她差遣。

    她是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瓶,揭开瓶盖,从里面取出一粒樱桃般大小的红色仙丸,放进了王妃的嘴里。王妃服了这颗仙丸之后,下身流血即止,脸色也渐渐有了些许红润之色。

    长乐郡王见郡王妃呼吸逐渐正常,大为兴奋。这时娘娘言道“王爷,在本尊助力王妃分娩产子之前,有一个请求,还望王爷应允。”

    长乐郡王恭恭敬敬地答道“女帝有何旨意,尽管吩咐,道宗遵命便是!”

    “很好!郡王和王妃所生之子,乃是一千金之身。本尊与她有一段师徒的尘缘未了。所以,在令千金出生之后,乞望郡王准许她拜本尊为师。本尊自当视为己出,悉心传授她降妖除魔的本领。”

    长乐郡王闻言,顿时大喜,当即面向娘娘跪拜道“小女能得女帝垂青,收之为徒,实乃她三世修来的福分。敝王先替小女谢过女帝的救命与授业之恩。”

    娘娘面含微笑,将长乐郡王扶起来,说道“郡王不必行此礼数。任城被妖魔入侵,玉篁和神界诸仙都对此事忧心忡忡。今后任城的治理,还需靠郡王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

    “敝王深受当今圣上隆恩,肩负任城百姓的期待,自当为斩妖除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娘娘对长乐郡王的这番明志非常满意。她取出背上那面二十五弦古瑟,对着郡王妃弹奏起来。

    但见娘娘两条轻盈的手臂如春柳摇曳,芊芊十指,在那瑟弦之间熟练地游走。长乐郡王府的上空,顿时被一阵美妙的仙乐之音萦绕着。

    娘娘和着这阵仙乐,唱起了一段婉转动人的歌声

    善鼓云和瑟兮,

    常闻帝子灵兮!

    凤闻箫声舞兮,

    玉壶美酒醉美人兮!

    将琴代语兮,

    聊表衷肠兮!

    那如高山流云的天籁之音,伴随着娘娘这般空谷幽篁似的歌声,竟让王府上下和王府外广场上的芸芸众生如痴如醉,不由得翩翩起舞起来。

    就连那心思歹毒的南怀王妃燕语行,此时也像着了魔一般,脸上浮现出痴迷的笑容,跟着癫狂的百姓们尽情地手舞足蹈。

    正当任城的百姓们沉沦在太虚幻境般的境象中时,王府上空的夜色中,突然飘来一朵散发出金色光芒的七彩莲云。

    那朵七彩莲云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径直盘旋在了长乐郡王寝宫的屋檐之上,将方圆数百丈的夜空映得如白昼一般明亮。

    须臾,一声清脆嘹亮的新生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沉寂的夜空。

    任城的百姓们齐声欢呼着“生了,生了,长乐郡王的孩子终于生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