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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台上果然跟资料室里一样,留着沾满泥污的脚印。相同的脚印也踩满了一旁的楼梯。我们把室内的搜查交给卡萨尔队长一行人,开始调查起室外的状况。

    “这应该不是驱先生和朱利安·卢米埃留下来的。”

    让-保罗拿着从卡萨尔队长的部下处借来的大型电筒,一边打着照明,一边说道。的确如此。两人从外面绕了个圈走进资料室,可是鞋子却一点都没弄脏,理由也是一看就明白的。在一楼有两处入口可进入山庄的中庭,一处通往左栋一角的一个房间,大概是厨房吧,另一处则在其对面的右栋中央。阳台的下方都铺了石阶,不管从哪个口走出来,只要沿着阳台下方走,都可以不用弄脏鞋子就抵达资料室下方的楼梯。

    夜晚的黑暗中渗着浓烈、潮湿的植物气息。我们用手电筒照着脚下,走到了房子的背面。花坛前方的土地被雷雨浸湿,一些低洼的地方积起了水,周围变得泥泞不堪。在泥泞和浸湿的地面上果然也留下了足迹。顺着脚印追踪,我们来到一处斜坡,地上的草长到膝盖那么高。四周点缀着茂盛的灌木丛。在这片往下倾斜的草地上,也处处可见折断了的草茎、被满是污泥的鞋子踩踏过的草叶等痕迹,显示不久前有人穿过草丛而行。让-保罗一边用电筒确认着一处处的痕迹,一边矫捷得出人意料地往斜坡下方赶去。

    地面浸泡了大量的雨水,把我的鞋和裤子溅得满是泥巴,湿草非常滑,我追赶着让-保罗的背影,好不容易下到铺装好了的私有道路时,下半身已经湿透了。

    这里约莫是从入口到山庄的中间地点,私有道路仅有一条车道,不过这里的斜坡被削平了少许,路面稍微有点变宽,上下行的车勉强能擦身而过。在没有铺装的路边一角,我有了新的发现。潮湿的泥土上留下了车轮的痕迹。

    “没错了,凶手把车停在这儿,穿过长满草的斜坡走到山庄的背后。之后他走上外面的楼梯,从阳台打碎玻璃窗闯入了资料室……”让-保罗沉吟着。我接下他的话茬儿:

    “杀死了德国客人,回到这里,发动车子引擎,全速地开下斜坡,在私有道路的出口跟我们的车差点儿撞上……在山路的途中卡萨尔队长没能抓到的男人让·诺迪埃就是本次案件的凶手吗?”

    我这么说时带有少许挑衅的语气。让-保罗心满意足地哼了声回应我,在铺装好的斜坡上迈起大步,往山庄的正面玄关走去。

    走上陡峭的斜坡,我们又来到埃斯克拉芒庄玄关前的广场。雄壮的建筑耸立在黑暗中,那曲线的轮廓给人一种异样的印象。好几辆警车和带篷的小型卡车停满了前院。走进玄关后,我跟让-保罗道别,走进前厅一旁的客厅。因为我从玄关打开的窗户已经看到驱在那里了。

    “驱,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我反手关上门,唤他道,“在卡萨尔队长赶来之前,你应该已经充分调查过现场了吧,有什么发现吗?”

    驱把手中的杂志扔到长椅上,望向我,双眉紧锁,一看就有内情。那本杂志竟然就是朱利安的那本漫画杂志。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位青年的不正经的态度还是让我一肚子火。这种时候还看漫画?他到底想搞什么啊?

    “你在资料室发现了什么?”

    “哦,资料室……娜迪亚,那可是一个宝库,你看过玻璃橱里的东西了吗?”

    那里面有的只是一些古老、满是污迹、装帧残破的手抄本和古文献而已。

    “……《两原理论》《里昂典礼书》,还有被称为‘秘密的晚餐’的《约翰问答录》。这些全都是清洁派的教典。天主教那边的资料也有,《反清洁派大全》的手抄本片段,这书据传是多明我会的异端审问官佩托斯·马特尔所作。巴黎主教奥弗涅的纪尧姆所写的巨著《宇宙论》、米兰的异端审问官克雷莫纳的莫涅塔所写的《反清洁派·瓦勒度派大全》……·全都是无价之宝般贵重至极的资料。不只是玻璃橱里的手抄古本,从地板到天花板堆砌得水泄不通的书刊,都是这几个世纪以来在世界各地刊行的与清洁派有关的研究书籍。毫无疑问,这收藏规模在世界范围内也是屈指可数的,单论个人收藏的话恐怕是世界最大了。”

    我无语了。这名青年在杀人现场干了什么?仅仅是检视那些尘埃满布而不中用的书的书脊,一味地钦佩赞叹而已。

    “我想问的不是那种东西。我觉得枪击你的人跟今晚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驱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来回应我。当然我也没有期待这名青年会给我一个正经的回答。我自己的想法已经差不多成型。只要从关系人处得到必要的情报,我或许就能指出真凶的名字。

    “……挺有意思的。”驱一边浅笑,一边嗫嚅着。

    “什么有意思?”

    “虽然卢米埃小姐断言他们不可能存在,清洁派的暗杀者还是在蒙塞居尔之地复活了。娜迪亚,是恐吓信啊,那封恐吓信。启示录四骑士送来的死之信……”

    我简直不懂驱想要说什么。难道驱掌握到了什么证据,能证明送来那封恐吓信的人就是今晚杀人事件的凶手吗?

    就在这时,门开了,让-保罗和卡萨尔队长走了进来,大概想在对关系人进行询问之前简单地开个小会。

    “驱先生,怎么样,你要不要也在一旁听听我们的讨论?”

    驱正想离开时被让-保罗叫住了。让-保罗巴不得想把驱卷入调查之中。自从拉鲁斯家的事件以来,这名粗莽壮汉的心里就培育起了对驱的奇妙友情。也可以说,对一个把工作当成人生最大价值,没什么嗜好的中年男人来说,设法跟对方一起工作就是表达友情的唯一方法了吧。即使如此,总不能让一个不知底细的东洋人参加巴黎警察局的搜查。从这个意义来说,今晚的事件对让-保罗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他自己正在休假,对这次搜查不正式负责,也是一名客人的身份,既然承蒙招待,那不妨多带上一名友人吧,就是这么一种无事一身轻的立场。他是决定趁此机会,实现埋在心头几个月的,想跟驱一起工作的夙愿了吧。

    驱轻轻点头回应让-保罗,默默坐到门旁的小椅子上。卡萨尔队长好像等着这一刻到来,马上手持笔记本,开口说起话来。从窗外吹进高原夜晚有点冷飕飕的风,卡萨尔的额头上却不停地冒着大粒的汗珠。看来这位好好先生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劲来。队长眨巴着那双温柔的眼睛,用一种怯懦、讷讷的,仿佛在跟可怕的上司报告时的语调,说了起来:

    “……巴尔比斯,先说说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吧。根据医生的说法,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在五点半前后,就算放宽裕一点,顶多也就十五分钟的误差吧。死因是钝器敲击导致头部骨折,当场死亡。射在左胸的箭贯穿了心脏,不过这是被害者死后短时间内实行的。还有,巴尔比斯,你叮嘱我们问医生的问题我问了,箭是否由弓射的出,抑或有没有可能是用手插进被害者的胸部。医生回答说,应该是用弓射进去的。从伤口形状、身体组织的破损程度可以判断。要用腕力口气刺穿一个人的胸膛是很困难的,要是反复用力摁下去的话,尸体上当然就会留下其他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