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何人如此张狂
愤怒来自于民间。这其实是很古怪的一件事情。
所谓民怨，其实出现的频率并不是很高。
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百姓只要有一口饭吃，有活下去的希望，那么就会始终保持着温顺的姿态。
这不是什么虚言，而是千百年来的历史陈述的真相。
百姓自古以来所求的就不多，但凡不是活不下去，又怎么可能产生民怨呢？
那么现在百姓到了活不下去的程度了吗？
其实还没有。
虽然黑暗入侵近在眼前，虽然毁灭的阴云，已经笼罩了大地。
但终究是没有落到实处。
经过了新政之后，现在的普通老百姓可以说是吃得饱穿得暖，家家户户都有存粮。
哪怕现在黑夜延长，恐惧在滋生，但毕竟还没有到达山穷水尽的地步。
而且最重要的是，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天灾，而不是**。
百姓们都知道，怪不得别人。
他们不仅不怪，反而对朝廷仍然保持着绝对的信任。
这是数年来大周朝廷所积攒下来的声誉，不说过去，就是现在，朝廷大员们也乘着夜色，努力完成手头上的工作。
虽然看似风雨飘摇，但实际上，其实秩序还维持的不错。
这就是现在的局面。
在这样的局面下，是应该有人愤怒，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先愤怒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仙门十三宗，也不是行事乖张的魔门，更不是茹毛饮血，名声不算好的妖族……而是温顺如绵羊一般的百姓。
百姓的愤怒，并不是无端端的出现的。
追溯到黑暗入侵的开始，其实百姓们是恐慌的。
他们是最没有力量的人，在这种大灾变之下，最为欠缺自保之力，恐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人的适应力是惊人的。
当漫长的黑夜成为了习惯之后，人们心中的恐慌，就渐渐转化成了压抑的情绪。
尤其是他们发现，叶宁不见了之后，这种情绪，更是无限制的放大。
叶宁对于百姓的意义，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
自叶宁横空出世以来，到现在成就了亚圣，他走的每一步，都和百姓息息相关。
他用自己的性命，博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民间几乎家家户户都为叶宁立生祠，这是前所未有的认同感。
因为叶宁能够让百姓无条件的信任。
哪怕他成为了亚圣，成为了监察院监正，位高权重，高高在上，但在所有百姓的心中，他的亲切感是永远大于威严的，他们感觉叶宁并不是一个620遥远的，无法触及的符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仿佛是他们其中一员的一个普通人。
这种感觉听起来有些不讲道理，旁人也很难理解，那是因为他们无法与百姓共情。
站在百姓的角度，就知道产生这种情绪是在合适不过的正常情况了。
所以说，当他们发现叶宁不见了之后，他们因为此事所产生的恐慌情绪，就已经大过了黑暗入侵所带来的。
这也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
世界毁灭所带来的压力，对于百姓来说，竟然还比不上失去一个人……
但这恰恰是百姓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没有叶宁，他们过的日子与猪狗又有何异？
是叶宁，让他们过上了一个人，应该有的生活。
失去了叶宁，就像是他们的美梦，被无情的戳破了一般。
这才是真正的恐惧。
叶大人不在了。
那个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会挡在我们前面的那个人，他不在了。
我们该怎么办？
即便是蔡向高，都没有觉察到百姓心中细微的情感变化。
百姓心中堆积的情绪越来越多。
他们本能的想要发泄。
这很合理，是人都有失控的时候，人总是需要发泄的。
但他们却无处发泄。
怪仙门吗？
仙门已经改过自新了，并且完全归顺朝廷了。
怪朝廷吗？
朝廷已经做的够好了，从古至今，就没有这么好的朝廷出现过。
那怪谁？
现在他们得到了答案。
当裴语涵带来的消息，通过各个渠道传到民间之后，就像是一粒火星，落到了炸药库之中。
百姓堆积的恐惧，郁闷，压抑……全部转化为了愤怒。
叶大人果然没有抛弃我们，他竟然已经落入到了仙界手中！
凭什么？
凭什么叶大人这样的好人，要被如此对待？
生死未卜？
九死一生？
不！
这绝不应该是叶大人该有的结果。
“仙界该死！”
有人咬着牙齿发出声音。
然后回过头来，就看到了红着双眼的千千万万人。
“仙界确实该死，他们以为自己是仙人，就可以不顾下界的生灵吗？”
“谁给他们的权力？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待叶大人！”
“对叶大人不利，就等于毁灭了我们这个世界！”
“仙人不仁！”
“……”
百姓的愤怒，开始汇聚了起来，形成了一股浩浩荡荡的浪潮。
于是修行者们看到了一幕让他们毕生难忘的画面。
整个九州的百姓都沸腾了起来。
他们是那么的同仇敌忾，他们的眼眸之中，充斥着愤怒和悲怆。
他们高举着手臂，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于是许多强大的修行者都在颤抖。
原来，人道的力量一直都在。
当百姓们的心意汇聚到一起的时候，这就是一股足以改天换地的强大力量。
过去叶宁在的时候，因为信任，他可以轻易汇聚人道之力。
现在叶宁不在了，因为仇恨，百姓们自发的汇聚到了他们，在这个时候，他们同心协力，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很难想象，这些温顺的如同绵羊一般的蝼蚁，有朝一日居然喊着“伐仙”的口号！
他们不是不知道仙人的强大，但那并不能影响他们丝毫。
为了叶宁，他们愿意和任何人对抗。
皇城之上，姬明月俯瞰着沸腾的九州大地。
“让他们闹吧，闹一闹，也是好事。”
姬明月没有选择阻止。
因为阻止不了。
这个时候的百姓，已经陷入到了极端仇恨的状况，除了叶宁之外，无人能够阻止他们。
但他们会冷静下来的。
事实上确实如此。
在许多强大的修行者都被百姓们所迸发出的意志而震撼的瑟瑟发抖的时候，百姓们的声势，却是也渐渐的回落了下来。
因为他们意识到了，自己这样闹下去，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当无数百姓的意念汇聚一起，形成的人道之力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这不假，但在强大的力量，也要有人使用。
叶宁不在。
他们所爆发出的力量再怎么强大，那终究也无法变成现实。
因为除了叶宁之外，再无一人，能够使用人道之力了。
或许还有一人。
姬昊天。
但可惜，姬昊天早已不是万年之前的那个开国之君了，这个时候的他，在百姓心中的认同度，已经大大削减，跟叶宁是没得比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道心都崩溃了。
如何能指望的上他？
所以看起来，百姓们的闹剧，似乎落下了帷幕。
极端的热血和亢奋之后，换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沉默。
百姓们围坐在炉火前，一家老小都无人说话。
就连七八岁的小孩子，也感觉到了大人们的低迷，轻易不敢胡闹，有个别懂事的，怯生生的捧来了一本书，低声恳求道。
“爹，娘，我想听猴子的故事了。”
猴子的故事？
大人们看向了《西游记》，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可惜。
《西游记》只是一本小说。
如果真的有一只战天斗地的猴子，那该有多好啊？
有人擦了一把眼泪，抱起孩子说道。
“好，爹继续给你讲猴子的故事。”
这样的画面，发生在千家万户。
许多人或许不是为了讲故事，只是长夜漫漫，总要找些事情做，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世界，还有什么(bfdh)比《西游记》更精彩的东西吗？
显然是没有的。
于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拿起了《西游记》。
他们看得是猴子，但心里却无可避免的想到了叶宁。
“如果真的有孙悟空，那么是不是就能救出叶大人了？”
有人心中喃喃。
绝大多数时候，人性都是共通的。
同样的境遇，同样的心态，产生同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这种念头，不断的滋生。
甚至有许多人，在叶宁的画像前许下了愿望。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有一只美猴王，将叶大人带回来。”
轰隆隆！
有雷声炸响。
划破了长夜。
但没有什么人在关注了。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
早在数日之前，夜晚就不再是单纯的夜晚了，天气愈发变得恶劣了起来。
每到夜间，或大风，或惊雷，或暴雨。
不一而足。
展现的是一种末日将至的可怕景象。
但恐慌的情绪反而在变淡。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末日将至的事实了。
习惯了，自然也就成了自然。
气运金龙绵延数万丈，围绕着九州在盘旋。
就是不懂修行的百姓，很多时候也能够看到气运金龙的出现。
它已经不再沉睡了。
气运金龙施展全力，努力在调节着九州躁动的地气，末日将至，一切都变得恶劣了，九州之外的许多地方，都已经出现了大规模的地震，海啸等情况。
九州毕竟是不朽皇朝，有气运金龙不分昼夜的努力，总算还是能够勉强维持。
但那些站在金字塔尖的强者们都知道，气运金龙的力量也是有极限的。
仅凭着它的力量，显然是无法保护九州的。
他们已经能够看到，气运金龙眼眸之中的疲惫。
来自于朝廷，仙门，魔宗，佛门，龙族，妖族，散修等各大势力所组成的联盟已经形成了。
东海之上，千艘龙骨战舰也已经下了水，行驶在风波险恶的东海之上。
看起来，人们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战的准备。
叶宁虽然不在，但已经铺好了路，所以到了这个时刻各大势力才能如此精诚团结。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的努力，就如同气运金龙的努力一般，在黑暗世界的面前，恐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一日，气运金龙仍然在努力的盘旋。
它很疲惫了。
它虽然不是活物，但它也会疲惫，但力量不足的时候，它当然也会难以为继。
但它在努力坚持。
因为在它的意识之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那个人穿着白衣服，笑着对他说，九州以后就要交给你来守护了。
这是它的使命。
哪怕已经很累很累了。
但它也要坚持下去。
可是，坚持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它朦朦胧胧的生出了错觉，就感觉忽然间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它睁大双眼，然后就看到了一枚枚金色的光点。
“这是什么？”
蔡向高露出惊色。
裴语涵若有所思。
姬明月的眼中露出一抹难以置信。
……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因为这光点实在是太多了。
它们来自于九州之中的每一个百姓。
“这是……百姓的愿力！”
许多人激动了起来。
即便是仙门也是如此。
他们已经知道了人道之力的强大。
看到百姓的愿力汇聚的时候，便下意识的看到了希望。
但他们很快就又陷入到了沮丧之中。
“没用的，叶大人不在，没有人能够施展人道之力。”
是啊。
没有叶宁在。
在强大的力量，没有人会用，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这一次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百姓此次的愿力，和上次愤怒的时候不同，并不是杂乱无章的，也没有消散在茫茫天际，而是有目的性的，朝着某个方向汇聚而去。
愿力是如此之多，几乎汇成了一条蔓延了整个天际的金色长河。
“那是什么地方？”
人们看向愿力汇聚的重点。
并州，晋阳。
“是叶兄的宅邸！”
蔡向高脸色大变。
“是他的书房！”
裴语涵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彩。
墨离和叶萱狂奔而去推开书房的门，然后就看到了无尽的光点，朝着书桌上狂涌而去。
那里放着一本书。
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却像是海纳百川一般，毫无压力的吞噬掉了所有的愿力。
“是哥哥写的话本！”
墨离喃喃自语。
“难道说……”
叶萱的心脏怦怦直跳，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上了心头。
轰！
当最后一粒愿力进入其中后。
一道璀璨的五彩霞光，自《西游记》之中爆射而出。
这五彩的光，蕴含着多种力量。
首先是文气。
此乃叶宁成圣之作，文气自然是无比雄厚的。
然后是浩然正气。
叶宁的每一笔落下，都有浩然正气涌入。
再然后是仙灵之气。
这就让人们有些疑惑了，为何会有仙灵之气出现？还如此的纯粹。
最后，则是一股狂气！
是的，极端的狂傲和暴戾。
天上地下，谁也不服！
轰！
五彩霞光，冲破了夜色，一道穿着金色战甲，浑身毛发旺盛的可怕存在，龇牙咧嘴的出现。
“这是……”
飞星子汗如雨下。
“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