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闻言看过去，不由得再次失笑。
他的小主子哟。
镜子里少年还未完全长开的五官生得阴柔精致，一双猫儿眼灵动可爱，虽然眉眼之间带着股天然的骄矜，左边脸颊却又生了个不那么骄矜的酒窝，一笑起来便教人忘了他那浑身的坏脾气。
是副甜蜜又讨喜的好皮相。
如今这臭美的小少年便仗着自己的一副优秀皮囊，在镜子前试着一个又一个浮夸张扬到了极点的配饰，饱满的唇微微张着，哼出一串串完全不着调的小曲儿。
真是快乐又鲜活的一幅画面，作为旁观者的茴香都不由得产生了种自己也还年少的错觉。
八角正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手里提着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没放紫菜的。
他看着镜子里的俊俏少年，十分放肆地吹了声口哨，“爷！就用这个吧！带枫叶的好看，应景！还衬您这身枫叶红的衣裳！”
“眼光不错嘛，会说话。”
唐棠听见对方的口哨声，非但没斥他僭越，还转头笑了，随手将手里的金色发冠递给一旁的茴香，自己则坐到桌边来准备吃馄饨。
“茴香，帮爷戴上，爷今日就要用这个。”
茴香：“……”
他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认命地接过发冠，开始给自家主子束发。
好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是个金光闪闪的发冠配枫叶织金大红袍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家小侯爷的审美早就没救了。
唐棠吃饭的时候总爱让人说些话来给他解闷，茴香是个沉稳性子，一向话也不多，因此这项活计往往都是由更为年轻活泼的八角来承担，今日也不例外。
“……主子，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呆，租车而已，一行十几二十个大男人，竟然全部一动都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应交涉都只让那个为首的男人来完成，简直跟个赶尸队似的。”
八角说着自己在驿站门口看见的一群人，心里也觉得好奇，说到兴头上了便开始扯些旁的奇闻异事。
“奴才曾听人说，南昭那边还真有这样的人，专收集那些在外游历却不幸客死异乡的南昭人尸体，以秘法操纵其活动自如，再寻个无月的晚上，驱赶兽类一般将其赶回南昭，让其得以魂归故里，场面很是诡谲。”
“啧，你这一说还真是……那传言属实吗？会不会你今日遇到的便是白日活动的赶尸人呢？”
唐棠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嫌这故事口味重，边吸溜着碗里的小馄饨边同八角讨论。
“我看这很有可能啊，毕竟南昭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白日赶尸呢？”
“主子，莫要妄言。”
茴香到底年长些，听这主仆二人讨论的东西越来越离谱，不由得出言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同时很是不赞同地看了八角一眼。
“南昭擅蛊，赶尸亦是靠蛊虫操纵尸身，选择月黑之夜行路亦是因该蛊虫畏光，不得已为之罢了，能在白日活动的要么是常人，要么是傀儡，绝不可能是尸体，莫要再胡乱编排。”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非是我要多事，只是南昭蛊师性情阴晴不定，实力手段更是难测，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好，何况如今大将军不在，仅凭你我二人未必能在强敌之下护得主子周全。”
他话说得在理，但唐棠少年心性，又正在兴头上被人拂了兴致，难免便有些少爷脾气作祟，甩手撂了筷子，小脸上神情显而易见不高兴了。
“茴香，八角不过就是站在旁边看了一眼罢了，能惹来什么事？小心些是好，但你这般便有些小题大做了。”
茴香默默走上前跪下，脊背却是挺直的。
“让爷不快是奴才的不是，回去后自当领罚，但如今出门在外，请主子体谅奴才万事皆以您的安全为上。”
“你！”
唐棠气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外头一声熟悉的呼唤给打断了。
“公子，夫人吩咐在下来接您进京，您可都收拾好了吗？”
门被人轻轻敲响，爽朗的女声在外间响起，是他姑姑手下副将白凝的声音。
“诶！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出来！”
唐棠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这个战神姑姑，连带着对她身边的人也十分畏惧，当即也顾不得和茴香怄气了，连忙答应一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收拾东西。
不过好在祁筠遥之前已经发过一次灵笺，茴香又是个手脚勤快的人，他的行李基本都已经收拾好了，唯独需要整理的只有方才梳洗打扮用到的一堆杂物而已。
这让唐棠松了口气，连带着对茴香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虽然仍旧是拉不下脸跟他说笑，却也没再板着个脸了。
茴香对自家小主子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小孩脾气早已习以为常，自然也不会跟个十几岁的少年置气，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便转身跟八角一起帮他收拾方才拿出来试穿的衣裳首饰去了。
那边的事有他们二人在忙，唐棠自己收了他那些爱若珍宝的瓶瓶罐罐后便无事可做，随手拿了盒香粉出来，借里头的小镜子检查自己的仪容是否有缺漏。
镜中人肤色雪白，皮肤细腻，虽然因没休息好而略显憔悴，但略施薄粉便足以掩盖，除了眼中有些红血丝之外，一切均是完美……等等，那是什么？
唐棠在镜中依稀看到自己身后仿佛有个墨绿色的人形虚影，联想到方才与八角闲聊的那点事，不由得骇了一跳，胳膊上爬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猛然转头看向身后，却只见客栈自带的一盆绿萝孤零零地立在窗台上，哪有什么怪影？
原来是看错了啊。
唐棠心中一松，然而那口气还没松完，客栈的木门便被人从外面突然破开，强悍的水系灵力猛灌而入，带起的强风让屋中的三人均是一愣，修为稍弱的唐棠更是胸口微滞，被这破魔境界的威压压得有些不舒服。
“白姨，您这是……？”
他忍下胸闷的感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心脏不知为何突然开始狂跳。
奉命前来接人的白凝神色沉冷，目光缓慢扫过屋中的每一个人，说出的话更是让几人浑身的血都瞬间凉透。
“这屋子里刚刚有东西封死了房门，你们没感觉到吗？”
唐棠手一抖，白玉制成的香粉盒子落地便磕了个粉碎，里头细腻的粉末飞散，幽幽玉兰香瞬间盈满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