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笙这会确实还在医院。
那会到了北城，下了飞机之后，就直接过来了。
他到医院时，林贝贝正在午睡，林衍笙就先去了同在一家医院，并且挨得很近的林嗣源病房。
见到他，林嗣源倒是不算意外。
“怎么回来了？T城那边小贝她外婆现下怎么样了？”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林嗣源靠坐在病床上，放下手里原本翻着的一本书，顺带连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一块摘了。
林衍笙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如实说了贝琳外婆的情况。
丁岑留在了林贝贝病房，这边就剩下他们父子俩。
等林衍笙回答完他的问题，林嗣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小贝这时一个人在T城，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你不该回来的。”
“不该回也已经回了。”林衍笙依旧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话音落下，病房里一下安静下来。
父子俩似乎无太多话可说。
这么过了一会，还是林衍笙打破沉默，“您……还好么？”
从林衍笙有记忆以来，林嗣源便是需要仰望的高山，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山开始下沉。
哪怕他看上去依旧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身体也并未像同龄老人那样佝偻。
“你妈妈怎么跟你说的？”林嗣源并未回答林衍笙的问题，而是有些好笑的丢来一个反问。
顿了顿，不知哪来的兴致，提议，“要么我现在下楼跑两圈给你看看？”
林衍笙不可能真让他下去跑。
况且林嗣源看上去似乎确实是一切正常的样子。
但也只是看上去。
林衍笙将他的话听在耳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才开口，“您以前话可没这么多。”
至少在他面前不这么多。
当然，林衍笙这也不是嫌他话多的意思。
而是以此推断他这个状态不算正常。
林嗣源却也不至于误会什么，倒是和他攀比起来，“我以前话再少，不也比你多？”
林衍笙：“……”
不好这么比较。
林衍笙一下想起来那些贝琳嫌他话多的时候，及时打住了攀比的念头，言归正传，“阿荣叔对您来说不一样。”
提起阿荣，林嗣源眉心微微收紧，“那个老家伙……算了，不提也罢，都过去了。”
过去了么？
林衍笙不这么认为。
林嗣源心里当然也并不真的就这么认为。
有些事情，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放下的。
那是他踏入商场开始，就一路追随的好伙伴，也是他人生里跌宕起伏的见证者，几十年过去，大家都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却在这时叫他晓得了对方的背叛。
风雨同舟几十年，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平复的？
林衍笙说不来那么多安慰人的话，而是问他，“您打算怎么处置阿荣叔？”
这点林嗣源早有考量，“让他离开林家就是。”
到底年纪上来了，不如年轻时那样杀伐果决，何况阿荣本身也没几年好活了，他没必要在这时多此一举赶尽杀绝。
这个回答，同陈靖在电话里告诉他的一样。
“先不着急。”昨晚电话里，林衍笙就交代陈靖把人扣了下来。
所以阿荣叔人现在还在林家老宅。
“你留他有用？”林嗣源缓缓眯了下眼睛，这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透出一丝审视来。
林衍笙点头，“嗯，还有点事情需要他帮忙。”
具体是什么事情，他没有说，也没说预备如何让已经背叛的阿荣叔同意帮他的忙。
林嗣源何其精明？
只言片语中，足够他推断出一些信息来，“和贺家有关？”
“算是。”林衍笙这个答案有些模棱两可。
闻言，林嗣源脑袋里闪过一些猜测，似有飓风袭过般，他呼吸窒了两秒，整个过程脸色始终如常。
最终他并没有将那个猜测问出口。
只是提醒儿子，“凡事安全第一，冒险之前多想一想小贝和贝贝。”
这话出口，林嗣源心底叹息了声。
自己到底是老了。
年轻时那样雷厉风行，哪里多想过什么安全不安全的。
“我会的。”林衍笙应一声，没有任何不耐烦林嗣源的叮嘱。
父子两个确实都不是话多的人，这个话题过后，病房里一下安静下来。
林衍笙并未立即离开。
直到丁岑抱着刚午睡醒来的林贝贝过来，林衍笙这才起身。
乍然看见爸爸，林贝贝眼睛一亮，那种藏不住的惊喜呼之欲出。
林衍笙朝女儿扯开一个眉眼温和的笑，刚要过去，却见林贝贝小嘴一瘪，背过身去，趴在了奶奶肩膀上，一双小手也紧紧抱住奶奶的脖子，深怕奶奶会直接把她送出去。
病房里几个大人，又哪里不懂林贝贝的这点情绪？
丁岑依旧抱着孙女，并不勉强什么，只是低下头，小声问孙女，“贝贝不认识那个人是谁吗？”
林衍笙这时也绕到丁岑身后，和女儿面对面。
林贝贝耳朵里是奶奶的声音，很好回答的问题，她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把小脸埋进奶奶肩膀，哪怕爸爸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想看。
“看来这是贝贝不认识的人呀？”
丁岑掌心轻轻在孙女后背拍着安抚，“好巧，奶奶也不认识这个人，既然咱们都不认识他，那就让他离开这里好不好？”
像是知道奶奶在骗她，林贝贝没有说话。
但是很快林贝贝就听见奶奶的驱赶声，“你怎么还不出去？陌生人怎么好随便跑到别人病房来呢？”
林贝贝突然就有点紧张了。
林衍笙叹一口气，配合丁岑演戏，“好吧，既然这里没有人认识我，那我也只好走了。”
“快走快走。”丁岑的不耐烦，多少不像全是演的……
说着落在孙女后背的手也不拍了，而是转了个方向，直接把林衍笙往外推。
两个大人加起来心眼子得有八百个，四岁小孩哪里遭得住？
一来二去，林贝贝真信了丁岑要把林衍笙赶出去的话。
“不赶爸爸走……”林贝贝忙从丁岑肩膀那里抬起头，紧张兮兮的抓住她要推林衍笙出去的手。
小姑娘泪眼汪汪，那泪珠子像是下一秒就会砸下来似的。
母子俩哪里还忍得下心继续逗她？
“爸爸不走。”林衍笙朝小姑娘伸出手，嗓音温和，“爸爸抱好不好？”
虽然小脑袋这时候已经转过弯来，刚刚爸爸和奶奶就是在演戏，但林衍笙伸出手的时候小姑娘还是立马朝爸爸扑过去，一下就落入爸爸安全感十足的宽厚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