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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产队大队口,姜母那一巴掌。

    打的姜舒兰都懵了,她上前拽着对方的手,“娘,你这是做什么”做什么打自己

    姜母一个劲儿地觉得是自己的错,她又重复了一遍,“舒兰,要是娘不端着嫁闺女的态度,你昨儿的就去通知,是不是就没这一遭了”

    也不会说通知不到人。

    姜舒兰蹙眉,“娘,这事真和您没关系。”

    周中锋只是临时有事耽误了,并不是没有联系上,也不是没有通知到人。

    唯独,蒋丽红笑,笑的花枝烂颤,“是和你娘没关系,要我看,就是你姜舒兰的关系,你要是有本事拴住那周同志的心,你还至于这般被人不要吗”

    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家敏云的彩礼可是有收音机的,好像还是什么红灯牌的老贵了,你家闺女女婿拿了啥啊”

    这真是故意的。

    姜母这个人,什么苦什么脾气都能吃,唯独不吃别人攻击她闺女。

    蒋丽红这话一落,姜母就像是一只发怒的母狮子,上去啪啪就给蒋丽红两个耳光,“我闺女有什么我家闺女有我们,再说了——”

    “我家的事轮得到你蒋丽红这个外人来插手吗”

    这一耳光打的蒋丽红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她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姜母竟然会这么凶的。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就退到了过来喊蒋丽红回去招待客人的江敏云身上。

    江敏云微微皱眉,她扶着了蒋丽红,“干奶奶,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打我婶”

    她今儿的订婚,这两巴掌下去,蒋丽红脸肿的跟发面馒头一样,她还怎么去见亲家

    “我为什么打你去问问你娘她说了什么”

    江敏云下意识地去看蒋丽红,蒋丽红唔唔了两声,巴掌打掉了牙齿,让她有些说话漏风。

    倒是,突然出现的邹跃华突然朝着姜母道,“这位婶,你也太霸道了一些。”

    一听到这话,江敏云惊喜道,“跃华同志”

    邹跃华朝着江敏云点头,旁边的蒋丽红也跟看着救星了一样,唔唔道,“邹同志,你来说,我说错了吗”

    邹跃华摇头,他先是看向姜舒兰,无他,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便是她了。

    “姜舒兰同志,你在公社我也在公社,你没联系上周同志,是不是”他问道。

    姜舒兰抿着唇,她并未回答问题,而是突然道,“周同志有事耽误了。”

    “姜舒兰,你不要这般自欺欺人了,在这种情况下,你没联系上周同志,你还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邹跃华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怒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极为不喜欢,姜舒兰对别的男人这般信任。

    不等姜舒兰回答,他便沉声,“这代表着周中锋不要你姜舒兰了,还让我在说明白点吗”

    “谁说,我不要姜舒兰了我怎么不知道”

    声音低沉,宛如金戈铁马,势不可挡。

    这声音一落,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就见到不远处的陌生男人。

    男人身量高,气质冷,身穿一件长款军大衣,越发显得高大挺拔,英姿勃发,行走间,大衣衣角随风摆动,露出一双黑色三接头皮鞋,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仿佛在反光一样。

    往上看去,他样貌极好,眉眼深邃,挺鼻薄唇,下颌线条流畅,显得硬朗英俊,凌冽逼人。

    好俊儿的一个男同志。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一个反应。

    “这位同志好俊啊,他是谁”

    “他为什么会说姜舒兰没有被抛弃”

    “难道他是”

    大家交头接耳起来。

    唯独,被怼了话的邹跃华脸色极为难看,下意识地反驳,“姜舒兰都没联系上周中锋——”同志两个字还没落。

    就见到了周中锋。

    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宛若被卡主脖子的大公鸡一样,脸色顿时憋的通红,他震惊,“怎么是你”

    姜舒兰不是没联系上他吗

    他不是离开了吗

    旁边的江敏云也跟着很吃惊,瞪大眼睛看着周中锋,吃惊,“你不是,不要姜舒兰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

    周中锋侧头,看了他们一眼,语气微冷,“谁说的”

    三个字,无端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江敏云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不敢在吭气。旁边蒋丽红震惊,“他是周中锋不可能,这是姜舒兰找来的托吧姜舒兰同志我不要

    这话有些可笑,江敏云抬手去拽蒋丽红不要说了。

    连带着邹跃华都跟着沉默下去,觉得先前那些指责,倒是可笑起来。

    旁边的姜家人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心里有了个猜测,但是他们不认识周中锋。

    所以,不由得看向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姜舒兰,“舒兰,他是”

    姜舒兰现在脑袋里面一片乱麻,她下意识道,“他就是周同志。”

    这话一落,原先剑拔弩张的姜母,一下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低头抹泪,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等到了。

    只是这一幕,姜母没让外人看去。

    姜舒兰轻轻地拽着姜母的手,喊了一声,“娘,你看他来了。”

    见姜舒兰看到他这幅表情,周中锋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他们都在说,他不要她了。

    她却又一个人苦苦坚持,该多难过呢。

    周中锋从人群中间朝着她走去,他所到之处,周围的社员们,下意识的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子。

    就这样,周中锋畅通无阻的走到姜舒兰面前,低头看着她,声音愧疚,“抱歉,我来迟了,你受委屈了。”

    他在得知姜舒兰打电话去了招待所,他没接到的时候,他就直接抛下了还在修车的许城兵。

    一个人先往磨盘大队,姜家赶来了。

    但是,周中锋第一次来不识路,一个人摸索了好久,才问到磨盘大队的路。

    更是问了好几个老乡,才找到了姜家门口。

    姜舒兰闻言,她抬头看他,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没走。”

    她一直都坚信,周中锋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

    明明是笑着的,却比哭更让人心疼。

    周中锋心里一顿,他有几分无措,“我。”

    向来从来不知道紧张为何物的周中锋,在这么一双干净的眸子注视下,难得紧张起来。

    “之所以错过你的电话,是因为我昨天弄到三转一响的票后,但是平乡市百货大楼东西不够,要从外面调货,我就在百货大楼仓库等提货。”

    三转一响是紧俏货。

    从外地调到平乡市百货大楼的货,若是没人接,很快就会被瓜分掉。

    之所以会暂时离开招待所,便是因为他一个人顾得到这头,顾不到那头。

    就这他出去之前,还给招待所留了信儿。

    但是,就算是这样还是迟了点,没接到姜舒兰的电话,他立马给于主任回了一个。

    商量最后,原本是打算先让于主任来通知的,后来想着。

    战友许城兵车坏了不说,还不知道路,便让于主任去接半路上的车坏了的许城兵。

    而他自己则是一个人往能磨盘大队赶了。

    姜舒兰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愣了好一会,“你去弄三转一响了”

    周中锋点头。

    旁边晾了许久的邹跃华,看着周中锋,皱眉说道,“这位同志,你既然是当兵的,就不该这般骗普通老百姓,三转一响这些紧俏货,是要提前三个月或者半年预定,才能买到一件,更别说你一天之内凑齐四大件了。”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和别人不一样,邹跃华是城里人,又是轧钢一分厂的副厂长,他一升到这个职位时。

    便有了百货大楼门市部经理的交集方式。

    一般来说,若是百货大楼有货后,会先在内部招呼一声。

    也就是他们这些条件不错的人家,先内部消化一遍,这才有了对外销售。

    所以,邹跃华也格外笃定,“据我所知,平乡市百货大楼这个月,根本没有三转一响的名额,更别说外面调货过来了。”

    “你在撒谎!”

    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质疑。

    这也算是邹跃华公报私仇,男人之间的较量。

    之前他前脚说,姜舒兰被周中锋抛弃了,后脚周中锋就出现了。

    这不是故意的吗

    所以,才有了这一通直接拆穿和质疑。

    邹跃华这话一说,现场顿时一安静,连掉跟针都能听得见。

    旁边先前被周中锋那通身冷冽的气势,以及那极为英俊的样貌给震惊到的蒋丽红。

    也不由得回神了,顿时嚷嚷起来。

    “对,我女婿跃华说的对,你在说谎,你就是一个穷当兵的,怎么会,得起这种三转一响四大件”

    这不开玩笑吗

    本来,原本应该消失的人突然出现了,就够让蒋丽红惊讶了。

    对方在拿出三转一响四大件来,压他们一头,这就更让人无法相信啊!

    连她城里大厂长女婿,也才拿了三转一响里面的一响收音机来。

    他一个穷当兵的凭什么

    蒋丽红这话,得到了江敏云的赞同,她梦里是梦到过未来几十年的,而周中锋从来没出现过。

    就越发证明了,周中锋是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谁在七十年代初,能买得起三转一响

    除了骗人,绝对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于是,江敏云开口了,她说的极为高明,带着几分善意。

    “周同志,我知道你是想为了想给姜舒兰同志解释,才找了这么一个理由,但是——”

    她话锋一转,指着邹跃华介绍,“我对象邹跃华同志,你也知道,他是轧钢一分厂副厂长,更是七级钳工,一个月工资也才将将的快九十块——”

    这谦虚的话,让现场的人跟着倒吸气,一个月工资快九十啊!

    他们这些人挣工分,半年都挣不到九十块。

    看到大家震惊的脸色。

    江敏云下巴一扬,她继续道,“可是,就算是邹跃华同志这种级别的干部,他不吃不喝一两个月,也才能买得起一台缝纫机,更别说自行车手表收音机了,这四大件加起来,怕是要一两年的工资了。”

    接着,她抬头看向周中锋,语气带着几分骄傲。

    “就这,还是因为邹跃华同志是干部身份,有渠道有关系,才能在市百货大楼排队购买,更别说,你还不是平乡市人,没有渠道没有没有票证没有钱,你如何去买三转一响”

    江敏云这话,一看就是明白人。

    这也让邹跃华点头。

    他煞有其事,“确实,以我现在的级别,一年到头拿到优秀干部的称号,才能被奖励一张自行车票,或者是一张缝纫机票,凑齐四大件的钱需要我一年不吃不喝。”

    邹跃华的话,给江敏云之前的话,增加了几分真实性。

    所以,在当江敏云继续问话的时候,大家也都没有怀疑。

    江敏云奇怪,“周中,就我未婚夫这种干部家庭出生的条件,聘礼也才出了一台红灯牌收音机。”

    她特意点出了红灯牌,语气里面说出来的骄傲,接着,话锋一转,“可你一个外地普通人,怎么会买得起四大件”

    这话,她不是对着周中锋说的,而是对着姜舒兰说的,“姜舒兰同志,按照亲戚关系来说,我到底算是问你喊一声表姑的,于情于理,也不能看着你这样被周中被骗了不是”

    江敏云这话,有理有据,更有城里大厂长邹跃华给他作证。

    一时之间。

    大家都同情地看着姜舒兰,“舒兰丫头,江知青说的在理,你别着急嫁人急疯了,被人骗了。”

    “就是,你想想看,咱们整个公社,就算是再往前推十年的地主家,也买不起三转一响啊更别说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外地人。”

    “是的,舒兰丫头,这件事你可要听一下江知青的劝,别急昏了头了。”

    面对大家的劝,姜舒兰只是静静地听完,并没有发表什么。

    随后,她朝着周中锋走去,姜家其他人拽了下她的胳膊,有些不赞同。

    但是,唯独姜母朝着姜舒兰点了点头。

    她信她闺女,她闺女信周同志,那四舍五入,也就是她也信任周同志了。

    姜舒兰朝着姜母笑了笑,心里热乎极了,接着她对着姜家其他人摇了摇头。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恰好天上平白掉下来个有钱有能力的女婿,都会有几分不信任。

    她也能理解。

    只是,姜舒兰有一股倔劲儿,有些东西,她不信别人说的。

    她想听当事人说。

    于是,姜舒兰走到周中锋面前,停下脚步,仰着一张瓷白干净地脸看他,“周中锋,他们说你是骗子,你是吗”

    声音软糯,不疾不徐,让人的情绪也跟着安定下来。

    周中锋一怔,他低头看下去,入目便是一张素净清艳的面庞,他想了想,说,“我不是。”

    他从不骗人。

    “那就好。”姜舒兰轻声道。

    “你就这么相信我了”

    周中锋有些意外,他就说了三个字而已。

    更别说,现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

    姜舒兰抿着唇笑了,“我相信你,因为周同志从来不撒谎,不骗人,不欺负老百姓。”

    更何况,弹幕中说过,周中锋终生未婚,一辈子奉献给国家。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坏人呢

    就冲着他有一颗闪闪红星,他就不会是坏人!

    这话,让周中锋的心也跟着涨了起来,就仿佛是他乡遇故知

    两人对视,谁都没说话,但是那信任的目光,却骗不了人。

    旁边的人看不过眼了,最先开口的是邹跃华。

    他看着两人这一幕,只觉得刺眼,他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姜舒兰该用这种目光看着他的。

    而不是看着另外一个男人。

    邹跃华皱眉,冷斥道,“姜舒兰,你别这么单纯!”

    人家说你就信

    江敏云虽然没说话,但是她也用同情地目光看着姜舒兰,放着一个大厂长被她骂跑了。

    如今落得一个穷当兵的,这就算了,还是个骗子。

    骗子就算了,偏偏她还相信。

    真可怜。

    旁边的蒋丽红看热闹不嫌大,巴着女婿邹跃华捧他,“就是,跃华说的对,周同志这样的能买得起三转一响他能买得起,我能当场吃屎!”

    这话还未落。

    远处,轰隆隆一阵吉普车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到,那吉普车一阵驶向姜家门口。

    恰巧,于主任和许城兵到了,于主任摇下车窗,扫视着周围一圈,微微皱眉,场地太小了。

    他便朝着周中锋大声征求意见,“周同志,这三转一响,你看看搁哪啊”

    这话一落。

    现场一片死寂。

    蒋丽红下意识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声音带着几分咆哮。

    旁边的江敏云也吃惊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吉普车上的于主任。

    难道于主任也在跟周中锋联合起来,故意来骗大家

    肯定是这样的。

    邹跃华皱眉,他看向那吉普车,朗声道,“于主任,你好歹算是一个干部,怎么能跟周同志同流合污骗人呢”

    还装得挺像的。

    竟然连吉普车都借来了。

    饶是好脾气的于主任,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邹跃华真是没点眼里劲儿啊!

    他没搭理邹跃华。

    而是固执地朝着周中锋道,“你看看,这放哪”

    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都是大件儿物品。

    唯独手表算是小件的。

    但是,这些都是贵重的物品,就这样放在外面,万一被磕着碰着了,那可怎么好

    周中锋没急着回答,而是看向姜舒兰,“你觉得放哪里好”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跟着看向姜舒兰,眼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羡慕。

    听到问话,被众人注视的姜舒兰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他

    面前这个男人,真带着三转一响来下聘来了

    姜舒兰懵了片刻,莹白的脸上带着几分茫然,“你真带着三转一响了啊”

    她信任周中锋,但是她唯一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真弄到了三转一响来下聘了。

    周中锋看着她呆萌的样子,眸光微动,忍不住笑着点头,“想好放哪里了吗”

    这位老姜家门口,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全生产队的人。

    外面倒是有地方,但是前些天下的雪,地上有些化雪沾着泥,放这里肯定是不合适的。

    都是全新的东西,不能弄埋汰了不是

    姜舒兰犹豫了下,征求姜母的意见,“娘,就放外面吧”

    姜母这会还云里雾里呢,有几分不真实地感觉。

    这平白无故天上掉下来个大女婿不说,连带着三转一响都跟着带来了

    还开着小汽车载来了

    这不美死个人了

    姜母有些懵了片刻,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回过神来。

    “成,听我闺女的,放外面。”她朝着大儿子道,“老大啊!去去去!把我炕柜儿里面放着的油毡布给拿出来。”

    那油毡布原本是留着补房顶的,没舍得全部用完了,还留着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姜家老大一听,立马进去了西屋炕柜儿去拿油毡布了。

    不多会,油毡布就拿出来了。

    姜母指挥,“老大,老二,你们来,把油毡布铺在在泥地上。”

    搁着以前,她就要心疼这崭新的油毡布了。

    但是,这会油毡布是放三转一响,是放她老闺女的聘礼!

    那她就不心疼,别说油毡布了。

    就是让她当场把大棉袄子脱下来,垫在地上,她都乐意的!

    姜家老大和老二闻言,扯着油毡布把它们铺在泥地上。

    旁边的姜家小辈们见状,忙不迭地蹲下去跟着拽着油毡布。

    铺完,各个都用着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周中锋。

    周中锋顿了一下,有些太过热情了。

    就见到姜母朝着他走来,一脸笑容,那是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周同志是吧我闺女既然信你,我肯定也信你,这场儿我给你摆上了。”

    周中锋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谢谢婶。”

    他走到车子旁边,抬手敲了敲车玻璃,“城兵,于主任,帮忙把后备箱打开下。”

    三转一响是大物件,驾驶座上自然是放不下的。

    许城兵便是周中锋的战友,也是东省大院儿人。

    两人都是首都部队的战友,后来许城兵实战中受伤,回到东省大本营。

    而周中锋这次弄来的三转一响,便是从省城调货来的,这里面许城兵帮了大忙。

    闻言,许城兵摇下这驾驶座侧面车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向来清冷稳重的周中锋,这般急吼吼的催人。

    他不由得他们探出车窗,朝着人群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姜舒兰。

    日头儿打在她脸上,她肌肤莹白如玉,白净透亮,眉目如画,说不出的好看。

    这一看,许城兵心里就有数了,难怪老周半路丢下他,一个人先跑了。

    许城兵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手握拳捶在周中锋的肩膀上,打趣道,“难怪你这么急!”

    原来,美人儿同志等着在。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人都能听得见。

    罕见的周中锋也红了耳朵,他跟着催促,“快开后备箱!”

    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许城兵看到他这般样子,没忍住笑了。

    随着于主任一起去了后备箱,拿着钥匙往后备箱盖子上一戳,就见到那后备箱吧嗒一声。

    自动打开了。

    周围的社员们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纷纷探头望过去,惊异道,“这就是小汽车啊”

    “原来,这是啥箱来着原来是这么开的!”

    “后背箱长在后背上嘛!可算是长见识了!”

    更有人没忍住去伸手摸那绿色吉普车的车盖,“这大家伙儿,滑溜溜的。”

    在习惯了拖拉机的年代,有一辆自行车都是让人羡慕得了。

    更别说,这四个轮子的吉普车。

    可以说,在场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摸四个轱辘的小汽车。

    这一摸,大家就交换了个眼神,“舒兰这对象,能开得起四个轱辘的车子,怕是职位不低吧”

    这话还没落,就听见人群中一阵惊呼声。

    “看!真是三转一响!”

    这话一落,邹跃华的脸像是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只是这会,大家没人看他。

    因为,后备箱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只见到,那打开的大大的后备箱内,露出了三转一响的真容。

    一辆崭新的黑色的二六凤凰牌自行车最先映入眼帘,自行车上还包着白色的塑料膜。

    就那样整个横窝在后备箱里面,占着了大半的面积。

    接着,在自行车空位旁边。

    是一台卧倒放着的缝纫机,在黑色的机身位置印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字,上海牌。

    用烫金的明黄色字体,在那黑色的映照中,格外显眼。

    在坐角落的位置,半竖着一个棕色收音机,为了减少占地方,挤在边边处儿。

    这收音机极为可怜,但是有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到收音机,背部的那一个银白色五角星,“这是红星牌的!”

    她声音惊喜,“这是沪市制造厂出的最新半导体,比红灯牌更贵!”

    说话的是一个从沪市来的女知青她姓名肖,她正在用如饥似渴的目光盯着那一个收音机。

    这话一落,大家先是一阵惊呼。

    不知道是谁的目光,率先打在了邹跃华他们身上。

    先前,邹跃华拿了一台红灯牌的收音机来下定,可是被蒋丽红和江敏云给吹到天上去的。

    这会,人家姜舒兰的对象,拿了三转一响不说。

    还有一个收音机,还是红星牌的,比红灯牌更好,还是最新款的半导体收音机。

    这一阵惊喜的科普声音,让邹跃华脸色极为难看,他也没想到。

    面前这男同志,竟然真的在一晚上就凑齐了三转一响。

    别说是了一个分厂副厂长了,就是他们厂长,也做不到啊!

    邹跃华一言不发,旁边的江敏云脸色发白。

    饶是她也没想到,梦里面应该是穷当兵的周中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一下子凑齐了这么多东西

    而且,还是在她也定亲过门的这天凑齐,这不是故意的吗

    明晃晃的告诉大家,她首都来的高才生知青,不如姜舒兰啊

    这里面,要说最难受的则是蒋丽红了。

    因为先前吹的最厉害的则是她,她这会看着那后备箱的大物件,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不可置信。

    继女口中的穷当兵的怎么比她大厂长女婿还要能耐

    蒋丽红突然想到了什么,咽了咽口水,做最后的挣扎挑刺,大声嚷嚷,“这哪里是三转一响四大件这明明只有三大件,还少一个大件,可别吹了!”

    少一件东西,那就不能被称为三转一响了。

    旁边的周中锋看了一眼蒋丽红,一言不发的上了驾驶座上。

    去了前面位置上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小盒子。

    然后递给了姜舒兰。

    他什么都没说。

    但是,大家却都懂,旁边的人催促,“舒兰,快,快打开看看!”

    姜家人也跟着道,“舒兰,快让大家长长眼。”

    姜舒兰从周中锋手里接过盒子,吧嗒一声打开了。

    就见到黑色盒子里面放着一款银白色手表,是女士款,极为秀气。

    “梅花牌的!”

    旁边的那个沪市知青,再次叫了起来,全场就她一个沪市的,见识也多。

    只见到大家向来崇拜的她,极为眼热道,“这一款手表要块……”

    她当时也可想要了,奈何家庭条件不允许。

    这话一说,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百九十六块,这对于大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要知道富强粉做的精白面儿馒头才四分钱一个。

    这一块手表要能买多少白面馒头啊!

    更别说,还要一张手表票证,这可是比钱更难弄到的。

    这两者结合起来,无疑是难于上青天。

    一想到这里,大家的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舒兰,快戴上,快戴上,让大家看看”

    旁边的社员忍不住催促。

    姜家老三也喜笑颜开,“对对对,小妹快戴上,让我们看看!”

    姜舒兰没想到这一款小小的手表这么贵,她觉得有些烫手,太贵重了。

    旁边的周中锋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样,从她手里接过黑色小盒子。

    然后把银白色手表给取了出来,温和道,“伸手!”

    姜舒兰愣了一下,不带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被周中锋给捞了过去。

    他动作极为温柔的把手表,戴在了姜舒兰手腕上,又找到一个最为合适的位置扣上后。

    就彻底露出了原貌。

    银白色的手表戴在姜舒兰纤细洁白的手腕上,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真好看!”

    社员的这句话,说出了周中锋的心声,周中锋没忍住也说了一句,“极好看的。”

    她的手十指纤细,手腕莹润洁白,就仿佛天生合该戴这种手表。

    甚至,周中锋有一瞬间错觉,她更适合带翡翠玉镯,碧莹莹的绿色配着她皓腕,肯定会更好看。

    姜舒兰没忍住,红了脸,她伸手展示了一下,旁边的社员都没忍住拉着她手去看。

    “不愧是梅花牌的,真漂亮啊!”

    大伙儿一一下子全部涌上来,却被姜母给挥开了,“去去去,都别围着了。”

    她喜笑颜开,“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去把三转一响给搬下来,放在油毡布上摆着!”

    光围着她闺女的手看,算哪门子道理

    是不是想占她闺女的便宜

    得了信儿的姜家老大他们,立马嚯嚯的去了后备箱,搬的时候,各个都是小心翼翼。

    放在油毡布上以后,又被姜母吩咐,“把外包装都撕下来,让大伙儿好好看!”

    姜家老大他们,自然是没有不去做的道理。

    等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外面那层包装,彻底撕开后,一字排开,彻底露出真容。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连带着先前说酸话的蒋丽红都瞪大眼睛,三转一响啊,亮亮的,崭新的。

    姜母绕过周围观看的社员,特意走到蒋丽红面前,问了一句,“好看吗”

    蒋丽红几乎是脱口而出,“好看!”

    等话落,一抬眼看到问话的是姜母时候,她顿时想把舌头给咬掉,换了口风,“好看什么啊跟弄的人没见识过似的!”

    她可是在首都生活过几十年的人,她会没见过

    姜母嗤了一声,笑出声,“你不确实没见识过吗不然你能看呆了去”

    “也不怎么样!”

    蒋丽红死鸭子嘴硬,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这话,引得旁边的社员摇头,“丽红啊,你说你”

    这不是找骂吗

    旁边的姜母一看到蒋丽红这个样子,她就想起之前蒋丽红奚落他们家舒兰的张狂劲儿。

    笑她闺女没人要,笑闺女没聘礼。

    姜母不由得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冷笑道,“蒋丽红,你说这些不怎么样你女婿下聘的时候,给你拿了什么啊有凤凰牌自行车吗上海牌缝纫机吗再或者梅花牌手表有吗再再再不济,起码有个最新款的啥导体收音机吧”

    “有吗你们有吗”

    姜母不由得逼近,压着蒋丽红的面儿,吐沫星子飞到她脸上。

    她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那一股子意气风发的模样,真的是精神抖擞,让人震惊。”

    蒋丽红被压的节节后退,她先是抬手抹了一把煞白的脸。

    这一搓,脸唰的一下子通红。

    姜母这个老虔婆这么问,让她怎么回答

    她没法回答。

    蒋丽红又气又恼,姜母就算是不给她面子,起码也要给她女婿邹跃华面子吧

    哪里能这般当人问的

    这个不是故意打她脸吗

    蒋丽红梗着脖子,不服输,“我们家有收音机,对,红灯牌收音机,也是上海牌的,不比你们家红星牌的差!”

    她朝着邹跃华大吼,“跃华,去把你你下聘的收音机拿过来,让姜母这个老太婆瞧瞧,瞧瞧,我们家的不比他们差!”

    冷不丁的这般火烧在了邹跃华身上。

    从对方把三转一响全部拿出来后,邹跃华就在极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万万是没想到,这个当丈母娘的这会把他给特意点出来。

    邹跃华顿时顿住,他不愿意。

    旁边的江敏云也期盼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是表达的意思在清楚不过了。

    先前姜母那哪里是打她继母的脸,明明就是在打她的脸!

    没有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就算了,但是她有收音机啊!

    邹跃华未来是首富,现在是厂长,她就不信了,他拿的收音机能被一个当兵的差

    邹跃华骑虎难下,自己做的鬼自己心里清楚,但是不等他回答。

    旁边的蒋丽红就迫不及待了,朝着站在河堤旁边的邹家下定的亲戚喊道,“喂,亲家同志,跃华让你们把收音机拿过来!”

    嗓门之大,宛若一声河东狮吼。

    别说河堤了,那就是在整个磨盘生产队,那都是能听见的。

    这会,邹跃华在想阻拦,就拦不住了。

    因为,那边亲戚闻言,顿时挑着扁担晃晃悠悠的就跟着过来了。

    这——

    邹跃华脸色唰的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只能寄希望,这些人都不识货。

    越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看到邹家亲戚过来,蒋丽红立马迫不及待的跑过去,站到邹家人旁边。

    只是,看到那一副贴着红纸的扁担,原先还觉得邹家人做事妥帖细节,还知道贴一张红纸张,觉得满意。

    这会,有了先前周中锋他们,用着四个轱辘的小汽车载聘礼比较着。

    这扁担一下子就落了下乘,多了几分穷酸相。

    周围的社员也是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抬头下意识地看向邹跃华。

    那眼神带着几分打量和不解。

    邹跃华在怎么说,也是一个堂堂的轧钢一分厂的大厂长,来下定给聘礼。

    不说用小汽车吧,起码要有个自行车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啊!

    怎么就用这么一副旧框子装着聘礼,草草了事呢!

    被众人用隐晦目光打量的邹跃华,脸色不好看,他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心里却有些不得劲儿,篮子怎么了

    篮子还是他亲娘老子贴的红纸呢。

    再说,这本来都是乡下,用篮子装聘礼多正常啊!

    要怪,也只能怪周同志不按规矩来,这十里八乡下聘的哪家不是用篮子来的

    哪里像周中锋那样,开个小汽车来下聘的。

    也太张扬了。

    旁边的江敏云看着不对,她打圆场,“是我要篮子的,篮子是圆篮子嘛,求的是一个圆满!”

    不得不说,江敏云的情商是真高。

    这一解释,不止是为邹跃华解了难堪,还为她自己强行挽面儿。

    只是,大家也都不是傻子,撇撇嘴,也就没说什么

    旁边的蒋丽红也没言语,因为有了篮子这一遭,她心里不得劲儿,一拿着起收音机就察觉到不对了。

    只是,当她想放下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旁边的沪市肖知青眼尖道,“这一款收音机是旧的!”

    “你们看,它按钮的位置是掉油漆的!”

    这话一落,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一根针都可以看得见。

    大家先是顺着那女知青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

    果然,按钮的位置因为长时间被摁,掉了一个秃斑一样的油漆块,不是很明显,但是细看却是能看出来的。

    这会,蒋丽红想藏也已经晚了。

    她脸色极为难看。

    这难道是旧的

    江敏云也是,她下意识地看向邹跃华,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邹跃华一言不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本来给了家里娘老子钱的,但是他娘觉得他是二婚,没必要买的新的。

    当初前妻陪嫁的这个收音机照样能用。

    只是,这个收音机到底是被家里的孩子调皮捣蛋给拧秃噜皮了。

    看他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只是,最为关键的是现在,大家都在用质疑地目光看着他。

    想他大厂长身份,下定拿聘,拿一个二手货来应付,这怎么解释

    邹跃华沉默,想着对策。

    长久的沉默,周围人的轻视,让江敏云实在是受不了了,为了她的面子,为了邹跃华的面子。

    她脸色苍白的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放篮子里面磕着碰着了!”

    所以才少了一块油漆。

    对,就是这样,未来首富,现在的大厂长邹跃华,根本不会拿二手货来敷衍她。

    江敏云这样安慰着自己,也在安慰着在场的所有人。

    这个理由倒是能说得过去。

    邹跃华赞赏地看了一眼江敏云,到底是高材生,脑子灵活,知道夫荣妻贵这个道理,替他挽面子。

    他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点头,“是的,路上不小心磕坏了。”

    话落,还顺带瞪了一眼之前开口的肖知青。

    旁边的肖知青也跟着一愣,难道是她看错了

    邹跃华这一眼,极为有压迫性,肖知青顿时有几分害怕。

    “这不是磕坏的,这是用旧的——”

    一直沉默地姜舒兰,突然开口,她指着那收音机的圆柱形按钮,纤细的指节轻轻那么一拧。

    把整个按钮都翻了一个身子,露出全部样貌。

    姜舒兰声音轻软,不疾不徐,“你们看这里,掉漆是一点点掉,而且掉漆的位置有五六个地方,这明显是被人拧的次数多了,掉下来的……”

    大家顺着她的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

    果然,那种掉漆是有五六个小秃斑,而不是磕掉一整块。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舒兰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们想的那个样子吗

    果然,下一秒,姜舒兰再次开口。

    这一次,她声音清亮中透着几分坚定,“这不是被磕掉的,磕掉油漆只会一块,而不是很多块,是吗江知青邹同志”

    “这是二手旧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