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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满是嫌弃抱怨的话,让整个民政所的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且是安静的可怕。

    大家都用着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盯着邹跃华。

    姜舒兰懵了片刻,懵完,她莹润的面庞冷了片刻。

    倏然将搪瓷缸里面剩下的冰水,直接泼在他脸上,声音软绵却透着几分冷。

    “你跟谁说话呢你孩子哭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救你不如救只狗,我救一只狗,狗还知道朝着我摇尾巴,救你还被反咬一口。”

    让她照顾他孩子,哪里来的脸啊!

    冰冷的水从邹跃华的头顶浇下,顺着发丝,流在脸颊上,刺骨的冷意,让邹跃华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冰冷让他混沌的脑子有了几分清醒,他本来下意识地去观察周围环境的。

    但是姜舒兰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随之而来的却是愤怒。

    他高高在上一辈子了,见不得姜舒兰这副不把他当回事的模样。

    “姜舒兰,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孩子哭不照顾不说,喷他不说,还直接拿搪瓷缸对着他头上浇下来,还说他不如狗。

    他不明白向来以他为尊,低服做小半辈子的姜舒兰,哪里来的勇气

    她就不怕自己把她赶出家门

    邹跃华这副态度,让现场的人都惊了,有人实在是看不下去。

    “这位同志,你怎么回事人家这位女同志好心救你。你不止不感谢人家,反而一醒来就劈头盖脸地骂人家,我看人家说得没错,救你还真不如救一只狗。”

    实在是邹跃华的态度太恶劣了。

    那种样子,像极了在家里面当家子做主的男人,呵斥那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媳妇。

    这话一落,邹跃华一惊,语气极为轻蔑,“就她她救我”

    怎么可能

    一个只会围着锅台孩子转的女人,就是让她花钱,她都不会啊!

    更别说救人了。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这话,更是让众人一下子愤怒了,“你这人,我看真是个白眼狼!”

    “人家好心救你,你不感谢就算了,还质疑你的救命恩人!”

    “你婆娘和孩子都在身边,不信你问问他们”

    众人接踵而来指责的话,让邹跃华的脑子清醒了片刻。

    他下意识地去和邹阳求证,“邹阳,邹美,是怎么回事”

    语气都变了,带着几分严厉。

    他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刚和姜舒兰来民政局领完证。

    但是似乎哪里不太对

    邹阳本来在哭的,被这么一呵斥问道。

    他顿时打了磕巴,抬手小心翼翼地指着姜舒兰,“爸,是这位漂亮姐姐,刚救了你。”

    “真是姜舒兰救了我”

    邹跃华语气中还透着几分不可置信,接着他突然注意到什么,“等等你叫她什么”

    “姐姐啊!”

    小邹阳去看姜舒兰,她实在是太漂亮了,那肯定是姐姐啊!

    邹跃华整个人都被雷了下,他满是不可置信,“姐姐”

    邹阳怎么会问姜舒兰喊姐姐

    明明,他向姜舒兰喊了半辈子的姜阿姨啊!

    邹阳疑惑,“这么年轻肯定是姐姐啊!”

    这不是他爸教他的吗

    “你和江敏云领证,我和妹妹不让,拉扯间你倒在地上撞昏了,江敏云说你死了,没气了,是这位漂亮姐姐把你救醒的啊!”

    邹阳虽然顽劣,但是他是极为聪明的,三两句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下,邹跃华彻底懵了,“你是说,你是说,我和谁领证”

    “江敏云”

    江敏云是谁

    他根本不认识江敏云,他的二婚老婆该是姜舒兰才是啊

    这话,别说旁人了,就是江敏云自己也不可思议起来。

    之前还好好的邹跃华,这会怎么突然对她这么陌生的感觉

    语气就像是双方根本不认识一样。

    就好像是她做梦之前,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任何交集。

    想到这里,江敏云的心里顿时一沉。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怕什么来什么!

    邹跃华用着极其陌生的眼神打量江敏云片刻,他记忆中从来没有江敏云。

    反倒是大半辈子的记忆,都是姜舒兰陪在他身边。

    他就是再不喜欢姜舒兰,也成了习惯。

    这让邹跃华,下意识地和江敏云拉开距离,朝着姜舒兰走去。

    他语气极为不悦,“姜舒兰,你怎么搞的知不知道什么是守妇德你不跟我站在一起,跟这位陌生的同志站在一起做什么”

    邹跃华脑袋还是昏沉沉的,大量的记忆冲击着他的脑壳,让他有些不清醒。

    但是,他唯一记得的便是陪着他身边大半辈子的姜舒兰。

    不喜归不喜,但是姜舒兰总归是自己的所有物,这般跟别的男同志站在一起。

    亲密的样子,这不是给他戴绿帽子吗

    这话,不说大家惊讶了。

    就是姜舒兰自己都觉得邹跃华这是神经病吧

    还守妇德

    他以为他是谁

    让她给他守妇德啊!

    凭什么

    姜舒兰蹙眉,软绵的声音透着几分冷,“邹跃华,我们好像不熟,更遑论替你守妇德就目前而言,我唯一的身份,便是你的救命恩人,请你放尊重一些。”

    接着,她拉着挺拔如松的周中锋站了出来。

    “这位是我丈夫,我不和我丈夫站在一起,难不成和你站在一起”

    本来,还有些不高兴的周中锋听到丈夫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顿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你说,他是谁”

    邹跃华脑袋宕机了片刻,他怎么听不明白,姜舒兰的话

    他不是站在姜舒兰旁边吗,姜舒兰怎么会说别的男人是她丈夫

    明明,他才是姜舒兰的丈夫啊!

    饶是姜舒兰好脾气,她拿出了之前刚领的结婚证,就那样展开竖在邹跃华面前。

    “看到没看到结婚证上的人是谁了吗”

    这结婚证一出。

    上面清晰的大字,姜舒兰和周中锋两人结为革命夫妻。

    看清楚这上面字的时候,邹跃华如遭雷劈。

    姜舒兰姜舒兰嫁给别人了

    不是,姜舒兰怎么能嫁给别人

    邹跃华抬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姜舒兰,“你怎么能嫁给别人”

    她不是他老婆吗

    是他邹跃华的老婆。

    这话就说得可笑了。

    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这位同志,人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同志嫁给军人同志,多合适啊”

    “倒是你,是不是有病带着自己的媳妇来领证,放在一旁不管不说,朝着人家姜同志风言风语,我看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旁边的邹阳也觉得丢人,“爸,你一直想扯证的是江敏云啊!”

    他不让爸爸扯证的也是江敏云,而不是姜舒兰这个漂亮姐姐啊!

    江敏云这个半个女主角,眼里含着泪,完全懵了。

    这下,邹跃华的脑子似乎清醒了片刻,他前所未有地清晰地认识了一个问题。

    他是重生了。

    但是,重生而来的他却遇到了一些改变,例如,本该嫁他的姜舒兰,却嫁给了别人。

    而他不认识的江敏云,却要和他领证。

    在这乱糟糟的记忆中,他很快提取了几个有用的信息,姜舒兰另嫁他人了。

    而他则要娶了江敏云这个大学生。

    将这些信息理清楚之后,邹跃华掐着眉心,紧紧地盯着姜舒兰,“姜舒兰,你别后悔。”

    上辈子,他让姜舒兰这个乡下出生的村姑。

    从东省走到首都,成了首富夫人,养尊处优半辈子,富贵荣华被人羡慕。

    可是,这辈子姜舒兰却另嫁他人。

    有她苦头吃的。

    姜舒兰觉得邹跃华有些怪怪的,这种笃定的态度,仿佛他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给他一样。

    而现在自己另嫁他人,让对方恼羞成怒,迫不及待想要她后悔。

    难道,他也知道了未来了吗

    姜舒兰心里一凛,她下意识地去抓着周中锋胳膊,这样似乎就能给她带来几分安全感一样。

    周中锋似乎察觉到了姜舒兰的不安,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以示安抚。

    接着,他看向邹跃华,替她回答,“你放心,她不会。”

    因为,他会以组织的名义起誓,会好好对待姜舒兰的。

    嫁给他,姜舒兰不会后悔的。

    这话,让姜舒兰心里莫名安定了几分,她朝着邹跃华语气坚定道,“我不会的。”

    不嫁给邹跃华,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两人都是这般笃定,反而让邹跃华有些下不得台面。

    姜舒兰这是得了失心疯吗

    放着他这个未来首富不要,去嫁给一个当兵的

    邹跃华气急败坏,只能放狠话,“你一定会后悔!”

    姜舒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是会后悔!”

    邹跃华心里一喜。

    就听见姜舒兰继续道,“我后悔刚刚救了你!”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邹跃华伸手,“把救命钱结一下!”

    要不然她太亏了!

    邹跃华脸色一僵,“你说什么”

    姜舒兰问他要钱

    还是救命钱

    “给不给”

    姜舒兰挑眉看着他,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这么多人都是证据,你该不会想赖账吧”

    她眨了眨眼,朝着民政所的众人道,“大家看看呀,这位邹跃华同志,便是轧钢一分厂的副厂长,他——”

    这么一宣传,邹跃华的名声算是臭了。

    邹跃华脸色铁青打断,“我给!”

    “掏钱!”

    姜舒兰的语气理直气壮。

    邹跃华摸了摸棉猴儿的内衬口袋,摸出了一张大团结,递过去,“我给了!”

    姜舒兰眯了眯杏眼,闪过一丝坏,声音糯糯,“你堂堂轧钢一分厂的副厂长,一条命才值十块钱呀”

    这话,简直就是把邹跃华架在火上烤。

    旁边民政所的人对姜舒兰都有好感,立马帮腔。

    “就是,你一条命多值钱你想想你刚要是没了,你后半辈子要损失多少钱人家救你一条命,不说给一年的工资吧,起码三五个月工资是要给的!”

    那一条命,能用金钱能衡量吗

    能吗

    那可是无价的啊!

    邹跃华这般被架在火上烤,他难受得很,“你打算要多少钱”

    姜舒兰闻言,反问,“你觉得你一条命值多少钱”

    这让,邹跃华陷入沉思,他上辈子死的时候,身价是上几十亿。

    当时,他每年给自己投的保险都是几千万的,他这条命啊!

    可是无价的。

    于是,邹跃华摸了摸口袋,把内衬口袋里面的钱全部掏出来了,他一看,零零散散也将将才三百多。

    他微微皱眉,这样太少了。

    他把钱一股脑地全部递过去,“够了吗”

    其实,他问得有些汗颜,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贫穷过了。

    才三百块钱,连他上辈子种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但是,他和动作,让江敏云的魂都快跳出来了,她上前下意识地去拽邹跃华,“跃华,你疯了不成”

    为了补偿她,也为了挽回之前的面子。

    她磨了好久,邹跃华才把全部家当都同意拿出来,去买自行车和音响,这是他们今儿得去给百货大楼门市部经理提前给的货款啊!

    这全部给了姜舒兰,她彩礼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敏云这般阻拦,让邹跃华下意识地皱眉,“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的命还不止三百块钱”

    别说三百了,上辈子有人救了他的命,就是三千万他也给的。

    这江敏云怎么这般小家子气

    这话,说得江敏云心里一片苦涩,她能怎么说

    说邹跃华命不值三百块吗

    这不是妥妥的得罪对方吗

    江敏云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邹跃华把钱递给了姜舒兰,还再次问道,“够了吗”

    其实,在邹跃华眼里,这钱实在是有些少了。

    不是因为钱给姜舒兰,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身价,自己的命可不值三百块的。

    姜舒兰笑眯眯地接过钱,也不数,甚至还有心思看向邹跃华,“你以后要救命喊我呀。”

    这个曾经的前夫,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

    喷一口水三百块,以后这种治病的事情,都来找她呀!

    邹跃华嘴角抽了抽,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到姜舒兰没看他,拉着周中锋的胳膊,就跟着离开了。

    边走边说,“咱们拿着这钱去照相馆吧,多拍几张,我爸妈稀罕看,就给他们多留一些,在给你爸妈他们寄过去一些,还有奶奶也多备几份。”

    邹跃华,“……”

    这心里怎么就是不得劲儿呢

    姜舒兰他们一走,现场就安静了下来。

    看着邹跃华把全部家当赔给了姜舒兰,连她自己的那份自行车和音响,也被赔进去的江敏云有些想哭。

    “跃华,你把全部家当赔给了姜舒兰,我的彩礼怎么办咱们接下来的伙食费怎么办”

    这话,让邹跃华彻底僵住了,“你说什么”

    什么是全部家当

    他现在全部家当才三百块钱吗

    江敏云疑惑,“就咱家全部的钱啊,你把娘放在五斗柜的钱,全部拿出来了啊!”

    还是她和邹跃华一起拿的。

    本来,邹跃华是不同意的,但是因为邹跃华娘老子私自换了二手收音机的事情,让邹跃华丢了大人。

    加上,老人管财政确实抠抠搜搜,这种事情来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他还要不要脸了

    这才有了,邹跃华把家里五斗柜的钱全部拿出来,给江敏云买自行车和音响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是为了自己也争一口气,把之前丢的面子,都在争回来。

    让姜舒兰知道,他给江敏云的东西也不少。

    只是,这会才恢复之前记忆的邹跃华,彻底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竟然这么穷,全家的家当加起来才三百多块。

    邹跃华不死心,“家里一分钱都没了吗”

    江敏云哪里知道

    倒是小邹阳突然道,“奶奶把钱全部藏在五斗柜锁起来了!”

    小孩子眼尖儿,记性好,老年人忘记大,邹奶奶特意跟小邹阳交代过。

    这下,邹跃华肠子都快悔青了,“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他把全部家当都赔给了姜舒兰,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喝西北风啊!

    江敏云小声道,“我提醒了啊,但是你说自己的命还不值三百吗”她能怎么办

    “我没拦着爸爸。”小邹阳却突然道,“那是因为爸爸的命比三百块钱重要啊!”

    小孩子虽然有钱的概念,但是在他眼里,爸爸比钱重要。

    这话一说,邹跃华心里一暖。

    上辈子邹阳就懂事孝顺,这辈子回到他小时候,竟然还是一如既往。

    邹跃华抬手摸了摸邹阳的脸,语气难得缓和了几分,“我们家阳阳真孝顺。”

    小邹阳眼珠子一转,“那爸爸,你答应我不要和江敏云阿姨结婚好不好”

    谁说小孩子笨的

    这不聪明得很

    知道趁着大人心情好的时候开始提要求。

    他这个时候提要求,若是搁着重生之前的邹跃华,他自然不会答应的。

    因为,好不容易讨个大学生老婆。

    但是,重生后的邹跃华不一样,他经历了一辈子,站在人生的巅峰,对他最重要的就是孩子。

    对于天才儿子的要求。

    邹跃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旋即道,“自然是可以,等你们什么时候接受江敏云阿姨,什么时候我在和她领证。”

    他不觉得这个有什么问题。

    上辈子,姜舒兰就是这么做的,而且对方也没任何怨言。

    反而对他一双儿女好了半辈子。

    至于,江敏云肯定也不会拒绝。

    邹跃华这话,让小邹阳和小邹美都开心地叫起来,“爸爸最好啦!”

    唯独,江敏云脸色极为难看,还带着几分委屈,“跃华,你说好了,今天上午带我来领证的。”

    等孩子们同意在领证,这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邹跃华皱眉,他是后来人的思想,思索道,“我二婚娶你回来,就是让你照顾孩子伺候老人的,如果你连孩子都照顾不了,无法让他们接纳你,我娶你做什么”

    更何况,姜舒兰这个高中生都能做到的事情。

    江敏云这个大学毕业生,难道做不到

    这话,实在是太现实了。

    说得江敏云脸色当即就苍白了下来,“跃华,你——”怎么能这样

    难道她嫁过来就是照顾孩子,伺候老人吗

    邹跃华盯着江敏云目光沉沉,开门见山,“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换下我和姜舒兰的相亲,但是现在我们既然成了一家人,那我们就好好过日子。”

    上辈子他娶了姜舒兰这个高中生,都能走到那个位置。

    他这辈子娶个名牌的大学生,未来他只会走得更高!

    放下这话后,邹跃华便抱起了小邹美,“走了,爸爸带你回家。”

    看着毫不留情就离开的邹跃华,江敏云浑身在发抖,好好过日子

    哪里有这般过日子的抱着孩子就走,连个招呼都不带打的。

    向来要面子的她,这会有些后悔——

    她是不是不该选择邹跃华

    而是该选择周中锋

    可是,这会没有后悔药了。

    看着邹跃华决绝离开的背影,江敏云跺了跺脚,很想就此离去,但是她想到邹跃华未来的辉煌,未来会是首富。

    她咬着牙跟了上去,她就不信了!

    姜舒兰一个高中生都能做到的事情,她一个大学生做不到,还拉拢不下来两个孩子!

    姜舒兰和周中锋离开民政所后,就直奔照相馆,他们领结婚证的时候是没照相的。

    这会去补几张照片,好给父母是一个念想。

    照相馆处在平乡市东大街十字路口,地理位置极好,人来人往,自行车车铃儿叮铃铃响着。

    城里人儿精气神就是不一样,穿着棉猴儿或者还是穿着蓝色工装,收拾得干净利落,走路也是昂首挺胸,极为自豪的。

    姜舒兰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朝着周中锋道,“快到了。”

    她对平乡市熟悉,以前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姜父出来走街串巷给人看病。

    也会带上她来城里,所以也称得上算是轻车熟路。

    一进照相馆,就能瞧着老板在倒腾照相机,拿着抹布,一遍遍擦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瞧着珍惜得很。

    姜舒兰轻咳一声,轻声道,“同志,我们要照相。”

    “来咯!”

    照相馆老板收了抹布过来,等看到两人的长相时,照相馆老板眼里闪过惊艳,“你们这是来照结婚照的”

    一般来说,刚结婚的小两口,都会过来照一张两寸大的照片,留作纪念。

    姜舒兰嗯了一声,“是。”接着,她抬头看向周中锋,不确定道,“咱们要拍几张”

    周中锋思忖片刻,“四张。”

    姜舒兰父母一张,他父母一张,奶奶一张,最后一张他们留着自己看。

    照相馆老板一听这话,顿时知道来了大生意,要知道照一次五毛,洗一张照片加一毛。

    普通人来说过来一次照一张,都是咬着牙照的。

    像对方这种,实在是少数。

    他顿时吆喝一声,“来,你们坐到凳子上。”

    “对,就是这里,女同志往旁边移一点,男同志你把头稍微偏过去点,离女同志近一点。”

    本来就是长条板凳,姜舒兰为了避开挨着对方,还特意往边边坐了点。

    只是,没想到老板这么一叮嘱,她没办法只能往旁边小幅度的移了下。

    这一动,刚好周中锋也偏头过来。

    好家伙。

    两人来了个头碰着下巴,轻轻地砰了一声,像是溅出来的火花一样。

    下一瞬,两人同时问道,“你没事吧”

    语气藏不住的关心,当对视了以后,两人又不自在的把头扭到旁边,“我没事。”

    又是齐刷刷答到,说不出的默契。

    那老板也是,竟然把这一幕给拍了下来,虽然没拍到正面。

    但是两人面对面对视的样子,那眼睛中藏着的关切和羞恼怎么也掩藏不住。

    一看就是新结婚的小夫妻,哪怕是有几分尴尬,却还是有几分甜蜜。

    照相馆老板满意极了,他调整了照相机的方向,再次道,“好了,来来来,都笑一下,笑一下。”顿了顿,提醒,“男同志,你别绷着一张脸,你是结婚的,想想你那刚娶回家的漂亮媳妇,你高兴不”

    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向来不苟言笑的周中锋偏头看了一眼姜舒兰,旋即唇角上扬,弯出来了一个弧度。

    旁边的姜舒兰也坐直了身体,对着镜头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灿烂而明媚。

    只听见咔嚓一声。

    照相馆老板收回相机,“好了,明天下午这个时候,你们来取照片,我会尽快给你们洗出来的。”

    姜舒兰和周中锋齐齐的点头,随即,姜舒兰便从兜里面准备掏出之前邹跃华赔偿的钱。

    哪里知道,她还没动呢!

    周中锋就摁住了胳膊,“我来。”

    话落,他便从兜里面掏出了一张大团结递过去,语气直接了当,“同志,麻烦你把之前拍的那第一张,也给我们洗一张出来。”

    就是先前那两人对视的时候。

    他听见了照相馆老板的动作。

    多洗自然是好的。

    照相馆老板点头,“这个没问题。”

    他巴不得来拍照的同志们多洗几张。

    等出了照相馆,姜舒兰疑惑,“之前不是说好了,让我出照相的钱吗”

    反正,她从邹跃华那里拿到一笔赔偿,不花白不花。

    周中锋摇头,“这钱你自己留着。”顿了顿,“一会你还要陪我去一趟信用合作社。”

    “去那里干嘛”

    姜舒兰疑惑。

    周中锋轻咳一声,“奶奶给你准备的彩礼到了,咱们去取一下。”

    这是奶奶给的钱,是长辈替他给的聘礼。

    姜舒兰一愣,聘礼不是给了吗

    三转一响还在她家摆着呢!

    周中锋解释,“那不一样,三转一响是我给的,聘礼是奶奶给的。”

    话落间,他就进了信用合作社,不一会的功夫。

    他就拿出来一张薄薄的四四方方的纸张,递给了姜舒兰,“这个你先收好了。”

    姜舒兰打开一看,好家伙白底印绿字的存根,写着六百六十六。

    姜舒兰被吓了一跳,这存更立马觉得有些烫手,连忙要把存更还回去,“这么多啊”

    就他们生产队来说,娶个媳妇十块二十块,那都算是不错的了。

    这六百六十六,这哪里得了

    见她不要,周中锋拧眉,“这是奶奶给咱们的小家庭的,你先收着便是,咱们若是不收,奶奶以为我们不喜欢他们准备的彩礼。”

    这彩礼他奶奶准备了好多年。

    话到了这个份上,姜舒兰这才收了下来,“那我先管着,等到了海岛把这笔钱在取出来。”

    见她收下,周中锋才松一口气,又摸了摸内衬口袋。

    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存更也递过去,“这是我存津贴的单,之前取了一笔买了三转一响,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姜舒兰一怔,她接了过来一看,上面还有两百多块钱,显然之前的三转一响,就几乎榨干了周中锋的所有存款。

    她没急着接过来,只是轻声打趣道,“你把钱全部上交过来,不怕我拿钱跑了呀”

    哪里有前脚领证,后脚就把全部家当都交给她的。

    周中锋没忍住亮出结婚证,笑了笑,“跑不掉。”

    这话说的,姜舒兰也没忍住笑了,是了!跑不掉。

    如今两人婚都结了,结婚证也领了,就是正式的两口子一家人了。

    “我也没打算跑。”她想和周中锋好好过日子。

    这话,极为悦耳的,周中锋忍不住朝着姜舒兰敬礼,“姜舒兰同志,以后我们这个家就靠你掌控财政大权了。”

    他会在外拼搏,给她,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

    姜舒兰没忍住红了脸,嗔了他一眼,“在外面呢!收敛点!”

    她眼含秋水,这一眼瞪的周中锋骨头都差点没苏了,他忍不住笑了,“嗯,我知道在家可以不用收敛。”

    这话说的,姜舒兰又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的瞅着结婚之前一本正经的,怎么领完证一下子油嘴滑舌,还开起玩笑来了。

    姜舒兰清了清嗓音,提起正事,“周中锋,咱们先直接回家准备收拾东西,明儿的去取照片的时候,再去邮局寄照片,你看怎么样”

    这也是周中锋原本的打算,他自然没有拒绝的。

    等回到磨盘大队老姜家,这会院子里面的席面儿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就只剩下,老姜家的人在收拾桌子椅子这些物色。

    瞅着姜舒兰和周中锋回来了,原本在搬椅子的姜家老三,顿时朝着家里喊道,“小妹回来了!”

    这一嗓子喊的,把整个姜家的人都给喊了出来。

    最先上来的是姜母,语气热切,“结婚证领了”

    姜舒兰和周中锋并排站着,她点了点头,“娘,领了呢!”

    说完去看周中锋,周中锋秒懂,立马把结婚证拿出来,递给姜家父母。

    姜家父母接了过来,姜母不识字,但是姜父却识字的,他一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可想而知,心里有多激动了。

    他闺女啊!领了结婚证,他们这当父母的心算是彻底放下去了。

    “这领完证,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约摸着也就这两天了。

    周中锋回答,“我定的后天的火车票。”

    “那明天还能在家待一天”

    姜母的语去有些欢喜。

    周中锋和姜舒兰同时点头,不过姜舒兰道,“娘,我们今儿的去拍了照片,等明天去取完照片,顺便去给周中锋的奶奶寄过去。”

    “这是应该的!”姜母道,“这样,你既然去邮局寄照片。”

    她看着屋内摆放着的三转一响道,“走的时候,把三转一响也一起寄过去吧!”

    闺女的彩礼,他们留在家里像什么样子

    姜舒兰皱眉,她下意识地去看周中锋,“这大件的东西,怕是不好寄出。”

    周中锋点头,“就戴手表吧,这个方便,其他都不是很方便。”

    姜舒兰觉得是这个理儿,姜母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姜舒兰给打岔了。

    “娘,我们火车上可能没吃的,您给我做点油炸撒子和沾豆包,我想带上车吃。”

    软糯糯撒娇的语气,姜母受不住,风风火火的就去了厨房。

    准备把没舍得吃的富强粉拿出来和着鸡蛋,先做油炸撒子。

    等夜晚的时候。

    姜舒兰拿着枕头去了姜母屋,直接钻到炕里。

    把白日里面周中锋给的两个存更递过来,“娘,这一张是周中锋奶奶给的聘礼,这一张是周中锋的存折。”

    她想了想,还是没把邹跃华赔的钱告诉他们,她另有打算。

    姜母拿到以后,借着煤油灯,让姜父看,“当家的,你来读一下,这是多少”

    “六百——六”姜父语气顿住。

    姜母追问,“多少”

    “六百六!”

    这一次姜父的语气斩钉截铁,他没有看错。

    姜母一听这话,差点没吓死过去,“我滴个老天爷啊!”

    他们给舒兰攒了二十多年的嫁妆,连人家给的现金彩礼都不到。

    更别说,先前还有那送上门的三转一响。

    这他们家就是砸锅卖铁也给闺女陪嫁不了这么多啊!

    姜母率先道,“舒兰,把这钱给人家还回去,咱们家陪不了这么多。”

    原先想着,对方给了三转一响,他们家陪五百多块钱,算是勉强对等了。

    这在一来给六百六,哪家闺女陪嫁的起啊!

    姜舒兰想了想,轻声道,“娘,周中锋说,这是他爷爷给我们小家庭的启用资金。”

    “还回去,对方会生气,觉得我们会嫌弃对方给的彩礼不够。”

    “这——”

    姜家父母面面相觑,“当家的,你看怎么办”

    姜父在炮制药材,闻言抬起头,琢磨了下,“把咱们家之前藏着的那根传家宝,给舒兰带上吧!”

    这话一落,姜母也没忍住惊道,“当家的,那是老爷子当年走的时候留下来的,说只给姜家第四代大夫。”

    这是家训了。

    不是舍不得给闺女,而是那一根老山参是姜家的传家宝,对姜家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

    不分男女,只传给治病救人的后辈。

    当年,姜父有几个兄弟,但是也只有姜父走了上大夫这条路,这老山参也自然归他来继承。

    姜父将炮制好的药材,捡到簸箕里面铺平晾着后。

    “不讲究这些了。”这才说,“中锋那娃娃给这么重的礼,咱们又不能拒,咱家除了这个还能拿出手,别的我实在是想不到了。”

    那只老山参,足足有三百多年。

    放在市场上,那也是有价无市的。

    姜舒兰蹙眉,轻声道,“爹,我不要,老山参我绝对不要。”

    她是姜家人,自然了解这个老山参的含义。

    姜父可不听闺女的,他心里有数,便转移了话题,“剩下一张是什么”

    “这是周中锋剩下的津贴。”

    姜舒兰解释。

    “你是说,中锋把家里的存折都交给你啦”

    姜母惊讶。

    姜舒兰点头。

    姜母道,“舒兰,我瞧着这周中锋是个实心过日子的,我也就放心了,你跟着他去海岛以后,好好跟着他过日子。”

    姜舒兰难为情的嗯了一声,“爹娘,你们放心。”

    等姜舒兰离开后,姜母睡不着,她睁大眼睛看炕柜,“当家的,看着周家这般重视舒兰,我也算是放心了。”

    原先还怕自家闺女因为出生乡下,怕是嫁过去会被为难。

    如今,瞧着这周家长辈的态度倒是不尽然。

    姜父嗯了一声,“早些睡,明儿早上我给舒兰炮制一些药材,让她带到岛上去。”

    自己炮制的药材放心,还效果好。

    第二天一早。

    姜舒兰便和周中锋去了照相馆,先是取了照片,黑白照片上男同志穿着立领军装,眉眼深邃,五官俊朗。

    女同志眉目如画,笑面如花。

    姜舒兰很满意地收下照片。

    倒是没想到,离开的时候照相馆老板提了一个要求,“同志,我能不能把你们照片当做范例,贴在我们玻璃柜上”

    实在是两人都太俊了,不拿着当范例,实在是可惜了一些。

    这简直就是活招牌啊!有这两人照片在,往日来拍结婚照的新人也会多一些。

    姜舒兰和周中锋对视了一眼,周中锋没表达意见。

    倒是姜舒兰摇头,拒,“同志,我丈夫是军人,他的照片不能随便放在外面。”

    这话,让照相馆老板一愣,他有些可惜,但是也能理解了。

    “那你们下次不穿军装的时候,来我这里给你们照照片,可以让我放一次吗”

    这一次,姜舒兰没有拒绝,她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下次什么时候来照照片,那就不知道了。

    刚一出门,周中锋收好照片,便问,“怎么拒绝了”

    他看着照相馆玻璃柜下压着很多照片呢,感觉往日那些人去看范例的时候,都会很骄傲。

    姜舒兰想了想,说,“不想让人家盯着看。”

    她因为长得漂亮,自小就被人盯着看,她不是很喜欢。

    更不想,拍了照片也被人家再次盯着看。

    这让周中锋稍稍松了一口气,没在追问下去。

    两人拿到了照片,便去了直接去了邮局。

    这会是上午邮局寄东西的人不多,窗口里面坐着一位梳着麻花辫的女干事在贴邮票。

    姜舒兰和周中锋对视了一眼,周中锋军人的身份,其实并不是很方便。

    于是,姜舒兰便直接上前敲了敲窗口,声音轻软,“同志,我们要寄照片,麻烦给我们两个信封两张邮票。”

    “寄信本埠四分,外埠七分,另外邮票单独计价,目前有三种邮票,你要哪一种”

    女干事头都没抬的继续在糊邮票。

    姜舒兰一愣,她还这么没怎么寄过信件,不由得说道,“同志,麻烦你把邮票都拿出来我看看!”

    那女干事手里糊到一半的邮票,说道,“稍等!”

    便转身去了身后的大桌子上寻找新邮票去了。

    姜舒兰下意识地循着对方身影望了过去,就见到那大桌子角落处,厚厚的一层灰尘。

    她不由得皱眉,这也太脏了一些。

    此刻,弹幕突然凭空冒出一行字。

    【舒舒是不是知道那张桌子下,压着一沓全国山河一片红邮票老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