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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纸人唱戏

    很快有人扑过来,用脚踩住他们后背。王绍义眼睛爆突,五脏六腑险些碾平。使出一个壁虎打滚,抹身抽出斩仙剑砍过去。

    一人手臂破碎,伤口并无鲜血流出。

    果真是纸扎的傀儡。

    西太后下葬定东陵,工匠不分昼夜,扎了三千文武子民陪葬。放在马兰峪,组成了兵马俑的阵列,年深日久窜了阳,方圆数里变作阴间。

    皇家工艺不同寻常。

    纸人身上抹了金箔,火烧不入,水浸不开。

    王绍义心中叫苦,只得以斩仙剑乱劈。杨芝草和关会增倒了大霉,纸人残忍,将杨芝草的头皮都拽下一块。

    关会增更惨,吃了纸人贡品,身上阳火灭了两盏,随时要死去。

    王绍义一人斗不过,翻身跃上房梁,想独自逃命。他有快雪靴,夜游日游,纵然鬼市也困不住他。

    杨芝草大呼声:“别丢下我。”

    王绍义无动于衷,踩着房顶要走。这时候,天空一只大手落下,笼罩了房顶。不等王绍义反应,便被扇飞出去,落在街道七窍冒血。

    杨芝草拖着王绍义节节后退。

    关会增满地打滚,居然尿了裤子。纸人不怕水火,却也嫌脏,渐渐缓了脚步,只戏谑般猫捉耗子,盯着三人发笑。

    王绍义遍体生寒。

    街道两侧的屋顶足有六七米。

    他方才攀上去,像拍苍蝇被扇了下来。睁开眼一瞧,天空出现一艘飞船,横绝星河,挡住了霄汉。

    细一看,竟是一个巨人!

    如盘古巨神,顶天立地。那玩意不知多高,肩膀与远处山川齐平,手掌有两个房子那么大,眼睛有水缸直径。

    巨人斜睨着王绍义,大脚一踩,就是一个巨坑。

    王绍义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玩意。

    它身体像山一般,披着前朝布甲,护心镜在里,甲胄在外,俨然武士打扮,莫非守南天门的巨灵神吗?

    “快用撑天柱。”杨芝草尖叫,身体被空中形成的气流压入土里。

    巨人的手掌缓缓落下,诛天撼地,倾尽世界,还未靠近就有莫大气压。王绍义连忙取出撑天柱,抵住巨人手掌。

    撑天柱供奉在红尘殿,本是不周山的一样灵宝。

    还真把那只大手挡住。

    不待王绍义松口气,街道人满为患,万人乱脚踩来,要把他跺成肉饼。想起杨芝草方才舍命救下自己,王绍义拉着他衣领后撤,又从百宝袋取出翻天印。

    一印打下,纸人才退了。

    纸人为西太后殉葬之物,有高人开光,受过东陵龙气,又是皇帝下圣旨亲封的“三品御陵侍卫”。翻天印打过去,只将纸人击退,并无杀伤。

    关会增命大,竟然还未死。

    王绍义知道,今夜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东陵。只得先舍了撑天柱、翻天印,一手提一人,快雪靴踏风,狼狈逃出马兰峪。

    这一夜,可谓生死历险。

    离开松林,天也亮了,三人窝在草丛直喘气,四肢酸痛,眼皮都睁不开。

    关会增只剩半口气,缓了好一阵,说什么不敢再去马兰峪。王绍义心有不甘,用脚踹杨芝草。

    杨芝草爬起来,道:“两位别急,我已有对策。既然知道是一群纸人,火攻不行,还有巧计可用。”

    王绍义道:“杨老弟靠谱,你快说。”

    “你我先进城,找个纸扎师傅,来个‘以毒攻毒’!对了,还有一事,关老弟你亲自去办。用桑树皮、荔枝柴、枣木杠,做一个大风筝,要长宽三丈,绘以雷纹,上面要写一整部‘太清伏魔经’。”

    “这是为何?”

    “别问,山人自有妙计。”

    杨芝草故意卖了个关子,催关会增速速去办。

    风筝,南方叫纸鸢。

    南方风力小,山坡多,风筝不算大,横竖两尺便可。纸糊的壳竹篾的框,一年四季都可以放,惠而不费。

    相比之下,北方风筝大气多了。

    北边风大,地势开阔,风筝有做龙的,有做车的,甚至做了一长串蜈蚣放在天上,铺开十几丈,能把人送上天。

    杨芝草昨夜鬼市惊魂,他狗头军师脑袋快,想出对策。

    先催王绍义陪他去城里找纸扎匠,其余听他安排。

    白事物的,一般有纸扎、纸糊两道工序。做纸人不算复杂,除非家里死了人,还真没谁拿纸人当宝,拿到大街上乱逛。

    杨芝草一连定了十八个纸人。

    九个扎绿甲绿盔绿锦袍,使大刀;九个扎金甲金盔金黄袍,用金锏。

    二人扛着纸扎满街走,可吓坏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差点被抓起来。定了纸人不算,杨芝草买了香烛纸钱,又去戏班借了戏服锣鼓,顺道买了二斤山里红当胭脂,买了面粉,给纸人化妆打扮。

    王绍义一头雾水。

    道:“贤弟,你买这些东西,要跟鬼市里的纸精谈判不成?”

    杨芝草捋着胡须得意:“谈判有啥用,他们奉命守皇陵,退一步必遭天谴。纸人倒没啥可怕,那个巨人,老哥你能对付吗?”

    王绍义头摇拨浪鼓。

    昨晚拍他一巴掌的巨人,至今想来仍毛骨悚然。

    肩膀与山平,头顶凌霄殿,巴掌比房子都大。纵然西楚霸王在此,一巴掌也被拍成肉泥了。【1】

    【6】

    【6】

    【小】

    【说】

    若非撑天柱,昨夜三人早已灰飞烟灭。

    杨芝草分析,巨人再威武,终究是个纸扎的货色,分量并不重。既然水火无用,天下万物,无非一个相生相克。

    水火不行,不妨使风。

    杨芝草成竹在胸,信心满满:“老哥稍安勿躁,今夜我要唱一出大戏,破了西太后的鬼市闹林,打通马兰峪!”

    拿了纸人和唱戏的行头,三人折回东陵外。

    关会增那边,请人帮忙,将杨芝草要的大风筝也准备好了。风筝特殊,放风筝的线也不是鱼线,十九股棉线搓成的绳索,比筷子还粗。

    入夏了,风不大。

    三丈长宽的巨型风筝,非潍坊那种地方才能放得起来。

    东陵附近山高林密,普通的纸鸢也很难升空。

    做风筝的时候,关会增向同乡打听,得知马兰峪鬼市里的巨人来历。那个巨人,乃前清入关之际,威震南七北六的满洲第一勇士。

    天生神力,万夫不当。

    曾单枪匹马,大破明军,又在山海关下杀退李自成十万大顺军马,顺治皇爷亲封“第一勇士”,赐予金甲金刀。

    满语叫“马哈苏烂”。

    顺治死后,此人感叹天下再无明主,自愿殉陵,以身凿像镇守关门。

    打那以后,山沟就叫马兰峪,为入皇陵的第一关卡。等闲之人入之则死,断无幸免。

    满人下葬,习惯将这个勇士做纸扎镇墓,类似中原的翁仲。西太后下葬,不单宝物多,连纸人都要有模有样。

    除去三千真人大小的臣民,还扎了一个头枕青天,脚踏黄泉的巨人马哈苏烂,妄图使地宫坚不可摧,永世不破。

    孙殿英入东陵剿灭马福田,不曾走马兰峪,想也是马兰峪怪事太多,不愿节外生枝。

    普通纸人倒是威胁不大。

    唯独那个巨人,着实是一道天堑。光高大如山岳的身姿,凡人之力万不可挡,非用些手段不可!

    天色擦黑,三人再入马兰峪。

    杨芝草给纸人画了眼睛,用黑狗血开了灵。买的十八个纸人分成两队,像活人一般能动能跳。杨芝草命令它们,穿上戏班的衣服,到鬼市开台唱戏。

    唱什么呢?

    新戏,关公战秦琼!

    八旗子弟除了遛鸟斗蛐蛐抽大烟,还必须听戏。不会听不要紧,梨园坐一阵,习惯了腔调,词也就无师自通。

    听戏是个大讲究的雅事。

    旧社会唱戏的属下九流,听戏的却是上九流,不是王爷就是贝勒。听也真舍得花钱,为了捧角,一掷千金,砸几百两如流水,挥金似土。

    天子脚下,啥新鲜事没有?

    普通戏班在四九城混不到饭吃,必须南北大戏班的名角才够资格。

    听也有讲究。

    水磨腔太软太糯,才子佳人啰嗦个没完,八旗子弟并不买账。天子脚下的,必须按京剧的路数,讲究个“韵醇味厚”。

    题材多样。

    有爱情的,有战争的,有喜剧的,有恐怖的,有梁山好汉,有鸡毛蒜皮。

    杨芝草使一招调虎离山,以元神附在纸人身上,按旁门左道的路数,驱使纸人入鬼市开台唱戏。

    二簧西皮卖劲,鼓板大锣响亮,很快把鬼市的老少吸引过来。

    一听要唱“关公战秦琼”,老少爷们来了兴趣。

    要唱西厢记、战长沙这些老戏,未必合这些八旗子弟的胃口。纵然死了化为精灵,好逸恶劳的根子改不了。八旗铁杆庄稼,吃过见过,啥名角唱的没听过?

    偏偏这出关公战秦琼,闻所未闻。

    一个个互相挤着踩着,将戏台子围得水泄不通,被勾着腮帮子往戏台瞧。

    关公秦琼都是戏台的老角色,您想想,这二位要打起来,谁输谁赢?有人说是关二爷,有人道是秦二哥。

    关公拿刀,秦琼使锏。

    这边耍的青龙戏海刀,那边舞的龙虎翻江锏。

    还没唱,看戏的纸人就打起来了,你争我喊,好不热闹。

    殊不知,唱戏的也是纸人。

    套着戏服,化了浓妆,这听戏的不是人,看戏的也不是人,唱的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那才叫有趣!

    鬼市空了,都围在牌楼下看戏。

    关会增得了机会,偷偷将大风筝运入鬼市,将风筝线缠在街道,并把风筝铺开,随时准备放飞。

    王绍义手持百宝袋,爬到鬼市最高处。

    那是孔庙的琉璃顶。

    站在顶子上,脚下踩着孔圣人,俯瞰鬼市全貌。街口乒乒乓乓,关公战秦琼这出,赫然开锣了。

    满洲第一勇士马哈苏烂守着鬼市尾。

    听见唱戏声,夜里看不清,只觉远处山脉矮了一截,天上的银河星辰也都消失了。巨人站起来,把天都遮住,大眼巡查街道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