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宁静和不易击掌为誓：“看你长这么帅，我当然没意见啦，你真结婚了？”
“我守夜，你们去睡觉。”
不易没搭这一茬。
不管胡宁静有啥底牌，他都不在乎。
胡子小声问我，刚才那句黑话是啥，什么清风烟魂的，难道要递烟？
我道：“关外风土人情，与中原不同。自满清入关，锁了龙脉，修柳条边禁制汉人闯关，此地便不归佛道，独尊萨满。萨满之外，又分出出马、保家两支。胡黄常蟒，即狐狸，黄皮子，长蛇，蟒怪，四种动物。东北多林子，传说动物修炼久了有妖性，合称四仙。”
“清风指的男鬼，烟魂指的女鬼。信奉胡黄常蟒的，多半出马一支，刚才不易在盘她堂口，这姑娘嘴巴紧，没透风。”
“嗨呀，几只动物还修成仙了，那不扯犊子？”胡子嗤之以鼻。
我说自打出了山海关，这天啊地啊就都不一样。
出马源自萨满，在当地很有根基。胡宁静苗翠翠能收到七十六号的短信，说明她们在这行地位不低，确实有真才实学。
两个小姑娘走南闯北全身而退，要说没点压箱底的本事，谁信？
睡到下半夜，我去给不易顶班。
苗翠翠睡之前，在帐篷边放了个馒头，上面插一根线香。
我感觉奇怪，走过去，不易叫住我：“别乱碰，她们递过来的东西也别吃。”
“这两个姑娘有问题？”
“没问题，一个是走马，一个是保家，有术法罩着。你可以理解为，她们会催眠术。”
“哦？”
见不易如此郑重其事，我便没多问。
快天亮的时候，胡子来顶我，睡了不到三个小时，胡子在外面煮了一锅面，叫大家起来吃饭。
“谢谢你胡叔叔。”苗翠翠睡眼惺忪，顺嘴一提。
胡子急了：“咋还叫叔叔呢，白给你碗里加一片午餐肉。”
看在午餐肉的份上，胡宁静眉眼弯弯，甜甜叫了声：“谢谢胡哥。”
“嗯，乖。”
我一看碗里，道：“胡子，我们的午餐肉呢？”
“大早上吃肉，你不腻歪？阳春面，洒点葱花一样美滋滋。胡爷刚才看了，林子里不单有野香葱，还有韭菜、蘑菇、香菇、银耳，满山是宝啊。”
“赫哲族有民谣‘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林子就是一个聚宝盆，能养活千万人，你要喜欢，路上咱们可以找找松茸。”胡宁静边吃边说。
她跟苗翠翠就是当地人。
尽管认为她们有点危险，我倒不介意合作。多个当地人带路，能抢在那些进山寻宝的队伍前面。
胡子道：“两位美女，你们打算怎么找东陵宝藏？”
胡宁静非常专业，拿出一大套设备。外面包了几层，没摔坏，各种电子仪器。
“我打算先用卫星地图，将闾山地表扫描一遍，再用这些碳钎棒，每隔十米插一根，入地一米以上，利用声呐地磁设备，对地下空洞展开摸索。最后呢，用金属探测器，那么多宝藏，信号一定非常强。实在不行呢，用遥控飞机，代替我们进行地毯式搜索。”
我和胡子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也太他妈专业了吧，这年头寻宝人比倒斗的还厉害？
见我们被吓住了，苗翠翠咯咯笑个不停：“没有这些技术，大山里面如何找呢，难道用两只眼睛看？对了三个哥哥，你们带了啥装备呢。”
“这......”我和胡子恨不得把脸扎面碗里。
装备？
我带了一个罗盘。
胡子带了两把工兵铲，还有锅、花露水、防晒霜、蚊香、睡袋、保暖垫、燃烧炉。
不易带了换洗衣服、登山绳、应急药品、电筒荧光棒。
你要问我准备怎么找。
我确实打算用眼睛看，额，看罗盘。
胡宁静也吓到了：“我咋感觉你们那么业余，七十六号公馆居然会给你们发短信，别不是群发点错了吧。”
“嘿，这你就不懂了，高端的寻宝方式，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手法。”我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落伍了。
什么无人机，卫星遥感，地磁探测。
靠，我怀疑胡宁静才是国家队，我们是野路子。
胡子不服：“妹啊，宝藏胡爷见多了，不是翡翠白菜九龙宝剑，胡爷都不稀罕。通天建木见识过没？鬼国圣地见识过没？大佛国土、昆仑之墟、无终之底、太阳神墓，胡爷这辈子啥大风大浪没遇见，找个小宝藏还得全副武装？”
胡子的话，把苗翠翠唬住，终于挽回一点点面子。
本来嘛，倒斗带个罗盘就行，最多配把洛阳铲。连无人机都弄出来，一点仪式感都没有，祖师爷不得气死？
我道：“罗盘在手，天下我有。你那些高科技不仅累赘，而且多余，还容易坏。”
“那，我用机器换你的罗盘怎么样？”胡宁静天真无邪。
我大喜：“好啊好啊，那我吃点亏。”
“呸，美不死你！”
胡宁静翻了个白眼，真当她智商不在线啊。
其实不是我不想搞高科技，主要成本问题。况且东陵宝藏几十年过去，寻找它的人如过江之鲫。
我不相信几台机器，就能把宝藏找出来。
那样的话，早就真相大白了。
根据七十六号公馆的线索，王绍义从冀州逃亡关外，确实在闾山、千山、长白山进行逗留。这些地方人迹罕至，能逃过官方抓捕。
保守估计，东陵宝藏应该有百吨不止。
逃亡路上，王绍义是怎么把财宝带到关外埋起来，这也是一个谜。
胡宁静干劲十足，行动派，说走就走。我和胡子配合，帮她把那些高科技架设起来，对闾山进行勘探。
一连半个月，不能说毫无收获，只能说屁用没有。
我安慰胡宁静：“很正常嘛，王绍义是个聪明人，宝藏肯定在一个隐秘地方，要这么快找到，也轮不上咱们。”
“要不你试试罗盘？”胡宁静怀疑，或许宝藏压根不在闾山。
我干笑几声。
不是我不打算用，林子里压根看不见天。光密集的树冠就把空气和阳光封死。好不容易绕到山梁上，一片林海把盆地、沟谷、山道全部遮盖，祖师爷来了都抓瞎。
说起来，出了山海关，也是关外派的势力范围。
或者说，统一称之为“地方派”。
关外派是其中最大一支，除此之外，北派、西派的分支，在关外也有涉足。出了长城，旧时号称“三不管”。
罗盘在这用处不大，我发现自己低估了寻宝的复杂程度。
天黑了，胡子做了晚饭，苗翠翠让胡子别清理灶台，扫些草木灰出来，在地上铺平。
苗翠翠取出一个簸箕，下面插一支笔，立在草木灰上。
胡宁静拿出一只蟒皮鼓，一根牛皮鞭。
下面坠着五帝钱和几个破旧铃铛。
光那张蟒皮，就价值不菲，看样子传了许多年头。胡宁静站在苗翠翠身边，苗翠翠盘膝坐下，扶起插在地上的簸箕，让笔立在草木灰上。
胡子纳闷：“妹子，你们这干啥呢，是啥娱乐活动？”
我看出来了：“你们准备扶鸾？”
胡宁静耸了耸肩：“科学不顶用，试试玄学不打紧。说来你不信，找到张献忠宝藏，我是通过打卦算出来沉在江底。到了俺们东北，又搁在闾山上，不请神怎么行？”
“还是算了吧。”我干笑几声，“万一请了送不走咋办？”
“放心，翠翠灵体洁净，有黑老太罩着，家里又立了牌位，请了谁都能送走。你们就在旁边站着就行，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心道，胡宁静和苗翠翠真是个奇怪的组合。
一手拿科学一手搞玄学，这年头的年轻人，思想比我和胡子强。难道我和胡子真的老了，被时代的车轮抛弃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迟早拍死在沙滩上？
扶鸾，类似于请笔仙。
搁在关外，就是出马的请仙家附体，问卜吉凶。
全国各地都有这种仪式，叫法不同。搁在沿海，有种“观落阴”，跟扶鸾很像。西南则叫“问米”，大都是些装神弄鬼的玩意。
我经历那么多，见过一些用科学和现代思维无法解释的东西。
所以不太赞成扶鸾。
胡宁静说这种方式她跟苗翠翠用了几次，在关内不太灵，在关外问题不大。苗翠翠有保家仙护着，请来了能送走，顶多追加些贡品。
不易在旁边道：“她这个姓氏就很好，姓胡。”
胡子不解：“胡作非为的胡？”
“错了，胡仙的胡。保家信奉‘胡黄白柳灰’，无论顺序怎么变，词怎么改，关外一定有‘胡黄’两家，狐狸和黄皮子。其中狐狸谐音‘胡’，相传是关外地仙之祖，有皇王诰命，帝祖敕封。”
不易早就看出来，胡宁静会打鼓请神那一套。
至于有没有用，不易也不清楚，总之可以先试一试。
我在这站着，相信没有什么妖精野鬼敢撒野。就凭我自带“爆炸光环”，去哪哪倒霉。搁那一站，甭管千年尸魔万年妖精，地宫爆炸坟头起火，水淹火烧，没有不被强拆的。
胡子更别提了。
挖过的粽子不计其数，即使真有地仙，它也怕倒斗的，谁叫三百六十行，盗门为王。
“说到封建迷信啊，胡爷这也有个法宝。”
胡子从屁股后面，掏出一根三指粗，烧了大半截，顶部黑黢黢的头香。
我倒吸口凉气：“盗门圣物，寻龙香？”
“不错，嘿嘿，传说点燃寻龙香，附近有宝物，烟灰就往哪飘。她们要扶鸾失败，咱们就用寻龙香大显神威。这玩意在宋明两代便已失传，普天之下硕果仅存，用一点少一点。”胡子得意洋洋。
我吃惊道：“此物只有历代盗门魁首才收藏一点，你哪来的？”
胡子诚实：“找姚把头借的。”
“你确定是姚俞忠‘借’你的？”我狠狠加重借这个字。
胡子笑道：“姚把头驰名大江南北，纵横五湖四海，盗门头号瓢把子，这点小玩意他不会在乎的。”
我点了点头，好吧，这把黑吃黑干得漂亮。
“哈欠，哈欠。哈欠！”
正在千山进行野生考古工作的姚俞忠连打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