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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战的日子很快便来临了。

    这日清晨,大雾迷蒙、黑云如墨,色尚未完全放明,官兵便收到斥候探报:

    数万反贼大军,已出现在十余里外,马上就会到达沂州城。

    确认消息无误,招讨使宋威立刻组织各镇官兵,分批出城,在城外一片开阔之地,提前布置军阵。

    “各镇藩将兵马,俱听本官号令!孰敢不从,立斩不赦!”

    “布阵!先六纛,次五方旗,次角,次鼓,次钲,次诏旗,次各阵兵马使,次第相续立定!”

    不得不,杜威此人,虽然性格傲睨,但在带兵打仗上确实有一套,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将各镇数万官兵协调完毕。

    官军以方阵迎敌,前后共分八阵。每阵三千余人,彼此相距数十步,以金鼓旗帜传讯。

    作为全军的先锋部队,齐慎从鲁桥镇带来的三千士兵,被宋威放置在了全军的最前方,所承担的风险不可谓不艰巨。

    “子谦,待会儿与贼军接阵,你只管徒后方,由吕将军负责指挥。一旦有什么异常,便立刻撤兵,切不可恋战,知道了么?”

    临战在即,身为泰宁军节度使的齐克让,对自家儿子有些放心不下,亲自骑马来到阵前,语重心长道。

    “父亲不用为我担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齐慎转过头,看到身后数万官兵,人榷戟林立、甲胄俨然,浩浩荡荡地铺满了大地,再想到史书中的记载,顿时信心百倍,笑着回复对方。

    一旁的吕全真亦道:“齐大人放心,末将就是拚下这条性命,也要护卫公子周全。”

    齐克让悠悠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老头子开始有些后悔当初让儿子投身军旅的决定了。然而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

    …

    红日初升,浓云渐渐散去。

    年久失修的官道上,六七万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反贼士兵,在头目们刀剑和鞭子的驱使下,艰难地迈动脚步,疲惫不堪地向沂州城方向行进着。

    这些人里,除了极少数是自己主动参与造反外,其他大部分都是被裹挟进来的无辜百姓。

    “大王,不好了!探子来报,前面发现大量官兵!只怕不会低于三万!”

    “什么,有这么多?”

    大军后方,听罢手下传来的消息,年逾四旬的反贼首领王仙芝,缓缓勒住缰绳,停下马,脸上不由得浮起一层惶恐之色。

    犹豫了片刻,对方急忙转过头道:“巨,咱们这一路走来,何曾遇到如此多的官兵,官府这回莫非是要动真格了?”

    此刻王仙芝身畔站着一位壮汉,头戴兜鍪,身穿黑漆铁甲,手握虎头银枪。生得膀大腰圆、面如金纸,一双浓眉锋利如剑。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从山东杀到广东,从广东杀到陕西,一路杀穿大半个中国,最后杀进长安城,“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焚为锦绣灰”的超级大魔王——黄巢。

    巨是对方的表字。

    听王仙芝方才的话中之意,似乎有畏惧官兵,打算撤湍念头,黄巢立刻沉下脸道:

    “王大哥的什么话?我等跋山涉水,费尽辛苦才到得沂州城下,如今遇到官兵,一仗不打便退走,岂不叫弟兄们心寒么?”

    “那依你的意思,眼下该当如何啊?”

    眼见黄巢当着这么多的面指责自己,王仙芝顿觉颜面无存,当即没好气地反问。

    黄巢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先派些兵马试试官兵的斤两,倘若对方败退,我等便趁势攻杀,一口气夺下沂州城!”

    “得轻巧,若是这帮官兵不易对付呢?”王仙芝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道。

    黄巢冷笑道:“那也无妨,愚弟自有妙计,大哥若是畏惧官兵,不敢接仗,只管在后方看着便是。”

    “你!”

    王仙芝闻言,顿时双拳紧握,怒火中烧。只是他心中纵然气愤,却又不好直接翻脸,只能暂时将这口气咽进肚子里。

    与官府的尊卑有序、等级森严不同,反贼这里的规矩,向来是谁的拳头硬,更能打,谁便更有话的资格。

    王仙芝虽贵为首领,然而贼军自举事以来,几次攻城拔寨,都是黄巢及其亲信冲锋在前,对方在军中威望很高,哪怕故意出言冲撞,王仙芝也只能一忍再忍。

    不过斟酌片刻,王仙芝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故意咂了咂嘴,换了副语气道:

    “啧……巨怎么也是饱读诗书,到长安应过举的才子,胆识和气魄,自然不是我们这些泥腿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黄巢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紧接着额头青筋暴起,握着虎头银枪的手指也跟着动了动。

    原来黄巢虽然生性残忍、杀人如麻,但和历史上那些目不识丁、有勇无谋的草头王相比,却是大相径庭,绝对称得上文武双全。

    历史上的对方,出生于山东曹州一户家境殷实的盐商人家,自幼精通武艺,能骑马开弓,五岁时便写出了“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这样的绝句,才华不可谓不斐然。

    只可惜如此人才,几度到长安参加科举,都未能登第,后来会起兵造反,也就不足为奇了。

    …

    “公子,有一支八千人左右的贼军,正在向我们靠近,应当是对面先锋。”

    沂州城外,官兵先锋军大阵后方。

    几个头戴皮帽、身穿轻甲的斥候,纵马疾驰来到一座临时搭建的望楼前,高声向楼上的齐慎禀报。

    齐慎闻言,低眉思索了一阵,吩咐身畔传令兵道:

    “传本公子军令,弓弩手以梯队列于阵前,等贼军靠近了再进行轮射,不得有误!”

    “遵命!!”

    几名传令兵闻言,立刻挥动令旗、擂动战鼓,将自家公子的命令,传递给周边的三千余名士兵——在通讯能力不发达的古代,想要指挥千军万马,只能靠这种方式。

    “咦,怎么回事?”

    下完命令后,齐慎单手遮眉,继续站在望楼上观察。

    过了一会儿,发现远方反贼的身影越来越近,而自己安排在阵前的弓弩手们,却一个个呆若木鸡,迟迟没有动作。他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莫非前线出了什么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