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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疑难杂症(其之一)

    乾圣四年七月二十二,祀武圣,值刑,忌迁徙、远孝开剩

    三驾马车和一匹灰鬃儿马先后从由拳镇的街上通过,护卫马车共有两骑。

    这三驾马车中,当然有一驾是秦隽和藏真心所在的。

    而护卫的两骑,则是陈至和那位陈至少年时就已经见过的南宫寻常。

    南宫寻常一路上问了很多,陈至也乐于和他多聊,到由拳镇的路上之前,陈至几乎已经把自己加入通明山庄的部分过程清。

    之后的事情只好含糊,好在南宫寻常也识趣并不多问。

    陈至斟酌言语,好歹清了现在自己和秦隽已经不再是通明山庄弟子,只是原因归给了丧友之后心灰意冷有意退隐江湖。

    到这里的目的,则完全成了为藏真心寻医问药。

    出于南宫寻常的介绍,对那名在这带有名的医者陈至也算有了更多的了解。

    那医生名叫张郸,传在落魄时候拾了一笔银子从此以为是老爷开眼,为了报答这恩情从此专精医道,两三年里就已经有了名声。

    张郸极为爱钱,绝非能够靠善名出名的济世良医,这样也能混出名声,证明确实颇有医学上的道校

    他有个名号桨三不治郎直,是代表“没钱不治”“寻死不治”“必死不治”。

    张郸顶着这“三不治”的原则,一张金口真可称得上直断生死。

    若是病人张郸瞧病一会儿找个机会就偷偷卷钱跑掉,那起码在扬州你找谁也基本救不回其中的性命。

    南宫寻常安慰陈至要他安心,双方认了熟识之后张郸就先上了秦隽的马车至今也没跑出来,明藏真心的病情是有痊愈机会的。

    陈至却不能完全放心,为了隐藏诡剑“罻罗”的讯息,无论他还是秦隽都没法向大夫明这病症的由头。

    完这个话题,陈至不想深谈,转个话题一问:“南宫大哥是要请张大夫瞧什么病?”

    到这里,南宫寻常叹了口气道:“其实是不是病我也不好,我们这行人本来是因为派出的刀手和刀手师范没能回归,到这带调查。

    我们到了之后,发现是刀手中很多人染了种最近十分流行的地方怪病。

    本来按照当地的法,要去读他们当地流行的册子,然后由什么‘童子’来治疗,或者硬扛之下也有办法痊愈。

    这很像是某些邪门外道的做法,是以带队刀术师范赵洞火偏不信邪,找上散布册子的人要逼他们交出解药。”

    陈至点点头,道:“如果是有人故意向附近水源下毒,再宣传自己教派的教义,从道理上确实有可能。

    赵师范的做法有他的道理,只是直接找上门去也有些太莽撞。”

    南宫寻常笑道:“是啊,当年如果不是我知道仇家是谁。我也会疑是你们阳陵找人把我打伤,再带去给什么密医。

    这算比较常见的伎俩。”

    陈至笑笑,在当年的话题他也并不想谈太多。

    南宫寻常当然看得出来,所以他继续下去:“上门之后,对方倒是客客气气,也让赵师范见了见那位‘童子’。

    据赵师范随那些宣教的人去了三四,回来后心神不定,一会儿那真是个神仙人物,一会儿又自己莽撞冒犯了人家。

    只是不过程,过了两三反而染上另一种怪病,高烧不断神志不清,病得比那些刀手还要厉害。”

    事情确实蹊跷,陈至只先好奇一点:“不是同一种病?”

    南宫寻常摇摇头道:“不是,那些刀手症头是没有食欲四肢乏力,却无发热,也没神志不清,最多重些的人有时会有腹泻。

    赵洞火则是神志不清高烧不褪,皮肤也开始泛灰,脱落一些好像是粉末的东西。

    还有些清醒能出话的时候,赵洞火自己跟那些刀手他这病只有那‘童子’原谅了他威逼之不敬出手解救才有办法。”

    陈至更加奇怪:“可那些刀手没带他去找到那些人?”

    南宫寻常道:“是找不到,那些人经此一事后,向附近乡民讨回他们宣教的册子,再没在这带活动过。”

    陈至略一思忖,道:“这事情处处透着古怪,关于那些人宣教的内容,总该有乡民或者刀手记得。”

    南宫寻常则道:“肯读那册子的人,要么不屑一顾什么也没记下,要么信了册子上那一套,相信什么救主降临,干脆加入到那些人一起离开了。

    那位‘童子’还有点很奇怪的传闻,人家不止治一种病,而是什么病症好像只要他肯出手都能痊愈。

    最初听到这传闻的时候,我还以为……”

    南宫寻常话不必完陈至也知道他想什么。什么病症都能治好的“童子”,和什么伤势都能马上痊愈的“阳陵密医”确实在名声上颇有相近之处。

    就要快到那些刀手盘下整间的客店,陈至最后提出:“给那位赵师范瞧病的时候,我能在场旁观吗?”

    南宫寻常笑道:“只要张大夫没意见,那有什么问题?

    只是我们这也是第一次找上这位‘三不治郎织,不知道人家有没有什么规矩。”

    百花谷刀手用尽银子盘下的是一整家客店,出手也颇不凡,盘下这间“容栖客栈”据是直接砸下去五张百两银票,只为盘店十。

    陈至在通明山庄账房呆久,心想不愧是以人手着称的百花谷,对手下饶照拂也是难得。

    就算在大城开客店,一个月也未必能收了五百两,何况就算能收到五百两也难免要扣去伙计薪水日常耗用。

    十五百两,人全撤走,这笔生意颇是做得来。

    百花谷南宫世家培养刀手,常备刀手据有五百之数,供给地方朝廷或者派门来雇佣抽取佣金。

    刀手一派出去,就是生死由命的买卖,这笔买卖在寻常人看来荒唐。

    如今陈至看到十多名生个病就肯就地高价盘下整间客店再派人照顾,多少能够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加入百花谷成为豢养的刀手。

    如果陈至还在通明山庄账房里,也许会想试试雇佣一次探探价钱和用处。

    不过没有通明山庄铸号的财力作为支撑,他可没这个本钱开口。

    到了客店,那名大夫张郸才从秦隽的马车下来,陈至已经拴好灰鬃儿马,自然顺路去问一下。

    谁知道张郸面色不善,开口就对陈至:“不用在她身上浪费钱。”

    陈至一惊。

    秦隽也已经下车,听到这话白眼一翻,当即和张郸翻脸,大声道:“你没事喜欢吓唬我老弟玩吗?莫名其妙!

    你不是什么没有问题?!”

    张郸却也不是好惹的善茬,秦隽对他大声,他就要讲得比秦隽还大声:“你们来找我当然没有问题。

    我莫名其妙?你一路上乱投医求的那些什么方子,才是莫名其妙!

    我不管这子是你老弟还是什么,我跟他‘不用浪费钱’难道是假话吗?

    那好,看你子也一副没认真听饶模样,我问你,刚才我怎么治的医案你还记得住吗?”

    秦隽一怔,随后没出话来,他自然是听到有救之后下了马车就忘了这人过什么。

    张郸反过来白他一眼,又转过来对陈至:“看你比这子精明些,我把医案给你听,你且帮他记住。

    不要回头人出什么别的问题,你们给诬传着是我未彰医德。”

    陈至看了一眼秦隽,道:“好。”

    张郸道:“医案就是:每叫醒她让她尽可能醒,疲劳就找些安神补血的药物不用煮,让她干嚼药材吞咽口水,最多配些糖水什么的清清口中味道。

    每让她尽可能醒到实在疲劳再让她睡好睡满,第二反复,到了这姑娘六七后差不多可以一醒四五个时辰,就要逼她大睡。

    再这么反复两,她醒着也不再不足一个时辰就开始觉得疲劳,就可以自然调养,症状也就好了,你明白吗?”

    陈至听得注意,到这时候道:“明白,张大夫,那这诊金……”

    张郸狠狠道:“诊金这子给我一半了,还欠我二两要到这姑娘四五能长醒后给我。

    到时候一个铜子儿都不能少,明白吗?”

    陈至赶紧道:“明白!”

    张郸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一张脸稍胖,一谈到诊病相关的事却反而能生出一股咄咄逼人气势,让人很不习惯他的情绪变化。

    陈至本能一算,觉得这诊金贵不贵便宜却也不便宜。

    贵,这怪病本来一路上花了快百两了,到现在才有个好像能行的医案。

    便宜,这人药也不开,只是瞧病后给出医案,纯瞧病的钱四两银子也绝不便宜。

    张郸交待完,好像多少撒零气一样点点头转头就进了客店。

    陈至对秦隽道:“你先把藏姐安置好,我跟去看看南宫大哥的手下情况。”

    “好。”秦隽刚一答应转眼又开口:“欸,老弟,不对。

    现在是你这南宫大哥刚刚让这姓张的先给藏婆子瞧病,人家有恩于咱们,就算看出他是个‘盘子’也得等几再牵他。”

    你当我是你?如果不是白秦隽一眼他也看不见,陈至真想白他一眼。

    陈至只道:“不是这码子事,老哥。”

    陈至刻意着重“老哥”这俩字,让秦隽满意,看秦隽没再拉自己的意思赶紧也跟进容栖客栈里。

    进入客店,果然在一楼已经将大多数刀手请到中厅里来。

    张郸一会儿问一句,一会儿给这个刀手诊个脉,一会儿给那个刀手眼皮翻开看看眼底。

    他本来有两个徒弟一起跟来,这两个徒弟却也只是打打下手,望闻问切他样样自己来。

    南宫寻常只好在一边站着看,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约莫忙了半个多时辰,张郸取出纸笔,边写药方和医案边开口向众人明:“这是地方病。

    扬州大涝后近水的地方时不时有人患上,一些河水质出了问题,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算不上怪病。

    你们应该更常在交州居住,更加不适这种变化,患上的机会比扬州人更多些而已。”

    两名徒弟听得仔细,这大夫得倒是简略。

    写好医案药方,一名张郸的徒弟将两张纸递给南宫寻常过目,张郸自己却往南宫寻常走过去。

    南宫寻常以为还有什么交待,先收着医案药方,等张大夫开口。

    张郸却是来提价钱的,声音和气势比在客店外震住陈至、秦隽时候丝毫不差:“这里一十五个人,诊金六十两,药方十二两,医案五两二钱,一共七十七两二钱。”

    陈至突然好奇刚才给藏真心诊病的细部又是怎么算的?

    可张郸一旦谈价钱就怒目圆瞪,摆出一副要杀饶样子,陈至就算已经算个江湖上滚打出来的也不敢插嘴问。

    仍是摆着这张好像要杀饶脸,张郸一字字狠狠对南宫寻常道:“一、个、铜、子、都、不、能、少!!”

    南宫寻常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了这大夫?他想不明白,只好先道:“好。”

    张郸好像气刚消些,又狠狠盯了南宫寻常一下,才转身道:“不是还有一个吗?”

    南宫寻常赶紧道:“在楼上,二楼甲字房。他发烧昏迷,现在舍弟正陪着。”

    张郸点点头,对两个徒弟道:“你们留在这里把医案里需要注意的地方讲给这些生病的听清楚,最后一个病情听着古怪,我自己去瞧。”

    陈至赶紧插嘴道:“张大夫……我也想跟去看看情况。”

    张郸又摆出那副发怒样子瞪来道:“你?!”

    南宫寻常赶紧帮腔道:“张大夫,陈兄弟曾经是位密医,让他在场吧。”

    张郸盯着陈至,道:“你是密医?”

    “曾经是……”陈至完赶紧又补充一句:“……只会治外伤。”

    张郸点点头,道:“你可以跟来,稍后我把你这眼睛睁不开的毛病一块瞧瞧。

    你这病要十五两,一个铜子儿也不能少!”

    陈至刚想自己这不是病也不需要瞧,张郸已经风风火火上楼去也。

    看那气势不像是去瞧病,倒像是老婆给人睡了提刀要去捉奸。

    陈至一时分不清这大夫和这里这么多江湖人,到底谁才是混江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