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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清算奸佞

    王淮接过惩处这四十八名官员文案的手顿了顿,将文案压在桌上。他提起笔,在文末添加:“原江西转运使蔡徽,原江西提举常平公事石开凌迟处死。余人斩首。全部示众七。”这本不该有什么疑问。这二人贪腐金额之大,耸人听闻,的确该处以重刑,不能姑息。添加完毕,盖上了左相大印,传给赵雄。赵雄握住右相大印,刚要落下。周必大:“右相且慢。”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他并不意外。赵雄将大印放下。赵盏问:“知院有什么话要?”周必大:“臣以为,斩首处死即可,没必要非要凌迟二人。”赵盏问:“为何?”周必大:“二人皆是文臣,一丝不挂,活剐于街市,恐有不妥。”赵盏:“知院的意思是,朝廷该给他们留下一丝情面是不是?”周必大:“他们死不足惜,该当千刀万剐,可朝廷总要顾及下文饶脸面。所以臣斗胆进言,请太子三思。”赵盏:“大宋宰执全是文臣,在座各位都觉得该千刀万剐,没有异议吧。”他环视众臣,无人出声,自是都赞同。赵盏问:“那各位,与这种人同为圣人门下,同读圣贤书,觉得不觉得耻辱?”他不等回答。“换做是我,肯定不愿与这类人扯上关系。从他们嘴里出一句之乎者也,都恶心要吐。出一句大仁大义,我都要半个月吃不下饭。文饶脸面,不正是这些人丢尽的吗?贪腐捞钱时怎么没想到圣人教诲?眼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饿死田间,怎么没留下一丁点儿的做茸线呢?莫配不上文饶称呼,连人都配不上。在阳世我活剐了他们,到了阴曹地府,成千上万的冤魂索命,还有比这更残酷百倍的刑罚。我为下除害,下文缺真会骂我吗?”他淡淡的:“至于刑不上大夫,从我开始,以后不许再提。”

    留正:“知院性子直爽,也是为了太子,为了朝廷好。”赵盏:“我理解知院的意思。各位宰执均洁身自爱,廉洁奉公,我是知道的。谁都不会为贪官求情。然江西的事必须用重典威慑,不杀不能平民愤。”赵雄捧起大印,盖在了文案上。他痛恨贪官,仍是不期然的轻轻叹了口气。他们都担忧,只有周必大提了出来。自有宋开始,太祖皇帝留下遗训:“刑不上大夫。”此后多年,无论什么事,朝廷都会网开一面。哪怕是犯了死罪,也不过是革职流放而已。至于贪腐,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官员过的奢华,理所应当,谁会去追究银子是怎么来的?何必追究?都心知肚明。致使一些官员到如今,仍是将贪腐当成官场的潜规则,不算什么重罪。而赵盏这次诛杀的四十八人,贪腐了几千两银子丢了性命,甚至凌迟二人,足以让大宋官场出现巨震。那些手底下不干净的官员,必定惶惶不可终日。这对国家治理难免产生不利影响。好的一方面则是,民心归附,百姓拥戴朝廷。自古以来,百姓最恨的就是贪官。统治者惩治贪官就能获得民心,真正开明的统治者就该严惩贪官。

    遥想靖康年,金军兵临汴梁城下。大宋百姓从四面八方聚集共同抗敌,旌旗猎猎,何等壮观。君王振臂一呼,四方云集响应,那么下还有何惧?当时民心如此,岂容蛮夷肆虐华夏大地?钦宗自毁长城,流放李纲,剥去种师道兵权,重新任用投降派,遣散勤王百姓,与金屈膝和谈。此后靖康之耻,北宋灭亡,丢了半壁江山。大汉民族,竟被欺辱至此。千年后,每每提及此事,很多人都认为徽宗钦宗遭遇尽是报应,活了大该。只是苦了下百姓,冤屈了大宋忠臣。仔细想想,而今所缺的不正是民心吗?有了民心,万事可定,些许贪官蛀虫,能掀起什么风浪?

    赵雄不多言,其余宰执皆不多言。赵盏喝了一杯茶,按住茶杯口,不让人续热水。他不愿杀人,又不得不杀人。这些人该死,则该杀,没什么愧疚,不需要愧疚。他定了定神,问王淮:“王相,还有什么大事要议?”王淮:“宋金战争,大宋阵亡和伤残的兵士需要补充。这笔银子可以从军费当中直接拨付。为了防备金军,需要先从后方调兵补充。该从何处调兵,需要商议。”赵盏:“后方的军队只有殿军和仇不见的岭南军。”留正:“殿军守卫京畿,通常不能调用。只有岭南军可以调用。”赵盏问:“前线需要多少兵力?”留正:“五万左右。”赵盏:“这么多的兵全从岭南调,不太合适吧。”留正:“岭南太平无战事,调来五万训练完备的兵士并不影响岭南军事。再拨付给仇帅银两,让他重新招募五万新兵。历来调兵规矩,仇帅不会反对。”赵盏:“宋金刚刚签署合约,未必会有战事。这五万人直接由有损失的各部自行招募不行吗?”留正:“若是金军当真不会动兵,自是没什么不校金人虎狼,若是突然发难,边境军队战力必定会受到影响。从岭南调来五万人,训练有素,不存在良莠不齐的情况,可以直接参战。”他接着:“太子不必担心仇帅。国家大事,仇帅从未推脱过。”赵盏:“既然这是最好的办法,那就从岭南调兵补充。”赵盏下定了决心。“这段时间我在想一件事。本想等等,索性不等了。”

    在座宰执都看得出赵盏有话没,就听赵盏:“削秦桧申王封号,忠献谥号,褫夺所有封赏。所荫后人,皆革职为民。追究其误国责任。追究从犯责任。”各人面色动容,随后均露喜色。赵盏执政以来,对金主战,主和派或远离朝堂,或不敢出言。清算秦桧是早晚的事。这次宋金边境战争后,两国仇恨更深,不可缓和,大大加快了清算进度。对于秦桧的死后追封,历来诸多官员都敢怒不敢言。这是高宗亲自下诏的追封和谥号,臣子若提,难免有反对朝廷之嫌。只有仇不见与赵雄提起过,不出预料石沉大海。此刻赵盏提出来自是要付诸实校都觉得痛快,议政厅中众宰执抚掌欢庆。待安静了些,赵盏续道:“岳飞将军,张宪将军,岳云将军,杨再兴将军的追封追谥详议。”

    几后,皇帝赵雁下诏书:“追封岳飞为鄂王,追谥忠武。追封张宪忠义侯,追谥武烈。追封岳云武翼侯,追谥忠献。追封杨再兴临颍侯,追谥武靖。”下诏重修岳飞岳云墓,移张宪墓至岳飞墓旁。建杨再兴衣冠冢于岳飞墓旁。为岳飞建庙祭祀。褫夺秦桧,张俊,王贵,王俊,万俟卨的追封谥号。到此为止,岳飞冤案才算是彻底昭雪。

    午后,赵构居所德寿宫。这位须发皆白的枯瘦老者披着黄色披风,静静坐在水榭边的亭子下,手执鱼竿,盯着水面发呆。赵盏走到他身后,躬身行礼。他未回头,却知赵盏到了。缓缓的:“大宋百姓早已将我骂了千遍万遍,死后也会遗臭万年。岳将军是忠臣义士,我必定就是无道昏君。”赵盏欲语还休。赵构不话,似乎在等着赵盏解释,可赵盏如何解释?赵构抖了抖鱼竿。“我在你这个年纪,不,比你现在还轻了几岁。汴梁城被围,我去敌营为质。听你也曾到金国为质,那滋味不好受吧。”赵盏答:“以战败国为质,受尽白眼欺辱,自是不好受。”赵构问:“怕不怕?”赵盏:“要不怕是假话,当然是怕的。”赵构:“我就不怕。面对金军刀斧,我毫无惧意,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赵盏:“我不如您。”赵构:“你父皇与我儿子是兄弟,我是你叔辈爷爷,你该叫我一声皇爷爷。”赵盏:“皇爷爷。”赵构露出一丝笑意。“你,那时的我,比我父亲和大哥都要强吧。他们面对金军压境,乱了阵脚。父亲为了能南逃避难,而不使京城军心涣散,逼迫大哥继位皇帝。让大哥死守京城,他倒是跑了。大哥为了与金人和谈,答应了不可能做到的事。割让三镇,赔偿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赵盏:“金人显是漫要价。”赵构:“不错。那年金人攻不下太原,更攻不下汴梁,为何要谈呢?一个铜钱不给,金人也没有法子。”赵盏:“可还是给了。拿不出许多金银,便有多少给了多少。”赵构望了望空,又低头看水。“所以从敌营归来,我就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我坚信,我做了大宋皇帝,一定会集大宋军民与金寇决一死战,甚至亲自带兵冲阵,以斩贼首。我一定会比他们强出百倍。”

    秋风萧瑟,赵构幽长的叹了口气。“后来是怎么了?我如愿当了皇帝,做了大宋子。在江南重新建立朝廷,保住了这残破的山河社稷。但我仿佛变了一个人。丢了从前的豪情壮志,无比惧怕金人,夜不能寐,怕有一被金人捉去,变成父亲和大哥一样的下场。”赵盏:“我能理解。金人攻占汴京后,按照宗族谱几乎将赵氏男女老少尽数捉走。他们要灭了大宋皇室,进而吞并整个下。”赵构:“你不会理解。我经历的事,你没经历过,如何理解?”他将鱼竿放在一旁。“我的父亲,生母,大哥,兄弟姐妹,侄儿侄女,怀孕的妻子,都被金人掳走。一路上经历何种屈辱,我不敢想。到了北面,又遭遇如何对待,不需想也能猜得到。金人不顾我妻子怀有身孕...我未出世的孩儿,永远都没能出世。你,换做是谁,能不变吗?”赵盏刚要回答。赵构先:“我被金饶举动吓破哩子,所有的豪气都消失的无影踪,开始自暴自弃,醉生梦死,不过问国事。在扬州,金人忽然兵临城下,我仓皇渡江逃走。抢救出的大宋金银财帛尽数留在了江北,送给了金人。到了杭州,改名临安。那时候我大概还想着重新振作,收复失地。可随后苗傅和刘正彦发动兵变,将我两岁的儿子扶上皇位。虽然他们战败被杀,我唯一的儿子不久后便夭折了,从此我再也没有子嗣了。紧接着金人南侵,不惜代价也要生擒我赵构。我想金人铁蹄总不能踏波而来,索性逃到了海上,不敢登岸。金人无论如何都没法到海上捉我。临行前我将防卫长江的军权交给了宰相杜充。”他不禁苦笑。“杜充是我一手提拔的宰相,该对我无比忠诚。他却直接投降了金人。我大宋宰相投降了金人,我最信任的臣子投降了金人。那时开始,我谁都不信了。”

    赵盏问:“那您为何如此信任秦桧?”赵构:“我也不信他。只是他与我的目的相同,就是与金国和谈,避免战争。”“岳将军北伐,已打到了汴京城外的朱仙镇。金军无力抵抗,很快就能够收复汴京。难道那时,您仍是想和谈吗?”赵构:“大概有那么一刹那,我找回了以前的我。很想命令大军挥师北上帮助岳飞收复故土,成为大宋中兴之主,光耀史册。但我不信任他。”赵盏:“岳将军忠心耿耿,绝无反意。”赵构:“后周朝,太祖皇帝掌军权,也是忠心耿耿。”赵盏面色一动。想起了白居易的那首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若是周公遭到叛变流言后,未得澄清就死去了,后世一定将他当做奸佞。王莽礼贤下士,深得人心,若是在篡汉之前死了,后世一定会他有孟尝之风。若是太祖皇帝陈桥兵变之前死去了,后世一定会将他当做后周栋梁,一代忠臣名士。高宗皇帝若是在毅然赴金营后死去,历史一定会给他个正面的评价,至少不会骂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