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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渔村少年

    黄昏,夕阳,大海。

    一座海边的小山包上,一个汗流浃背的少年直起了腰。

    回头看看刚刚翻好的两亩薄田,少年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在田头稍休息了会,少年裹上了满是补丁的外衣,沿着崎岖山路,走向了山脚下的村子。

    村子名为老渔台,是一个靠海的渔村,少年也正是这里的渔民,名叫阿大,今年刚十二岁,世代靠打鱼和耕作这点薄田为生。

    阿大家里有四口人,除他之外,还有母亲、二弟和三妹。

    阿大的父亲,两年前跟着船老大出海时,被金须鱼咬成了重伤,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父亲走后,阿大帮着母亲,扛起了家里的大梁。

    阿大这个名字,是少年的小名,和狗蛋、二黑这类名字是一样的,他这个还算是比较好听的。

    阿大的大名也颇为文雅,姓庄名玉,大名庄玉。这个名字,还是阿大的父亲用了一条大鱼干,请村里的私塾张老先生给起得。

    庄玉得到这个名之后,二弟也就跟着叫了庄二玉,小妹也就叫了庄三玉。

    不过自己这名字,庄玉压根也不会写,只能勉强认出来。

    进了村子后,经过七拐八绕的土路,庄玉走进了自己的小院。

    小院不大,被母亲李氏收拾得极为干净。

    一边将镐头放下,庄玉一边冲着堂屋喊道:

    “娘,俺回来了。”

    不待听到母亲的回应,屋里便传出了欢快的声音,二弟和三妹扑了出来。

    二弟刚满十岁,三妹刚满八岁,和庄玉比起来,两人脸上更显有些肉色。

    三人打闹间,母亲也从堂屋出来了,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头上却已有了明显的银色。

    “娘,两亩地翻完了,等明年开春下场好雨,种子就能下地了。” 庄玉对母亲道。

    母亲连连点头,招呼二弟、小妹进屋,把半陶盆热水给庄玉放在了井水台上。

    掺进一些凉水,庄玉舒服地洗了一遍。

    进了堂屋后,东北角的灶台上,弟妹早已围上去了,一盏昏暗的鱼油灯也已经点上。

    母亲一掀锅盖,一股热气白雾冲上了梁头。

    唏嘘着手,母亲快速从锅里端出几个窝头,弟妹两人都去抢那最白的窝头,而庄玉直接拿起了最黑最硬的一个。

    狼吞虎咽地吃下那窝头,又喝下一碗热菜汤,庄玉便起身道:

    “娘,俺吃饱了,去西头二叔那里。”

    母亲也紧跟着起身,眼中已满是心疼的泪花。

    到了门口,母亲从墙上摘下了一条大鱼干,递给庄玉嘱咐道:

    “到了你二叔那里,多听着些,能不能成不打紧,咱们只当是谢谢你二叔的好意。”

    庄玉接过鱼干,点了点头,走进了正在降下来的夜幕中。

    他要去见的这位二叔,是一位族叔,在老渔台村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二叔之前说要帮他谋个好营生,说今晚让去找他,庄玉心中有些兴奋,也有些期待。

    到了二叔家的院子前,大门还没有关,庄玉自行走了进去。

    和看门的大黄、小黑打了个招呼,庄玉到了堂屋门口,理了理衣服,庄玉抬声道:

    “二叔、二婶在家吗?”

    “是阿大啊,快进来吧。” 是二婶的声音。

    推门进屋,庄玉看到二叔一家六口,正在围着锅台吃饭。

    微胖的二婶已经站了起来迎向了自己,一脸胡子的二叔则正坐在一个小凳上,端着大碗在呲溜、呲溜地喝汤,一边喝,眼睛还一边在碗上看向自己。

    四个同辈仍在自顾着吃饭,手中的窝头是比自家的白多了。

    不知该如何开场,庄玉下意识地提了提手中的鱼干。

    二婶马上一脸喜色地道:

    “这孩子,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

    说着,二婶便走过来接那大鱼干,但身后却传来了二叔很大的一声咳,惊得四个孩子都口中一停。

    二婶马上收回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庄玉道:

    “阿大还没吃饭吧,快坐下来吃个馍。”

    二婶招呼庄玉坐下,庄玉连连推脱,推脱中将那条鱼干放在了灶台上。

    一直在喝汤的二叔,都看在了眼里。

    放下碗,二叔起身,左脚有些跛,却非常有威严地对庄玉道:

    “跟我来里屋。”

    一到里屋,二叔就坐到了炕上,点上了自己的旱烟袋,使劲抽了一口,很是舒坦的样子。

    庄玉则站在炕边,一副等着二叔训话的模样。

    又抽了一大口,二叔开口道:

    “阿大呀,前年你爹没了后,你娘带着你们三个,过得很不容易。”

    “你家那点田也出不了几斤粮,平时还能在海边打打鱼,一到冬天就难熬了,出海捕金须鱼那些船老大也不会要你。”

    “你家的难处,族里都知道,二叔我也都看在心里。”

    “我和你爹是一起长大的,看你也是个老实孩子,便想着给你找个好营生,好养活你弟妹,也照料你母亲,过几年也好讨个媳妇。”

    再来一口,二叔顿了顿道:

    “你也知道,二叔以前是跟着商号走垛的,近到各村、各镇,远到莱州府城,我也都认识几个人,能说得上话。”

    “在咱们老渔台北边的虎林镇,有一家东林生药铺,掌柜的名叫吴贵,我以前经常替他押货。”

    “前些日子,我给他去了封信,想让你去他那里当学徒。”

    听到这,本来走神的庄玉,瞬间竖起了耳朵,打起了精神。

    “昨天,吴掌柜的回信到了,说可以让你过去。就是你年龄还小,工钱要少一些。一个月给你40文钱,你觉得怎么样?”

    一听到有40文钱,喜色一下冲上了庄玉的眉梢,那可够买30斤好米了。一个月有了这些米,再加上家里的存粮,这个冬天就不用挨饿了。

    庄玉连连使劲点头,二叔那威严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也显出了些自得。

    接着,二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庄玉:

    “这是我托村里张老先生写的回信,也算是你的拜帖。明天一早你就出发去虎林镇,我就不送你去了,到了那边,你把这信当面交给吴掌柜,他就知道是你了。”

    随后,二叔又侧身向炕里,从铺盖下面拿出了两包果子。

    将果子放在炕边,二叔拍了一下说道:

    “这个你带上,家里的鱼干不适合送给体面人。”

    庄玉再次点头后,伸手便去拿那两包果子,不料却被二叔用烟锅狠敲了一下手,疼得庄玉呲牙一咧嘴。

    “你可不许偷吃,这是送给吴掌柜的。”二叔虎着眼。

    又嘱咐了庄玉几句,二叔拿起果子放进了庄玉怀中,在鞋底上敲了敲烟灰,起身送庄玉出里屋。

    两人一起到了外屋,二婶也起身送庄玉。

    但当四个同辈看到庄玉手中的果子后,齐刷刷地向他投来了看敌人一般的眼神。

    庄玉走进黑夜,眼看庄玉即将走出院门,二叔又扯着烟嗓喊道:

    “阿大,到了那边要多学着点,别怕苦,别怕累,老天不饿勤快人。”

    “别给二叔丢脸!”

    黑夜中,连连传来了庄玉的回声。

    无数年后,当庄玉回想起此情此景,心中也不禁感慨,仙凡只在一缘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