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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文静挡在林自在身前,“陆卫东,你嘎哈?”

    “没你事儿!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陆卫东伸手扒拉刘文静。

    刘文静摘下军挎,朝陆卫东抡去,“你给我远点扇着!你是我俩啥人啊,管我俩去哪儿吃饭!又没上你家吃饭!”

    “美得你,还上我家吃饭!”陆卫东急忙躲闪着。

    “呸,不就是京城人吗,瞧不起人呢!”

    俩人打闹着,就见大路上尘土飞扬,一辆大解放疾驰而来,三人连忙站到路边,汽车开过,尘土翻滚,林自在捂着口鼻,看到汽车车后厢拉着许多人,其中就有双手被反缚的张志勇,还有严国庆和一些看热闹的社员。

    陆卫东愣怔地指着车,显然也看到了张志勇,“咋回事?”

    刘文静哼了一声,“我和小西帮忙抓的,你知道吗,张志勇杀人放火了,他是杀!人!犯!”

    “杀人犯?”

    汽车已经在最后一个路口右拐,去了生产队。

    林自在说:“看来是严国庆带张志勇去见他妈了。”

    刘文静也朝那边看,“去给他妈磕头?”

    陆卫东急了,“到底咋回事啊!走走走,咱们过去看看!”

    林自在不想再看热闹了,“我不去了,等咱们走过去,大概车又开走了。”

    刘文静觉得有道理,揉揉肚子,“我根本没吃几口,饿死了,咱回去吃饭吧!”

    陆卫东切了一声,但到底没往生产队去。

    “你不用去看,你听我慢慢给你讲啊......”刘文静和陆卫东跟在林自在后面。

    到了知青院门口,刘文静也全讲完了,陆卫东双手插着裤兜,“行了,你俩回去吧!”说完也回了男知青那边。

    就在林自在的手触碰到二门把手的时候,“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吓了她一个哆嗦,猛地缩回了手。

    忽然,她脸色一变,转身就往生产队那边跑去。

    “哎哎,咋回事啊!”刘文静跟在后头跑。

    陆卫东也追上去。

    五百米的距离,很快就跑到了,张家的院子已经围满了人,严国庆垂头丧气地站在院子里,张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怀里是满头满身鲜血气绝身亡的张志勇。

    林自在站在二门口没有走进去。

    严国庆看到她,神色慌乱,几步走过来说,“我真没想会这样,他求我说一定要给他老娘磕个头才能安心去县里,我就答应了,到家他进屋就给他妈磕头,娘俩抱头痛哭,他又说有最后一句跟他妈单独说,我寻思我们把院子围得严严实实也没啥事,就说给他三分钟,没成想他妈给他把绳子割了,然后从屋里一出来就抱着我大腿跪下,要死要活地求我放了他儿子,我还没等说话,屋里枪就响了......”

    林自在看着张志勇光着的一只脚,知道他一心求死,是将枪口对准了下巴,用脚趾扣下的猎枪扳机。

    可是,这样死在自己母亲面前,也实在太过狠心了。

    张母痛苦地捶打着张志勇,“你这死孩崽子,你不说你要跑吗,我割了绳子你咋不跑啊,你这是要疼死我啊....勇啊.....”

    张志勇的弟弟弟媳赶来了,看到屋里的情形,目瞪口呆。

    黄家明也从大队部赶来了,看到张志勇的惨状后退两步,看着严国庆和林自在,“是你们,对吗?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揭发出来呢!”

    “他犯罪了!我不该抓他?你说我不该抓他!”严国庆内心被黄家明的眼神和自己的内疚灼痛,他与黄家明直直对视,拍着身上的警服警徽,“黄家明,我是公安人员!我的职责就是惩治罪犯!他是杀人犯!他中午还把林业站汽车的刹车做了手脚,你知道吗,要是车开走了,在互助那边的下坡,这车都指定得交待了!他杀了人,却不敢接受人民的审判!他罪有应得!”最后的嘶吼,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

    老韩咳得惊天动地,也急急忙忙来了,众人给他让了一条路,他一见血泊中的张志勇,立刻瘫坐地上,用他的秃手指着张志勇,“大勇你糊涂啊!你要跟你老韩叔明说,爷们都能替你去放那把火!你咋能那么糊涂啊,你连孩子都给烧了,你你你还把我烧成这副鬼样子!你倒不如直接给我一枪,也送下去见他们娘俩了啊!嗬嗬....呜呜呜....”

    严主任带人赶来了,他先是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才吩咐人扶起张母和老韩,亲自好言相劝,又命人抬走了张志勇,也带走了猎枪。

    张家大门外,李四霞的母亲站在树影里,眼睛直勾勾地,不哭也不说话,胡永胜却仰天嚎啕大哭,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脏污的小脸上滑落,冲出一道道泥沟,谁也不知道他们此刻在想什么。

    林自在心里忽然堵得厉害,她无法描述自己的情绪,走出张家大门。刘文静看看张家的院子,喃喃说:“张队长没撒谎,他家是真乱啊。”

    ——四五十平米的院子,只扫了一半,大扫帚躺在院子当间,柴禾散了一地,菜园里的菜种得乱七八糟,黄瓜豆角架得老高,挡住了旁边小菜的采光,柿子秧有一半趴在地上,两只鸡愉快地在菜园里啄完柿子,又去啄黄瓜。厨房锅里是洗了一半的碗,炕上是缝了一半的被子,还有发得顶盖的面盆......

    陆卫东搡了林自在一下,“走,别看了回去!”

    三天后,双峰生产队就有了新的大队长,是从前的小队长提升的。

    人们又恢复了正常的生产劳动,慢慢的,除了张母,没人再想起张志勇。

    ******

    八月末,已经有树叶落下。

    女知青院里,晾了许多切成丝的豆角,林自在在院子里切黄瓜片,陆卫东隔着杖子跟她搭讪,“哎哎,我给你讲个故事,几年前我看过一本书叫《射雕英雄传》,里面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都是武林高手。你看咱们知青点儿,正好我是东邪,你是西毒!”

    林自在停了手里的菜刀,奇道:“你从哪里弄到的书?”

    “这你就别管了。可惜现在这些书都没了,不然给你看看,可有意思了!”陆卫东最近话变得很多,总是逗着林自在说话,“要不咱们上山采山丁子去啊,还有都柿。”

    “不去。没意思。”

    林自在最近很少开心地笑,刘文静回城以后,知青小屋安静了许多。

    在她们插队满十个月的时候,刘文静回齐市接班去了,说走就走。现在已经是齐市开往海拉尔的火车的乘务员,还特意拍了照片邮来,笑得没心没肺的,信上说火车上也挺累,但又说只要不种地,做什么工作都行。

    庄一诺趴在小炕桌上记日记,她从上个月起,和兵团一个上海知青谈了对象,那人一有方便车就来双峰看她,他们总是用上海话对话,别人听不懂,林自在却是听得懂。上周他说起去年失踪的兵团战士,原来那人并没有出逃,而是掉进了大地里一个废弃的深井里,发现时,只是一副骨头架子了,靠着左手腕上挂着的一块手表才确定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