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慕芸郡主如此刚烈。”
宫中的消息传来，梁鸿鹄微微叹息：“置之死地而后生，郡主这局棋下的真好。”
抬眼看了看顾长安，梁鸿鹄道：“长安大人，沈大人那里怎么样了？”
“一切都按梁先生所说准备妥当。”
顾长安颌首。
先前梁鸿鹄曾经跟他说过这件事要闹得越大越好，还给他出了几个主意，他按照梁鸿鹄的主意照做，收获确实很多。
只是这次慕芸郡主的以死明志着实出乎他意料，顾长安都有些不确定起来——顾元懿马上要回来了，这件事不知道还能否瞒住？
顾长风忍不住皱了眉头。
梁鸿鹄道：“陈马氏在牢狱里也呆了几日了，性子怕是被磨灭了几分，这个时候在让陈家人去闹事，倒是能把她放出来。”
他不急不慌。
这套要埋得够深，收获才会越大。
“可是如今慕芸郡主以死明志，京城中有不少百姓相信几分，若在闹这么一出，会不会弄巧成拙？”
顾长安不是不知道这其中有周宣帝的人在推波助澜，慕芸郡主是安王府遗孤，说的好听些是皇亲贵胄，可本质上却还是一孤女，古往今来，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之前这个弱者是陈家人，而现在，却成了慕芸郡主。
京城中已经有很多人倒戈在了慕芸郡主一边，而陈家的事也被很多人翻了出来，贪财，一毛不拔……很多不好的词汇在一夜之间盖在了陈家人身上，而他们究竟有没有做过，已经无人在深究了，所有人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不，非但不是弄巧成拙，反而还帮了我们。”
梁鸿鹄眸中微闪：“沈大人没有证据证明陈刚成是被陈马氏害死的，那药粉很普通，只不过患有心疾病的人不能服用罢了，这个事实，沈大人比我们更加清楚，他不会去做没把握的事。”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走，他不但要砍断慕芸郡主的左臂右膀，让她大伤元气，他还要将沈青倬成功推上位。
张家二小姐和宋家少爷私奔一事已过去了几个月，周宣帝隐忍不发，就是为了在最合适的时机给张宋两家致命一击，周宣帝需要一个可用之人，这人必须是顾元懿的人。
而沈青倬，是梁鸿鹄能想到的最好人选。
沈青倬要做官，好，他就让主上给他官做，他要让沈青倬知难而退，要让沈青倬知道究竟什么人才是他效忠的对象！
梁鸿鹄的眸中翻滚着波涛汹涌，他低笑：“长安大人，这个机会可是慕芸郡主给的，我们要好好把握才是。”
“陈家毕竟有两条人命，这是任何人都抹不掉的事实，我需要长安大人去外面散布一个消息。”
梁鸿鹄的笑意深了深：“自古以来可不是清者自清才用刀架在脖子上的，还有一种，是畏罪自杀。”
顾长安只觉一股寒气自心间冒上，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怔。
“这……”
他虽然不喜欢慕芸郡主，但这件事着实太阴损一些，一时不禁有些迟疑。
“长安大人是怕被皇上发现还是被将军知道？”梁鸿鹄的笑意有些漫不经心：“陈家现在可是被长安大人收买了，只要长安大人能够出得起他们想要的，这件事并不难解决。”
他倒不怕陈家的人太过蛮横，反而让京城中对他们生厌，毕竟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如何已经不在梁鸿鹄考虑范围之内。
梁鸿鹄道：“至于将军，慕芸郡主受伤一事将军势必会关注，这点我们没有办法阻止，我们要做的，是什么都不知。”
什么都不知，是顾长安交代给陈马氏的话，没想到现在却运用到了自己身上，顾长安苦笑，他抱拳道：“长安一定遵守梁先生的吩咐。”
将那么多人玩在鼓掌之中，或许他是该相信梁鸿鹄的话。
而此时，沈青倬听了底下人的汇报，眉头越皱越紧。
“陈家的人又来闹事？”
“是，而且这次还提到了慕芸郡主。”见沈青倬的目光望来，那人咽了咽口水：“他们说的话着实大逆不道。”
“你且说就是，本官不怪罪你。”
“是。”
男人应了一声，如是将陈家的言语复述。
陈家人说话着实粗鄙，哪怕男人已经尽量说的几分婉转，沈青倬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陈家人已经不止是在说官官相护了，他们还说慕芸郡主以死明志并不是因为她是无辜的，而是因为畏罪自杀！
几个字的差别，事实就会完全不一样。
“外面的人呢，也这么说？”
陈家虽然人多，可是每次来闹事，都会有不少百姓们过来帮着说话，看上去倒很是声势浩大。
“瞧着人数倒是比之前少了许多，只是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还有很多，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男人快速看了沈青倬一眼，低下头：“而且陈家人还说大人将陈马氏羁押，是想为郡主脱罪，有意找个替罪羊。”
“砰！”
桌上的茶杯倏然摔下，男人慌忙行礼：“沈大人！”
“看来他们真是等不及了。”
沈青倬的黑眸中有波涛汹涌滚动，他微阖了阖眼：“陈马氏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是，一定在牢里嚷着自己没有做过，让大人不要冤枉她。”
男人顿了下：“大人，要不让属下给她施刑？”
“不可。”
摆手拒绝，沈青倬冷冷道：“还没有对陈马氏怎样，她就哭着喊着说本官严刑逼供了，如果真的对他施刑，她还指不定如何。”
“是。那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马氏也关了几天，关于她谋害陈刚成和他女儿们的确凿证据一直没有找到，如今已是打草惊蛇了，幕后的人估计也难找出来。
想到这一点，沈青倬就觉得一阵头疼。
他果然还是太自傲，原先还在璞玉姑娘面前夸下海口，说剩下的一切交给自己，可是如今，步步为艰，看周宣帝的意思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云似阁其中是否有隐情，并不在意。
他所能坚持的只有……
沈青倬微顿。
“大人？”
沈青倬回过神来，手指握拳放在唇边轻咳。
“去跟陈家人说，明日就放陈马氏出来，另外，你再将京城中会医术的都请来，无论男女老幼。”
底下的人有些疑惑，却仍是答道：“是，属下明白。”
揉揉额角，沈青倬道：“还有其他事吗？”
见那人摇头，沈青倬道：“既然没有其他事，就先退下去罢。”
“是。”
屋里又恢复了平静，沈青倬从一旁的抽屉里翻出一封信。
上面的字迹秀美，他的指腹慢慢划过，面上流露出一丝复杂。
那上面写着：一别多日，听闻沈公子谋了官差，慕芸心喜，特于云似阁摆席祝贺，望沈公子切勿推辞。
是云似阁刚刚出事的时候，慕芸郡主约他一见时递来的信件。
那个女子，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万宁殿。
“咳咳。”
“姐姐，你慢点。”
慕狄小心的扶起慕芸，给她递着茶杯。
随着慕芸的咳嗽声，她脖颈的纱布处慢慢沁出血迹，慕狄心中难过，忍不住道：“姐姐，你干嘛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慕芸轻轻看了看他，浅浅笑了笑摇头。
她没有鲁莽，多亏了上一辈子她一心待顾元懿，所以对于药理一些也知道，加上云似阁一事，她意外发现了陈家灶台上的药粉，后不便出宫，也是看了许多医书，她对穴位经脉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做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如果不用苦肉计，周宣帝不会就此罢休的，这是唯一的法子也是最好的法子，慕芸不敢不赌。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自从那一日她以死明志，周宣帝也不在提云似阁的事，而听说外面百姓的传闻也有许多开始向着她了，这是好事。
她开心都来不及，是绝不会后悔的。
慕狄见她这样，眼眶也不由泛了红，他偏过头。
“姐姐，太医说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没了，你还不当会事！慕狄说了，慕狄长大了，会好好照顾你的！”
慕芸因是用发簪伤了喉咙，所以不能说话，她抓着慕狄的手，在他手心里慢慢的写字。
“姐姐，你是说以后让慕狄来照顾你？”
见慕芸点头，慕狄却并不觉得高兴，他道：“姐姐，慕狄开了年就八岁了，不小了！”
他努力想证明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还特意挺直了腰杆，可是这番作态落至慕芸眼里，却让慕芸牵动了嘴角，觉得好笑。
她又在慕狄的手掌里轻轻写了几个字。
慕狄看明白了：“姐姐，你是问慕狄沈大人那边怎么样了？”
这一下可把慕狄问住了。
自从慕芸受伤，慕狄只顾着照顾她了，什么云似阁，什么沈大人早就抛在了脑后，一时只得道：“姐姐，你别急，慕狄到时候就让人出去问问，你现在伤还没好，先不要想这么多了。”
慕芸摇头，紧紧拿着慕狄的手比划。
慕狄瞧着明白，一时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姐姐，你相信慕狄吗？你既然相信慕狄，这件事你就不要在管了，慕狄保证，一定会将这件事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