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城繁荣如今，街道也众多，西华街原先便是江水城最繁华之地，有许多的店铺鳞次列比，众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无事就来这里走一走，逛逛街，联络一下同僚感情。
而自从瘟疫过后，西华街却是成了人人避而不及的地方。
因为不知是谁说了出去，说这江水城的瘟疫就是从西华街传来的。
慕芸前来江水城之前，故意让自己有些发热，但总归不是真受了寒，所以在江水城调养几日，慕芸便又生龙活虎了。
慕芸拿着素帕按按唇角，轻轻咳了咳：“慕芸在府里呆着无趣，不如跟着沈大人出去施药吧，也算是慕芸能为江水城的百姓做些什么了。”
“可是郡主的身体？”
沈青倬皱皱眉。
并不觉得这种建议很好，先不说慕芸郡主身份尊贵，且又是个女儿家，这江水城毕竟是瘟疫之城，郡主抛头露面，就算没有感染上瘟疫，可若是有半点闪失，他这官帽保不住是一码事，就怕到时候周宣帝会因此迁怒到他们沈家，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郡主若是觉得闷了，不如青倬去外面给郡主带一些小玩意来？江水城现在还不太平，郡主身份尊贵，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沈青倬恭敬的对慕芸行礼：“郡主的心思青倬明白，想必江水城的百姓也会感念郡主的恩德，只是这件事未免有几分不妥，往郡主在三考虑。”
“慕芸已经是深思熟虑了。”慕芸微微垂头，捏紧了手中的素帕：“沈大人知道，慕芸会来江水城也是因为慕芸发热，微恐是瘟疫，宫中人才送慕芸过来的，慕芸比任何人都知道江水城百姓们的心思，那是一种怕自己被抛弃，有些不甘，却又不能不认命的东西，慕芸现在好了，也想做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去帮帮江水城的百姓。告诉他们，大周并没有抛弃他们。”
说到动情处，她抬起了盈盈水目。
她肤色本就生的颇为清透明亮，又因此时眸中含泪，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楚楚。
沈青倬下意识偏过头：“慕芸郡主的心思青倬明白的，只是郡主有心已经是极好的了，这施药施粥，郡主若是出现了，反而会惹百姓们生疑。”
“生疑？”
沈青倬点头，他顿了下，方有些为难道：“江水城城门已经关了许久了，刚开始百姓们都能理解，可是时日一长，加之有不少人煽动，百姓们情绪也越发激动起来。青倬怕到时候百姓们见了郡主，以为郡主也和他们是一样的人，念着郡主的身份，思及自身，会做出难以控制的事。所以青倬这才不能答应。希望郡主能谅解。”
想了想，慕芸道：“那要是慕芸换身装束，会不会好一些？”
“郡主的意思是？”
慕芸笑了笑：“慕芸过去本来就想帮帮忙的，郡主的身份倒也是麻烦，不如就扮作成侍女，沈大人觉得怎么样？”
自从来了江水城，除了最开始做马车来到府邸，就一直没在出去过，她对江水城的疑团渐深，虽然也没打算在从顾元懿手里知道什么，却也不想在继续在府邸里呆下去了。
出去帮帮忙，没准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江水城的百姓早就排好了长队，有衙门的人在旁边维持着秩序，虽然人很多，但是却很安静。
很多人的脸上都带着颓然和绝望的神色，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施药的人已经在发放了，沈青倬让那人去其他地方帮忙，撸起了袖子，自己给施药的人端药发放。
慕芸围了面纱，安静的在沈青倬身边打着下手。
江水城百姓倒是有人抬眼看了看慕芸的，只是慕芸头垂的低低的，又是一身简单的衣裳，倒是没有人有什么心思去议论她。
长长的队伍中，忽然有一阵喧哗，好多人都侧目望了过去，衙门的人也忙是走上，慕芸跟沈青倬说了一声，上前过去。
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奶奶摔倒了，坐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
慕芸将老奶奶搀扶到一边，又让人请了大夫过来查看。
“姑娘，你是个好心人。”老奶奶想要站起来，却摇摇晃晃的，慕芸忙是扶住她：“您年纪大了，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您在这里等等，大夫马上就过来了。”
“不行，我小孙子还等着我拿药回去煎……”
慕芸道：“你放心，我让人将药给您拿一份过来好不好？”让人将药拿了一份过来，大夫也检查了老人没有什么事，慕芸这才放心，见老人家走路还是不太稳当，便亲自送老人家回了屋。
那屋子在寒风下已经摇摇欲坠了，慕芸让了那几个人在外面等候，扶着老奶奶进了屋。
屋里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老奶奶放开慕芸的手急急忙去：“小孙孙，小孙孙！”
慕芸跟着走进去，便听见老奶奶的嚎啕大哭。
“小孙孙，奶奶就你一个人了，你要是走了，奶奶怎么办啊！小孙孙，奶奶将药都带来了，你醒醒，奶奶给你吃糖，等你好起来，奶奶给你买小泥人好不好！小孙孙！”
老奶奶坐在床榻上，怀中紧紧的抱着半大的孩子，那孩子眼睛紧紧阖着，面色有些发青。
老奶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耳旁回响，慕芸的神色有些恍惚。
“慕芸郡主，慕芸郡主？”
听见旁边有人在叫唤自己，慕芸看了看，颌首：“沈大人。”
“慕芸郡主还想着刚才的事？”
沈青倬微微叹气：“这样的事情江水城每天都会发生，慕芸郡主不用多挂怀。”
他一开始来到江水城也是这样，但是跟慕芸不同，他来的时候，瘟疫还没有得到预防的药草，所以江水城中的死去的人更加多，并且因为先前的江水城县令只是关闭了城门，并没有处理好瘟疫死去的人，所以路上不时就可以看见几具因瘟疫而离世的尸体。
那种荒凉模样沈青倬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听沈青倬的口吻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慕芸微微一顿：“治疗瘟疫的法子，沈大人有了吗？”
老奶奶抱着她孙子的举动让慕芸不得不在脑海中反复去想，她原先是听说过发生瘟疫的地方是人间地狱的，但毕竟只是从别人的口中或者书本上得知的，从未亲眼见到过，可是如今见到了，她的心下就止不住一阵一阵的难过。
生离死别，如果她没有郡主这样的尊贵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她会怎么办？
慕芸都不敢想下去。
她仿佛看见了慕狄也倒在自己的怀里。
那种感觉让慕芸难以呼吸。
“这种瘟疫来的忽然，起因都不知道，更别说对症下药了。”
想到这件事，沈青倬就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件事可是跟虫子有关？”
沈青倬惊了一下，看向了慕芸，他的黑眸一片幽深，就这么紧紧的盯着她，嘴唇抿紧，半天才道：“郡主可是知道什么？”
“这件事该我问沈大人才是。”
四目相对，他们都在暗暗较劲。
沈青倬已经比慕芸第一次见到她更为深不可测了，最开始的沈青倬许是因为各种不如意，所以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丝窘迫和无奈，可如今的沈青倬，身居上位，他已经拥有了一切他想要拥有的东西，虽然对慕芸还是一如既往的尊敬，但身上无形中散发的威迫，着实让慕芸下意识觉得躲避。
这个人很危险。
这是慕芸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才清醒的认识道。
沈青倬，前世纵横商界，被顾元懿封为天下第一商的人，自然不会只有这么点小伎俩。
他们都在赌，谁在开口，谁便是输了。
只是输赢对慕芸来说，却并不是那么重要。
“知情不报，若是被皇上知道，沈大人可讨不得半点好处。不如慕芸和沈大人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沈青倬问。
不得不说，沈青倬真的是对眼前这个慕芸郡主越发有了几分兴趣。
先前还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没了，他唇角微微噙着笑，饶有兴趣的看着慕芸。
“如果这次沈大人能将江水城瘟疫的事情解决好，想必加官进爵是少不了的，要是没有做好，闹出什么乱子来，就算皇上有心饶了沈大人，可是这朝中的官员，大周的百姓可不见的会饶了大人呀。”
这算是一种为官之道，慕芸虽然是一介女子，但是却也明白，朝廷中还是有好些官员都是想着得过且过，少做少错的。
沈青倬什么都好，但是功利心却太强了几分，他虽然受周宣帝器重，可若是他无心，又怎么会答应周宣帝前往江水城？
沈青倬有许多办法都可以推掉这件事的，毕竟在张宋两家的事上，沈青倬已经站稳了脚跟。
“慕芸郡主分析的没有错，所以对于江水城的瘟疫青倬志在必得。”沈青倬目光微深，带着几分尽在掌握中的自信。
他究竟都知道什么？
慕芸心下嘀咕着，面上的笑意却越发深了几分：“沈大人这样说倒是让慕芸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