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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又一场红楼梦

    长安,延政坊(原长乐坊),大安国寺。

    延政坊位于长安城东北角。

    大安国寺在延政坊的东北角。

    这里北面就是大明宫,东面是十六王宅,西面是翊善坊,南面是贵族、宦官、禁卫将军们聚居的大宁坊。

    大安国寺原址为唐睿宗李旦(唐玄宗老爹)的本宅。

    李旦即位后将这里立为佛寺,并用自己曾经“安国相王”的封号为此寺院命名。

    大安国寺里李旦府邸原来的一些建筑并未拆除,其中包括一栋“红楼”。

    大唐文人段成式曾在《酉阳杂俎续集·寺塔记上》中记述“长乐坊安国寺红楼,睿宗在藩时舞榭。”

    白居易曾对楼写下“红楼富家女,金缕绣罗襦”。

    《全唐诗》中总共有六十二首跟“红楼”有关的诗。

    此后人们便将“红楼”定义为富人的居所。

    此时大唐人还不知道,一千多年后会有一本举世闻名的着作以此红楼命名。

    现在大安国寺的红楼是皇族贵客们礼佛暂居的禅房。

    隅中时分,灰蒙蒙的天空开始落雪加冻雨。

    一名举着油纸伞的年轻男仆,引领一位中年发福的男子从大安国寺正门一路走向后院。

    经过半月拱门时,男仆举伞的右手不慎抖了一下。

    纸伞上积攒的雪水,‘哗啦’一下落下来,砸中胖男人右手拎的大包袱上。

    三月气温渐渐回暖,今天的落雪里已开始夹杂雨水。

    大坨的雨夹雪落到浅绿色的布包袱上,将包裹表面润湿成深绿色。

    胖男人抢过纸伞,侧飞一脚将仆人踹翻。

    “不中用的东西。”

    打完奴仆后,男人亲自举着纸伞,小心翼翼拎着包裹向红楼走去。

    男子很快便上了红楼二楼。

    他由一名中年老妪带路,最后到达东侧一间禅房门外。

    他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富有节拍的‘笃笃’声响。

    老妪为胖男子掀开门帘,让他进去。

    男子一进屋就看见禅房门对面的佛龛像下,有一张案牍。

    案牍侧面跪着一个头发已近全白的老妇人。

    老妇人体态微胖,身穿一件紫色禅衣,跪在案牍侧面的蒲团上。

    男子的角度能看到老妇人的侧脸。

    她正眼眸微闭,左手拨着念珠,右手持个小锤,不停敲击木鱼。

    男子将包袱放到地上,双膝跪倒,毕恭毕敬朝老妇人唤了一声:

    “阿娘。”

    这老妇人是男子的母亲。

    她也是大唐现在最尊贵的公主——阳安长公主。

    她尊贵不是因为贡献有多大,而是因为辈分高。

    阳安长公主不是当今天子的姑姑,而是姑奶奶。

    她是唐顺宗李诵的女儿,跟当今天子的爷爷唐宪宗李纯是兄妹。

    这老太太靠着超长待机,硬是活成了大唐公主中的头号人物。

    阳安长公主听见呼喊,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睁开眼睛,转头望向男子。

    王之莫是她与驸马唯一的儿子。

    阳安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是叫你不要过来了吗?”

    “阿娘三日没回府,今日突然降雪,孩儿担忧此处寒冷,特意为阿娘送来了厚衣。”

    阳安长公主作势要起身。

    王之莫赶紧跪过去搀扶母亲,跟着他自己也站起身。

    “阿娘,此处简陋,还是跟随孩儿回府吧。”

    “唉,我若回去,这局棋就废了,我留在此处才能让全京城看到我的不满。”

    男子将母亲扶到墙边的坐榻上安坐,他规规矩矩站在阳安长公主身侧。

    阳安长公主看了儿子一眼,悠悠感慨道:

    “你虽文不成武不就,胜在孝心可嘉,就为你这份孝心,阿娘死前定要为我儿谋划一个前程。”

    “阿娘真要如此吗?陛下已经下过口谕,阿娘如此这般不仅得罪了李党,恐怕也打了陛下脸面。”

    老太太微微蹙眉,右手不自觉地又捻了两下佛珠。

    “虽然是个险招,但我儿从此便能获得牛党器重。”

    阳安长公主说完又开始叹气。

    “你在礼部膳部司,虽是个没甚油水的清衙门,无大前途,倒也算安稳,偏偏你只是个六品员外郎,若不能更晋一级,每三年就要经历一次守选,即便花了钱财也不能保证再次续任。你都多少岁了?你且如此,你三个孩儿的前程呢?你难道要让他们一辈子做白丁吗?”

    “是孩儿无用,全家儿郎竟无一人能中科举。”

    “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就怪你那天杀的大伯父王承宗。当年若不是他勾结淮西节度使吴元济谋逆,岂会连累你父亲流放?王承宗倒好,在吴元济兵败前做个迷途知返的样子,献地求和,他死后竟还被追封太保,可你阿耶呢?就这样病死岭南了。”

    阳安长公主说到这怜惜地看着儿子。

    “可怜我儿自小就没有父亲为你谋划,中年仕途才变会如此艰辛。”

    “阿娘,朝中皇亲大都亲厚李党,毕竟李德裕出身赵郡李氏,李党代表的是贵族利益,阿娘为何要我投靠牛党?牛党里大都是寒门科举出身,孩儿怕会受排挤。”

    “你以为阿娘不想让你投靠李党?”

    “孩儿不解,请阿娘教诲。”

    “新帝登基以来李德裕春风正盛,此次杀胡山大捷,他又因功再次晋升,刚被授了司徒,如今投靠李党的人才多如过江之鲤,你过去他未必会高看你。”

    胖男子想想再次质疑:

    “可新帝登基后,牛党一直弱势,连党首牛僧孺、李宗闵都被罢黜出京,孩儿怕自己投靠过去未必会有善果。”

    阳安长公主忽然呵笑。

    “傻孩子,陛下再信任李德裕,怎会放任一党独大?他刚刚提拔的这个崔相不就是牛党吗。”

    王之莫恍然大悟。

    “阿娘认为牛党还有契机?”

    老太太轻轻颔首。

    “崔铉未满不惑就做了宰相,比景龙年间三十八为相的崔湜也只晚了一年,此人前途不可限量。最主要的他还是牛党里少有的士族出身,若你能得他的提携,未来仕途应该不至于太过坎坷,为娘死后也可安心了。”

    王之莫恭敬道:

    “还是母亲看事情长远,孩儿受教了。”

    “我让你联络的几位公主如何了?”

    “宣城等五位公主因早年与李太和有嫌隙,这次应承得很快,但义昌公主因为自己比李太和小了一辈,她还在犹豫。”

    老太太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母亲当年在亲蚕礼时不慎弄花了李太和的襦裙,当时的太后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素来偏袒李太和,当众责罚羞辱了她母亲,难道义昌都忘了吗?她如此胆小怕事,难怪她母亲到死都只是个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