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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下山路上危险,不如上青屏山喝盏热茶。

    平阳子留下了赈灾的钱粮,第二日天未明时,就带着六个孩子上了山。

    走到山脚时耳边全是孩子们快活的声音,此时他的脸上还有款款笑意,只是越往上爬,风萝风虎竟两小孩竟开始大哭小叫起来。

    平阳子面色变得阴沉,狄秋一边耐下心来哄人,一边担忧的望着平阳子的脸,生怕他厌烦了他们三人把他们赶下山去。

    微生商瞧着一众怪诞不经的场面,心觉自己不会在此久留,一是他们看起来就不靠谱,再者说,父母惨死的那个晚上,有人预示了他的命数,他就是个不详之人。

    他还需要去给爹娘报仇,留在这里只会坏了他的计划。

    而那个叫唐骄的人……那枚玉佩的真实性毋庸置疑,只是如今皇室衰微,他一个晋王的身份,又能左右得了什么。

    晋王……他猛地抬首看向那个挺拔的背影。

    玄武山在晋王的封地境内!

    他快步追上前去,扯住了唐骄的衣摆,低声问道:“你说你是晋王,那你为何出现在安州?晋王封地本该在百里之外的顺州。”

    唐骄垂眸看着微生商牵着他衣摆的手,眼中带笑,似是比起微生商的质问,他更感兴趣微生商拉住他的动作。

    微生商放开了他的衣摆,眼中似有寒冰凝固:“你明知我为何跟着你,但你若连晋王的身份都保不住,我跟着你有何用?”

    他撤了一步,正要离开,又听见唐骄温静的一声留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看着微生商圆润的后脑勺,低声提醒道:“我的身份不假,况且我们现在皆是无所依靠的浮萍,在这乱世之中,不过草芥,比起外人来我不是更于你没有威胁……”

    微生商打断他:“我不是。”

    唐骄闻言轻笑一声:“你不是?”

    微生商从中听到了浓浓的取笑,取笑他的自视甚高,取笑他的桀骜不驯,更取笑他的遗世独立。

    “你确有几分保命的实力不假,但天地之辽阔不缺你一个流离失所的孤儿,一或十个个敌人你尚且能敌,那倘若是千个百个呢?”

    他回过头来,傲视天下:“千个百个,也不过蝼蚁。”

    唐骄不做声,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少年虽明艳稚嫩,却能窥见将来的绝代风华,而如今这双玉碗盛来琥珀光般动人的眼眸,装着的却是死寂与仇恨。

    平阳子发觉两人之间有了龃龉,刚想过来凑个热闹,被唐骄一个执拗的眼神给劝了回去。

    他带着剩下四个孩子继续往上走。

    狄秋回过头看着他们三人:“平阳子,我们不等他们了?”

    平阳子挥了挥手中的扇子:“不必管他。”随即头也不回的往上走。

    微生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而唐骄却岿然不动。

    他提醒道:“你落单了。”

    他发现唐骄有一个与生俱来的特点,就是一双诚挚不移的眼,与通身柔和无害、叫人忍不住亲昵的气质。

    微生商被他的眼睛看着,心中的天堑惶恐欲坠,他不停地在想,和他走又如何,相信他又怎么样?你若是真的如此自信,为何不相信自己就算是天生煞星,也能在累卵之势之下护他无恙。

    他真的动摇了,这是玄武宫教给他的第一大忌。

    情是世间第一把利刃。

    倏尔,眼前的少年忽然抬起了头,唐骄仰望着层层树荫之外,伸出了手:“下雪了。”

    他笑了起来,万物间的冰冷皆在他眼中融化:“下山路上危险,不如上青屏山喝盏热茶。”

    明明只是清风一般的暖意,却在寒冬之中燎起了扑不灭的野火,火舌温吞的舔舐着,让人心甘情愿的沉溺。

    上山之路不比下山短。

    上山之路比下山短。

    ——

    半年后。

    夏风拂面,杨柳依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风萝咬着笔绳,眼睛跟随着摇着羽扇的平阳子,这个假道士倒是个真先生,手上老爱掉毛的羽扇恐怕才是他的真身。

    什么四书五经什么孙子兵法?什么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什么叫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为什么不告而取是为窃?这老头讲话怪里怪气还不准他们下山去玩?

    羽扇敲打在神游天外的少女头上,风萝诶哟一声捂着脑袋用眼神控诉平阳子:“你干嘛又打我?”

    平阳子睨她一眼,幽幽道:“绿罗湘带无心叠,玉坠头花一半垂。”

    风萝听之连忙取出铜镜照自己,左看右看没见着自己头花掉了:“没啊,这不是美美的?”

    平阳子将羽扇戳到风萝眼前:“你瞧瞧,这句诗的隐喻是什么?”

    风萝抬起书:“神游?”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向正在梦周公的风虎:“他都在呼呼大睡了,你偏偏与我过不去?”

    平阳子佯怒咬牙切齿的举起羽扇作势要打:“你个小蛮子尽学不会尊师重道!”

    少女忽而想起什么,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跪下叩首:“师傅对不起!我再也不犯了!”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做完她站起身去将风虎一脚踢下凳子:“风虎!怎么学的尊师重道!”

    风虎愣了一下,在他姐凶神恶煞的凝视之下乖乖坐直了身子,捧着书本开始摇头晃脑的读。

    风萝屏声敛气乖乖听话,然而此时平阳子却不讲了。

    他问道:“你微生哥哥同意叫你们练武了?”

    不然怎么忽然用起功来。

    提起这个,风萝兴奋的点头:“对啊!师傅您怎么知道?!”

    平阳子羽扇遮住了半张脸,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就要有一个新弟子了。”

    风萝瞧他的笑又瘪了瘪嘴,老头本是想要装出高深莫测的感觉,却根本遮不住他的得意。

    这一群人,怎么天天打哑谜。

    什么嘛……

    ——

    一天的课业了了,风萝趴到书房的窗边偷看。

    青屏山上路途难走,山下鲜少有人上山求道,香火更是期年都未有一个。所以这道观大门一直没挂上牌匾,外人要是问这青屏山上有什么道观?他们便会说是青屏观,或是平阳观。

    青屏观很小,只有两间院子,前院供香客求道充个面子,有一间青屏山上最宏伟的观宇,两侧各有两间房舍。后院则是他们师徒七人的住处,共有十间屋舍。

    外院左侧的两间屋子是为教室,右侧外一间为待客室,里一间为书房,书房是大师兄和商哥哥的私会之处,从上山以来已经过了一个春夏,他们两人长闭着门同处一室也不觉烦闷。

    风萝常想和两位哥哥待在一起,但他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也不愿说与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