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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隆——”

    雷光闪过云际,在黑云压城的天边劈开一道苍白的神路。

    一座高松重岩叠嶂的山里冒出来一个半大的人影。

    少年眼看不过十二,赤脚踩在山坡上,惊惧的眼底倒映着熊熊的火光。

    在灯火舔舐的墙面上血色溅出,一个个头颅不规整的掉落在了平野之上。

    方圆百里内,一夕之间,最为明亮堂皇的宫殿沦为了地狱。

    过往的神仙被乌云惹怒,顷刻间落下能够侵吞万物的暴雨。

    杀人者嘹亮的嗜血声传响久绝,他们餍足的啄饮着尖刀上的鲜血,长啸着从暴雨之中离去。

    良久。

    “爹……娘……爹!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喉间颤抖着嘶哑出声。

    雨水带着绝望的寒凉浇灌全身。

    少年冲下山野,踏碎漫山的红泥土,伴随着雨点破败的鼓声,一步一步朝着死寂的宫殿跑去。

    ……

    一年后。

    瓦顶草舍。

    欢快的鼓乐,配合着一群赤膊草裙、皮肤黝亮的人玩乐的节奏敲响。

    无数双浑浊枯黄的眼睛,神采奕奕的盯着木桌一只破水碗,正心烦意乱的舔着干裂的唇,或是焦急的搓着手。

    而木桌上蹲着的高个儿少年,面容艳丽身形突出,正勾着一抹坏笑按着水碗。

    不单单是围拢桌边的男人紧张的盯着他的动作,就连圈外的姑娘也聚首一处盯着他的脸娇俏打趣。

    只听少年高喊道:

    “你们可要瞧好了!小爷我可不耍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输了可别找小爷我哭鼻子!”

    周围一阵哄声响起。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起哄之中回过神时,少年猛地揭开破碗,跳下桌来将碗下的三颗骰子展现出来。

    “大!快给板子!给板子!”

    结局已定,少年叉着腰朗声笑了起来。

    “阿商你小子又耍诈!”

    “诶!我都说了不关我事!你这怎么还急眼了呢?是不是输不起?”

    “阿商哥你好厉害!”

    “呜呼!赢咯!”

    一时之间,是悲喜相合。

    这时路口望风的小子一边提溜着草裙,一边屁滚尿流的往回冲来,一边跑还一边放声大吼。

    “快进洞!快进洞!马鞭来了!马鞭来了!”

    众人听闻如鸟兽般四窜而逃,方才还闹哄哄的木桌边现在飘落秋叶,寂静无声。

    刚才掌控全局的少年不紧不慢的走在最后,挑了一个人最少的洞口钻了进去,最后放下铁门,躺在洞口休养生息。

    没过一会儿,黄沙漫天飞舞,一支散漫的大汉队伍,腰间别着砍刀马鞭,陈列成两队,中间环着一串穿着草裙的人往这边来。

    一边走还一边恶狠狠的催促道:“快走!”

    有点见一老马奴脚步一慢,一脚就踢了上去。

    “别给老子装!快走!”

    形容枯槁的马奴被他这么一踢顿时掀倒在地,一群大汉围了上去,对他拳打脚踢,而周遭一个敢出声反抗的马奴都没有。

    洞里的马奴对着状况见怪不怪,有的嘴里叼着根草,无所事事的轻声哼着小曲儿,不敢放开声,生怕外头押送着马奴的大汉给听了去,过来找麻烦。

    只听见一个铁栏杆被打开的声音忽然响起,都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最后朝着阿商的位置望去。

    洞中有老人怕他又去找事,低声短促道:“你给我坐下!别去多管闲事儿!”

    阿商拍了拍他的手,从容的打开铁门走出洞外。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落在了这个嬉笑俊美的少年身上。

    包括那群押送马奴的大汉。

    “哟。”

    领头的大汉看向出声的少年。

    “戴大队您亲自领队啊!”

    戴荣见又是这小子,唇角轻蔑的勾了起来:“怎么?又有什么鬼点子?”

    阿商笑:“瞧您说的,我前阵子给您出的主意还不够您赚得盆满钵满么?”

    戴荣闻言长嘶一声,他招手让后边几人别打了。

    说罢,端着手,摇摇晃晃也往前走了几步,粗犷的气息扑面而来,眼睛转的跟狗似的。低声在他耳边问道:

    “我说山上那几个野果拿到青州去卖怎么能卖这么大价钱呢?你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只见阿商笑而不语,一张好脸比狐狸还精。

    “我就是知道,你别管了。”

    戴荣揣着手,挑眉问道:“那这个季节我该卖什么?”

    阿商道:“你这阵子能出云州吗?”

    “过一段时间能。”

    “那天都该冷了。”

    “是啊,那个时候外边更冷,所以你得给我出个能赚更多钱的法子,不然老子不回本。”

    “摘枇杷。”

    “琵琶?”戴荣狐疑的问道:“那不是庄少爷最爱听的曲子吗?”

    阿商笑道:“你说的琵琶可不是曲子,是乐器,我说的枇杷是山上的野果,黄澄橙小小的那种,根枝均匀,叶片儿椭长还带小刺儿。”

    戴荣眯着眼:“你不骗我?”

    “我骗你干嘛?”

    戴荣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良久憋不住似的咧笑出声,伸手就要摸阿商的脸。

    “别说,你这小兔崽子长得还挺好看。”

    阿商拧着眉侧身躲过了他的手。

    娘的,打小爷我的主意?

    戴荣见他不虞也不再蹬鼻子上脸,指着阿商道:“我告你小子,我信你一次。”

    阿商心中腹诽,哪一次信他的没赚大钱?

    但他也不说,抬了抬下巴问道:“后边那些马奴是从青州来的?”

    说到这戴荣憋屈一声:“是啊!”

    “青州那几个小权小贵的人家哪一户不是靠着咱们云州起来的?就算一年前老爷夫人被山匪给杀了,咱云州败落,不是留了个庄少爷在也不该这么轻视咱云州人啊!”

    他说着朝阿商比了比后边几个老弱病残的马奴,努嘴嘬嘬道:“瞧,咱庄少爷十三岁生辰,就用这几个马奴来滥竽充数。”

    他说这话毫不避讳,好像根本没能想起来眼前的少年也是个马奴似的。

    他说着拍了拍阿商的肩,欣慰笑道:“也就是庄少爷的生日,你们才能有休息。”

    随后朝着几个洞口大吼道:“还以为老子啥也不知道!把我当傻子呢!你们在这儿赌博也就是戴某我心地善良!今天放你们一马!”

    他这句话一出,几个洞口里的人,眼神中都充满了后怕。

    “好了。”

    戴荣对后边的侍卫道:“把绳子交给他,咱们走!”

    说罢一挥手,一群彪形大汉跟着他浩浩荡荡的走下山坡去。

    阿商见他们走远了,给第一人解开了手上的绳子,随后把绳头丢给他,让他们自个儿解去。

    青州来的马奴里,一小孩看他这般神气,匆匆解开了身上的绳子便匆匆跟在阿商的身后跑进洞中。

    “阿商哥!阿商哥!”

    商看了他一眼,走进洞里之后给他让了个位置。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还不似那群年长的马奴一样浑浊。

    他见阿商哥在嘴里叼了根草,自己也有样学样的往嘴里叼了一根。

    “阿商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被他崇敬的阿商哥闻言似笑非笑,也不理他,还是一边年纪较大的老马奴神叨叨开口对他解释。

    “阿商上通天文下懂地理,是神子,能不玄乎吗?”

    阿商闻言大笑起来:“老皮,我要真是个神子,小爷我就不在这当马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罢,他朝小孩问道:“青州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笑嘻嘻道:“我叫阿鲁。阿商哥你想怎么叫我都成!”

    阿商笑着拍了拍阿鲁的额头:“你这小屁孩还挺会抱大腿。”

    周围也是一阵哄笑。

    “这痨病鬼过生辰,熊头也不来上头瞧我们一眼,饭都没得吃。”

    “阿商不是说山上有野果吗?摘了就能吃,你这个懒贼别找借口。”

    “狗日的,那痨病鬼剩下点东西就够我们饱肚子了,把我们饿死谁给他云州守城门。”

    “得了,我们这些马奴可不就是最低等的奴隶吗?就连那些乐户的贱丫头路过也要吐我们唾沫。”

    “嘶……不过别说,那些贱丫头虽然嚣张点,唾沫还是香的……”

    听他们说着说着又淫笑到了一处。

    阿商数着这天转的小板,一共有二十七个。每一千个小板就可以换一枚铜钱,十枚铜钱就可以跟着马鞭出城一次。

    他现在有九枚铜钱了,看来在过一阵子就能集齐十枚,跟着戴荣出云州,到那个时候趁机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