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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跃马入皇城(四十)

    退朝之后,一干大臣来到了议政处。

    依次是瑞王刘甫,尚书左仆射杜斯通,尚书右仆射李白垚,吏部尚书萧文睿,刑部尚书黄雍,户部尚书郑良,工部尚书田茂勋。

    这七人掌控着大宁命脉,重臣中的重臣,咳嗽几声,整个大宁都要颤上几颤。

    按理说退朝后,几人应该离开皇宫回到三省六部去办差,如今齐聚一堂,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他们是在等,等安西都护府的消息。

    今日是郭熙奉旨离开碎叶城的日子,若是他敢抗旨,镇守西陲的四十万大军,便成了刺向大宁腰腹的一枚长枪。

    谁敢轻视?

    所以聚集在一起,方便随时发布政令军令,以应付任何风吹草动。

    外面飘着细如牛毛的小雨,使得七人面色徒增几分阴晦。

    瑞王悠然品着茶,目光放在连绵不绝的雨线,偶尔望一眼六人,双眸闪烁不定。

    李白垚站在一张古画旁,负手而立,由于眼疾严重,只能凑近观摩。

    杜斯通和萧文睿在纵横十九道摆开阵仗,杀的热火朝天。

    黄雍双手入袖闭目养神。

    郑良站在窗边欣赏雨景。

    田茂勋摩挲着腰间紫底金丝白玉带,神色恬淡。

    其他五人缄默不语,唯独两名年纪最大的老臣闹腾,萧文睿是出名的臭棋篓子,并且棋品差劲,落子便悔棋,这还不算,大袖一遮,将几枚对方棋子藏于袖口,下来下去,对方的棋子变得寥寥无几,大冢宰的袖袋倒是叮叮当当。

    杜斯通的恩师,是有着棋仙人之称的秦夫子,无人可在棋盘与之为敌,杜斯通当年顶着国手的名头入职礼部,棋艺之高绝,冠绝大宁。

    一个是大国手,一个是臭棋篓,靠着赖皮和偷子,从局势来看,竟然下的旗鼓相当。

    传闻杜斯通的技艺,并不逊色秦夫子,棋风以细腻流畅着称,擅长布局和先发制人,已达“入神”境界,纵然被萧文睿偷去了十几枚白子,场面仍旧不落下风。

    杜斯通落子后,捋着白须说道:“萧老,国子监开学已有几日了,监生可曾适应?”

    话音未落,视线纷纷投来。

    皇城就那么大点地方,一大早闹出的动静,到了傍晚满城皆知,何况是天潢贵胄的私塾国子监,更何况是李相儿子打了世子殿下,杜斯通敢当着李相和瑞王提这档子事,另外几名尚书不免生出看热闹心思,想看看杜相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萧文睿呵呵笑了一声,晃着脑袋说道:“国子监虽然隶属吏部,可我懒的过问,只是在开学时露了一面。至于监生是否适应,你得把国子祭酒那老头子喊来,当面问问,不过那老头嗜酒如命,天天喝的酩酊大醉,睡在哪都搞不清楚,不一定能答非所问。”

    说话之余,又偷走了一枚棋子。

    在座都是擅长庙堂玲珑的翘楚,尤其入仕一甲子之久的杜斯通和萧文睿,更是老而弥坚,二人随意指点一招半式,都够其余五人学半辈子。

    杜斯通慢悠悠说道:“国子监里,都是诸位子侄,咱们做长辈的,自然要加以关注。对于诸位而言,做官易,当爹不易,谁家都是宝贝疙瘩,不打吧,气死你,打坏了,自个儿心疼,远不如当官从容,哎!其中分寸很难取舍。其实回头一想,再过几十年,儿子坐在咱们位置,还得指望他们来光耀门楣呢,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随他们去吧。”

    几人都听出了话中含义。

    作为百官之首的左相,是在劝架。

    李白垚听完后,从古画处离开,坐在黄雍身边,喝了口茶。

    瑞王大马金刀,不动如山。

    黄雍跟李白垚年纪相仿,四十出头,正值男人鼎盛时期,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只是唇角有条寸余疤痕,使得整个人略显戾气。

    黄雍轻声道:“安西都护府两千余里,倘若郭熙卯时出城,飞鸽传书快该到了吧?”

    李白垚含笑道:“郭大人镇守西陲,劳苦功高,多睡会无妨,只要今日离开碎叶城,咱们就能回去睡个好觉。”

    黄雍手指在膝盖轻轻敲打,“若是那边雨疾风大,道路难行,郭大人今日不离碎叶城呢?”

    黄雍为人刚正不阿,言辞最是锋锐,脾气尤为火爆,否则也不会执掌大宁刑罚。

    铛。

    瑞王将茶杯重重一放,眉宇间浮现浓郁杀气,“若今日郭熙不离开碎叶城,明日保宁五十万大军,亲自去往安西都护府,押他回来!”

    萧文睿出声说道:“哎!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郭熙是王爷大舅哥,与圣人沾亲带故,哪能违抗圣旨呢。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风一阵雨一阵,信鸽难免会慢些,咱们再耐心等等,再等等。”

    看似是在安抚,其实将瑞王数落一通,将郭熙升任安西大都护,是刘甫一意孤行,如今人不回来,势必有人要承担责任。

    刘甫攥紧拳头,恶狠狠道:“子时之前,郭熙胆敢抗旨,本王亲自披甲挂帅,征讨逆贼!”

    “哈哈!赢了!”

    萧文睿靠着偷棋赢了大国手,开心的手舞足蹈,一不小心,将袖口的白字掉出几粒。

    杜斯通倒是不以为意,自从步入仕途以来,不再关注棋盘输赢,尤其升任左相后,常常与圣人和冯吉祥手谈,输多赢少,已成为常态。

    输了棋,升了官。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杜斯通朗声道:“诸位同僚,咱们聚在这里,做的是最坏打算,郭熙若是抗旨不尊,理应保宁都护府出兵征讨。可是安西府兵,未必都是郭熙亲信,心存叛逆者十不存一,老夫觉得,王爷身份尊崇,还要坐镇兵部和礼部,不必亲自挂帅,再寻一名良将即可。”

    几人都是心思细腻之辈,瞬间明白了杜相弦外之音。

    话虽说得好听,其实是怕刘甫和郭熙沆瀣一气。

    四十万大军尚能应付自如。

    可保宁和安西汇集成百万大军,那就成了悬在大宁头顶的夺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