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清亮，白色阳光穿过逐渐稀薄的雾气，落在被雪染成的山林之间。
“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啊？”赖小背着包袱，头微微仰着。
此时的官道上已经是略微有了些人气，期间还遇见了一拉着学子进京的牛车，让苏镜不由得想起了胡林。
只是那些学子看见他背上的嫁衣女尸，皆是面色一变，道了声晦气之后，便拉上了帘子。
苏镜笑了笑，转过头对赖小说道：“哦，我们去保定。”
“保定，很远吗？”
“不怎么远。”面对少年的疑问，苏镜显得很有耐心。
这年代地图是个奢侈物，交通也有所不便。
很多人穷其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所谓的镇上。
至于为什么带着这少年上路，就说来话长了。
在解决掉驿站里那些杀手之后，真正的锦衣卫很快便到了。
带头的是老熟人，贾晓生。
在了解完情况之后，贾晓生自然不可能为难苏镜，于是便放行了。
谁知这名为赖小的青年却是执意要跟着苏镜一起，并要拜他为师。
苏镜自然是不答应，便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
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个行侠仗义的梦。
就在这时，苏镜身形稍稍一愣。
官道对面的薄雾中，缓缓走出来一人，穿着灰色麻布衫，与自己一样，身上也背着一具尸体。
仿佛情景重现。
那中年男人也看见了苏镜。
俗话说同行之间是冤家，可请命人不一样。
在请命的路上碰到另一个请命人，只会倍感亲切。
“小兄弟这是去哪？”那中年人开口问道，声音很是浑厚、嘹亮。
苏镜笑了笑：“往保定去，大哥你呢？”
“嘿，去京城呢，看到我背上这人了不，从京城来的大老爷，不知怎的就这样了……小兄弟是去保定？实不相瞒，咱就是从那来的，最近保定地界上……可不太平啊。”
说着，中年人唏嘘了一下。
“不太平？”
“是啊，小兄弟有所不知，最近这保定地界上出了些怪事……哎，总归是小心点好，走了走了，再耽误仙人就该怪罪了，山高路远，日后再见。”
仙人，指的自然是背上背着的尸体。
看着中年人的背影，苏镜微微皱了皱眉头。
中年人没什么问题，他身上的尸体也没什么问题。
苏镜早已不是当时那个初出茅庐啥也不懂的家伙，在看见中年人的第一眼，便用法力进行了试探。
得出来的结果，是没有任何问题。
也是，要是每次半路碰到请命人都会出现些问题，那问题就大了。
保定最近不太平吗？不过对于究竟有何不太平，中年人明显不太愿意提起。
算了，到时候再打听一下。
自己又不在那里久留，就算遇见了什么事，以力破之就好了。
想着，苏镜的心情又轻松了起来，看着身边的赖小，忽然问道：
“追杀我的人会源源不断，你不害怕？”
赖小摇了摇头，反倒是问起他来：“先生不害怕吗？”
苏镜笑了笑，说道：“其实有点，俗话说得好，小人手上身死，阴沟里面翻船，过分自信，并不算什么好事。”
“先生说得太玄妙了……”赖小没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只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以后你就懂了。”
苏镜说着，忽然脚步一转，离开了管道，往旁边的山林中走去。
“诶，先生您去哪？”赖小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离了官道，这路自然也就不太好走了。
尤其是林间未化的积雪，每走两步，便感觉脚下就会莫名一滑，若不是旁边小树足够多，自己恐怕早就摔个狗啃泥……不，是啃雪了。
赖小小心翼翼的，看着前面背着尸体走在山林间，如履平地的苏先生，内心不由一阵羡慕。
“先生，先生，等等我啊。”赖小轻声叫着，惊醒了在松树上栖息的松鼠。
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苏镜缓缓走着，没一会儿，便走到了一座坟墓前。
自然是顾桃儿的坟墓。
墓碑很干净，一看就有人常来打理，就连积雪也被扫掉了。
坟墓旁长着一株桃树，开着一朵朵花，远远看过去，还误以为是梅花。
桃花，怎么会在冬天里盛放呢？
苏镜知道，这或许是顾桃儿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吧。
赖小跌跌撞撞跟了上来，见苏镜站在一座坟墓前，愣了一下。
“先生，这是……”
苏镜却是伸出手，手中忽而多出来了一些纸钱，道：“给烧过去吧，我现在不太方便。”
赖小看了看先生背上那鲜红的嫁衣女尸，咽了咽口水，连忙走上前去。
这么多纸钱，也不知道先生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先生果然是有大神通的人啊。
赖小想着，在坟前跪下，而后掏出火折子，将纸钱点燃。
缕缕青烟。
伴随着火焰燃起，苏镜看着顾桃儿的坟墓，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会。
如今，背上这具同样是嫁衣女尸。
可心境，却是大为不同了。
就在这时，背后的山林间出现了脚步声。
苏镜转头看去，山林的素白中，站着一位白发苍苍，身着锦衣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头银发依旧高高盘着，插着一根桃木做的钗子。
“难得小兄弟有这份心了。”老太太说着，缓缓走了过来。
这老太太，自然是苏镜第一次请命那晚，遇见的顾桃儿的，家里人。
“婆婆好。”苏镜点了点头。
可奇怪的是，如今的他却依旧看不清这老婆子的深浅。
大妖，真正意义上的大妖！
“这老太婆，夺天地造化，可了不得，啧啧。”
忽然，脑海中传来阴极真神的传音。
要知道，阴极真神存世不知道有多少年岁，能让他也称之为了不得的，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存在。
这也让苏镜有些疑惑。
既然这老太太如此之强，那顾桃儿生死的时候，怎么不出来阻止呢？
老太太似乎是洞悉了他的想法，只见他颤颤巍巍走过来，从赖小手中接过几张纸钱，也有模有样的烧了起来。
“妖，与人一样，都有着自己的命数，我来之前参了一卦，小兄弟的前路，有大凶险，不如，就此回头吧。”
说着，转过头看向苏镜，眼神中，藏着深深的怜悯。
这样的眼神，苏镜似乎，在哪里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