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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内。

    “这十一越发没了规矩。”皇帝娄凛听着底下人汇报,眼中阴鸷凛然。

    “陛下,这十一皇子年纪尚轻,贪皮了些,也是正常事。”一旁候着的太监总管胡元修忙出口慰道。

    娄凛冷哼:“是朕平日里太纵容他。竟是成日与那别国皇子厮混,真当这宫人都是瞎了不成。”鹰眼半阖,凌厉的眉峰皱挺,声音尽是深沉喑然,“还是说,十一与那朗商皇子交好,其中有不可告人之处。”

    也怨不得娄凛如此怀疑。

    唐律本就与厉王娄琬关系亲近,现今又是与十一皇子交好,让这位心思缜密多疑的帝王不得不去揣测其中的利益关系。

    胡元修微微躬身笑道:“十一皇子是如何性子的人陛下应是清楚的。”略显苍老的脸上尽是岁月沉淀的风霜,眼中尽是世事通透。

    “的确,十一那野厉气性,肚里倒是没那多弯弯绕绕。”娄凛若有所思,“元修以为这事如何?”

    “十一皇子已十四岁,应当是少年血气的年纪了。”胡元修笑着,缓缓道述分析,“只是,这身边,除了十三公主,便少有些一般年纪的女子作伴。因此识得那朗商的律公子,倾心相交,想来恐也是因着寂寞。”

    听罢,娄凛才微敛了眼中的肃杀漠然,棱角分明而凌厉的脸上适才有了些笑意:“元修倒是提醒朕了。朕的十一,已非总角幼童。”

    “是啊,十一皇子现下已是意气卓卓的小将军了。”胡元修亦似是在感慨些什么。

    当真是白驹过隙,岁月飒踏。

    “派人告诉皇后,在新入宫的秀女中,择位品貌出色的适龄女子,送到伏顼殿去。”娄凛虽是笑着,笑意却是未抵眼底。这位威严果厉的帝王是有着自己的思量。

    如此做法,一方面得意彰显自己慈蔼。另一方面,自能让娄止少些心思与唐律亲近接触。

    男人食色性,娄凛自是知道的。美色误人,也不无道理。

    日渐熄落,夜已入深。

    娄止哼着小曲儿,揣着满怀欢喜,从清风苑回到伏顼殿。刚踏入寝殿内,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立马跳了出去。

    “妙叽!”娄止忙关上殿门,站在殿外唤着妙叽。却是迟迟不见妙叽的身影,寝殿外亦是没有其他宫人,“妙叽!”娄止声音有些许急躁,渐升起些不耐来。

    “殿下,您回来啦。”半晌,妙叽才从偏院的方向趋步而来,脸上尽是些说不清的神情。眉头微皱,却又是带着笑。也不知是喜是忧。

    娄止却是没甚好气,从清风苑得来的愉悦心情全然破坏了。指着殿门,剑眉锁起:“你给我说,殿里是怎一回事?还有,外边儿怎的一个宫人也没有?”

    “殿下,这殿里,是今日皇后派人送来的美人。说是…”妙叽嫩白清秀的小脸上染上些红晕,捂嘴轻笑。

    “笑什么笑?快说!”娄止拍下妙叽捂嘴的手,忙问道,心中升起些不怎好的预感。

    “咳咳…”妙叽微微敛色,清清嗓子道,“说是殿下你已不小,应是到了…到了经人事的年纪了。”妙叽倒很是欣慰,却又有些许担忧娄止是否懂得这方面之事。

    听罢,娄止面色却更是阴沉,呼吸亦是促然,额间青筋跳动,深幽墨漆的瞳中酝酿着阴云怒气。

    “我根本不需要,”娄止才咬牙切齿扯出几个字,“皇后怎会突然…”

    “来人说是陛下的意思。”妙叽解释,“想来定是殿下与律公子的事传入了陛下耳里,才送了这美人过来。”

    娄止想也未多想:“我今夜不住伏顼殿。”语罢,转身欲离开。

    “可是殿下,”妙叽见此,急忙拦在娄止面前,“如此一来,不就向陛下应了那传言?且是忤逆了陛下。”

    “我…”

    “律公子的处境便十分艰难了。”妙叽也意识到娄止的些许想法,此时搬出唐律定是有用的,“便先过了今夜,也不一定是要做些什么的。”

    娄止低头不知思索着什么,晌刻,才一声叹息:“罢了。”

    站在殿门踌躇片刻,缓缓抬手推开殿门,迈了进去。随后,娄止转身若有所思地看了妙叽一眼。

    妙叽则上前关了殿门,守在殿外。

    伏顼殿内,榻上坐着个轻纱红衣的少女,二八年纪,桃花妆面,面容姣好。

    见娄止进来,忙起身行礼:“参见殿下。”声音娇软,脆若黄莺。

    娄止本就生得俊俏,浑身散发着少年将军张扬耀眼的卓然意气。

    少女见了只觉面红耳赤,捂着急促的胸口,水光漫漫的桃花眼中流透着少女的羞涩与紧张。

    “不必多礼。今夜你只管睡榻上,我看看书,这一夜便就过去了。”娄止浑朗的声音在静谧的殿中很是清晰,语气却很是生硬。从未与妙龄少女共处过,此刻娄止也是并不想与之过多接触。

    ——没那心思与兴致。

    娄止便在女子未及反应之时,从书柜上随意取了本兵事之书,坐在了一旁的案几旁,映着微黄的烛火,兀自翻看,不想过问更多。

    约莫半刻钟,娄止思绪便被一阵隐隐啜泣声打断。蓦地抬头,望向床榻方向。

    “你便是哭些什么?”见少女抹着眼角,泪眼涟涟的模样,娄止皱着眉,开口问道,实是有些不耐烦这女子哭哭啼啼软弱样子。

    “殿下…”少女语音中带着哝哝鼻音,“殿下应知晓妾身是被送来…”

    “我知晓。”娄止叹声,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册,“只当是我对你不住,我并无那番旖旎心思。”

    “可…”

    娄止再次打断少女的话语:“我知你想说甚,也知你现下定是十分委屈,”语气稍作缓和,“今后你便住在伏顼殿偏殿中,该有的该得的尽数不会少了你,定不会让宫里人笑话了你。离偏院也仅有几步路,有甚需要的只管说与宫人,不会亏了你的。”

    如今自己心中,除了那如珪如玉的绝尘身影,再也是容不下他人的。

    这般做法,虽很是伤人,却也算仁至义尽了。

    “多谢…殿下。”少女心思细腻敏感,自是懂了娄止话中之意。过多纠缠,落得的后果下场,便再是比不得现今娄止所言的状况好。

    娄止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时候也是不早了,你便歇下吧。”又迟迟不见少女动作,秀美的面容上是欲言又止,才又侧目开口,“又怎的?”

    “殿下,还未问妾身的名字。”少女眸光灵动,含着柔光。只想让娄止记着自己的名姓。

    这少女如此反应话语,令娄止有些意外,却觉着实有趣。

    娄止不由展露些笑意:“你便说说。”

    “妾身姓叶名唤惊蛰。”娄止唇边的笑意倒是让叶惊蛰心神有了些恍惚。

    “姓叶?可是和那冠成候府有着关系?”娄止低眼细细思索。

    叶惊蛰只微微摇头:“妾身只是区区玉州知州之女,岂敢与冠成候府攀上关系。”

    娄止更是放了下心。

    幸好与那冠成候府未有甚关系——冠成候叶云朔,睦妃叶起澜的胞弟,是他娄止的亲舅舅。

    若真有关系,如此冷落这姑娘,只怕冠成候府那边不好予交代。

    “你叫惊蛰?可是惊蛰之时的生辰?”自己定不会同这少女有些甚的,倒是与她说说话,让她放宽心安然住下也好。

    叶惊蛰颔首:“殿下智慧。”

    娄止清越的眉目微挑,眸中充盈着昳丽流光:“也便巧了去,我因是清明这天生辰,得了清明这一小字。”顿了顿,又问,“你多大年纪?”

    “正是及笄之年。”问及年龄之类,少女总归是有些羞意的。

    “那你便比我年长一岁。”娄止眼中一转,“你我自是成不了我父皇期予的那等关系,只当是姐弟相处也是比现下这等尴尬关系来得好。你当如何?”

    微红的眼眶又泛起些泪意,却被生生压下,叶惊蛰语中带着哽咽:“殿下说什么,妾身都听着。”

    娄止笑意更甚,全然没了初始的漠然,语气亦是轻松:“既然如此说了,便不要妾身妾身地自称,怪是别扭。在伏顼殿内,没外边儿那些恼人的规矩。”

    叶惊蛰也只得点头。

    一夜烛火,亦是一夜相安。

    旦日,叶惊蛰便悄然随着月芽去了偏殿住下。

    至于娄止,近段时日,倒也不好去清风苑寻唐律。

    既然皇帝如此安排,那便做足了戏,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定是不能将唐律推及那风口浪尖上,惹去些麻烦。

    昨夜一夜未眠,自先睡上一觉再说。

    唤来宫人换了床榻上的绸被绵枕,便也就解衣躺下了。

    ——只希望,谨之不要多想才是。

    言语相传的速度在这宫中自是最快的。

    半日不到的功夫,十一皇子昨夜得了位美人的消息便传进了清风苑。

    “怪不得今日他未来,原是…”唐律语气听着漫不经心,右手抚着腿上卧着的猫儿。目中琉璃却已成寒霜,笑哼出声,“美人在怀,流连香榻。”

    “主子,你…”卫锦遥自小与唐律相处,很容易便看出唐律情绪的不对劲。

    那分明,就是怒极的模样。

    唐律鹿眼半阖,染尽千山凇雪,点血般浸着红意。只觉胸中一阵细密钝痛,温凉的气息添上促重,袖中匿着的左手倏忽间收紧,抑制不住颤抖。

    唇角又随即扬起丝嘲讽弧度。

    ——自己又是为何而怒?凭何而怒?他娄止如何,又与自己何关?

    却是再也无法像先前那般,压抑心中的情绪。那种由心底溢出的酸涩苦怒,饶再是理智冷静,也是忽视不了,再也控制不住,喷薄而出。

    蓦地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眸中噙着愕然。

    “呵…”

    突来的笑声让卫锦遥脸上满是担忧,正欲上前,却是被一旁的卫心拉住。

    疑惑望去,只见卫心摇摇头。卫锦遥倒是明白现下只让唐律发泄一番。

    “…呵哈哈……”唐律右手轻轻捂上眼目,随着难掩的笑声,纤瘦的身脊止不住地颤栗,“…诛心,他娄凛这是诛心…哈哈哈…枉我先前如此算计,却是把自己也给算了进去…”

    这副苍白模样的唐律,却是自小到大,卫锦遥第一次见。

    只是因为——娄,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