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明月楼上，程瑶光忽然从秦子枫的怀里坐了起来，会转过头，目光忧伤的看着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眼底有说不出的复杂。 </p>
他的上身只搭了一件薄薄的丝质衫子，一夜旖旎，衫子早已经从肩上松松的滑落下来。一头黑发披散，遮住了他裸露的肩，发下隐隐有一片血红。他的胸膛雪白而坚实，是无数女子渴望偎依的哪一种，然而，程瑶光看着她，却忍不住战栗。</p>
在他接近心脏的位置，有一个暗红色的标记，看不出是什么，好像一团火，又像是一团雾。</p>
“这是什么？“程瑶光皱了皱眉，手指落在他光洁而微凉的皮肤上。</p>
她的头一阵疼痛，她忽然很痛恨这样的自己。</p>
她为什么会在他的怀抱里？她为什么会关心这个男人？她本来一点儿理由都没有。她的心已经给了另外一个人，完完全全的给了另外一个人。她恨他，恨他为什么一定要留住她，恨她为什么一定对自己这么好，然而，她看见的他的时候，又实在离不开他，忍不住去关心他。</p>
她的眉头皱着，语气温柔，眼神里却满是哀伤。</p>
秦子枫撇了撇嘴角，捉住她的手，宠溺的一笑，”没关系，只是个胎记。“</p>
其实，他不想告诉他，那是嫣子非的秘术在他的身上留下的印记。</p>
本来游动到心脏的时候，他就会彻底的灰飞烟灭，可是当初阴错阳差，阮衡一剑挑出了尸虫，阻止了这个印记的前进。</p>
他不会死，可是这个印记却永远没办法从他的身上移除。</p>
“怎么可能？”她抽出了手，似乎不堪承受他的温存。</p>
“瑶光，你愿意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吗？“他重新拾起了女子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p>
迟疑了一下，程瑶光还是说出了两个字：“愿意。”</p>
“可是，我却不能确定能不能永远陪你。”秦子枫忽然放开了她的手，宠溺的眼神顿时凝结成冰。</p>
程瑶光愣了愣，她很痛苦，可是心底却又非常高兴，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希望眼前这个俊逸的男人离开，因为，她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永远站在他的背影之中，看不清面目。</p>
他究竟是谁呢？</p>
“头痛吗？”秦子枫看了她一眼。</p>
程瑶光点了点头。</p>
“那就听我抚琴一曲吧，它会让你舒服些。”</p>
琴声很快从指间流淌出来，程瑶光的眼神又开始迷离起来，他看着她在自己的怀中沉沉睡去，忽然猛地一按琴弦，往生琴在他的大力之下顿时迸发出了不满的沉吟。</p>
他起身，将那个怀中的女子放在床上，然后下床，穿好衣服，背着琴大踏步走出了明月楼。</p>
明月楼上次被司梦蝶打得乱七八糟，如今早已修葺一新，那个老鸨正在门口招揽客人，看着这个非常大方的金主走了过来，赶紧迎上前，笑盈盈的一个万福。秦子枫看了她一眼，很知趣的从袖子里摸出一锭元宝，扔给了她。</p>
老鸨拿了银子，喜滋滋的走了。</p>
明月楼离续梦楼不远，隔着瘦西湖正好相对。</p>
“该去看看了。”秦子枫远远看了一眼那座精致的楼，身子一纵，便如一只白鹭迅速掠过了瘦西湖的水。</p>
牵制鱼素玄！</p>
这段日子以来，他只得到了来自嫣子非的一个命令。</p>
所以，他时不时要来挑战一下，以警告鱼素玄这个扬州城里还有一个强大的对手，他绝对不能小觑，他要想保住续梦楼，就势必不能贸然离开。</p>
似乎知道他要来，那个黑衣的剑仙早已经等在了续梦楼外，他今天甚至还备了一壶好酒，两个酒杯。</p>
鱼素玄本来坐在柳树下悠闲的喝着，见他从湖上飞掠而来，便举起酒壶，斟满两杯酒，嗖的一声，抬手一只酒杯就飞了出去。</p>
秦子枫一伸手，那只盛满酒的酒杯就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上。</p>
他一仰头，一杯酒干掉，翻过来给鱼素玄看了看。</p>
鱼素玄冷冷一笑，同样一仰头，喝掉酒，翻过酒杯给他看了看。</p>
秦子枫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背后琴囊忽的一转，已经送到了手臂上，“开战吧！”</p>
在彼此看来，对方无疑都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们的相遇，注定就是大战的开始，谁都无需废话。</p>
鱼肠剑刺来的刹那，琴声响起。</p>
往生琴的威力不容小觑，然而鱼素玄的剑也不是一般人抵挡的了的，只是，这两个人貌似都没有用十分力。</p>
鱼素玄的伤早已大好，降魔十三剑招招致命，在绵密的琴声编织的网里，穿梭，寻找，攻击，每一剑的落点几乎都将网的结点粉碎，然而，就在秦子枫以为他的剑就要一往直前进攻时，他却忽然慢了下来。</p>
“我不能杀你！”那个剑仙的眼神冰冷，神色更像地狱里走出来的魔，然而秦子枫知道，这只是一个暂时与魔为伍并注定脱颖而出的人。</p>
一片剑光闪过，鱼素玄倏地落下，黑色的衣袂如天边渐渐隐去的乌云。</p>
“我也不想杀你。”秦子枫的手指从琴弦上滑下，显然刚才他的一曲《诛心》并未发挥出什么威力，不是他不想，而是这个对手的内心防御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即使绵密霸道如往生琴，也无法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攻入。</p>
如果能拿下他，然后相对饮酒也不错。秦子枫这样想着，瞟了鱼素玄一眼，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约定。</p>
那也是一个他可以倾尽一生去倾佩的对手。</p>
可是对手终究是对手，他们最终没有成为朋友。</p>
这段日子以来，往日的记忆一点点揭开，他好像越来越明白自己是谁，然而，他还是更喜欢做秦子枫。</p>
他看着鱼素玄，不由的在想，那个人，当年在神之影发现他死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他曾经是和他一样，那么热切的期盼着一场对决的来临。</p>
一道银光闪过，秦子枫再次伸手接住一杯酒。</p>
照样是一滴不漏。</p>
鱼素玄淡淡道：“我其实并不想和你促膝谈心。”</p>
秦子枫略略点了点头，“我知道。”</p>
银质的酒杯沾到唇边，目光落在瘦西湖上，夕阳之下，波光点点。</p>
他当然知道鱼素玄为什么不杀他，而是天天陪他玩着游戏一般的打斗，乐此不疲。</p>
在续梦楼看来，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是最好的。可是，现在的状况是他们没法战，所以不得不选择不战。</p>
程瑶光喜欢他，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如果他们杀了他，然后将她强行送到韩惜律身边，那么这个释冰令所系的结便彻底成了死结，永远没法解开，续梦楼当然也不可能把释冰令收回。</p>
这对谁来说，无疑都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p>
“你来是为了拖住我吧？”鱼素玄放下酒杯，眸中精光一亮，他手中的长剑已收入鞘中，柳丝清扬中，他缓缓入座，“告诉我，是不是阮衡遇到了什么危险？”</p>
秦子枫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若告诉你他现在有危险，你会不会抛下续梦楼去救？”</p>
“不会！”鱼素玄斩钉截铁道。</p>
秦子枫并没有丝毫震惊，他早已经料到了鱼素玄会如此回答，否则他接连几日过来挑战，聪明的他怎么能猜不到端倪？他只是不想去，或者不能去，因为眼下续梦楼和楼里的那几个人对他来说，无疑更重要。</p>
徐暮风和雪夜死了，还有韩惜律和阮籍小岸。</p>
如果释冰令不能如期收回，他们来到续梦楼，便也没有意义了。</p>
鱼素玄看了一眼秦子枫，那个人抱着琴，眼神忽然变得暗淡，他皱着眉，眼角的泪痣好像一滴垂下的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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