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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和解

    既然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那不要怪他落人面子开始普法了。 </p>

    王齐不但没有坐下,反而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想必被告还是对刑法欠缺基本的理解。你说的可以自诉的诽谤罪,有两个构成要件,一是故意捏造事实,二是要有散播谣言的行为。在本案,我们虽然捏造了事实,但是并没有散布,仅仅诉讼的构成要件来说,你起诉我们诽谤罪,是不成立的……”</p>

    他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p>

    一转眼,对合议庭三位惊讶的目光和张大的嘴巴。</p>

    脑子一向各位精英慢半拍的凌俐,这时候却开了挂一般,激动地站起身来,声音微微颤抖:“审判长,对方律师亲口承认捏造事实,我申请暂停本案审理,并建议以妨害作证罪追究刑事责任!”</p>

    王齐忙辩驳:“我没说过!”</p>

    杨千帆这个小透明,在这时候也跳出来补了刀:“王律师,今天早九点开庭的时候,审判长可说了,本案全程录音录像,你自己说的话,想要反悔,可不是那么容易。”</p>

    想来刚才那一幕已经被摄像机下来,王齐更加惊慌,一时结巴起来:“我……我一时口误……”</p>

    南之易那可恨的脸也扬起来,对着他似笑非笑:“一、二、三、四,现在你身怕是背了四条罪名,你想尝尝哪一个呢?”</p>

    王齐再也说不出话,脸色变得和已经六神无主的秦贝贝,同样地惨白起来。</p>

    几分钟后,合议庭在审判席一阵嘀咕,终于成法官开了口:“本法庭向当事人释明,在民事诉讼,合议庭仅仅双方提出的证据进行审查,不主动调取证据。而既然基于相同的事实引发了刑事诉讼,相信有了公安机关的介入能更快查明真相。按照先刑后民的原则,我宣布……”</p>

    听到这里,王齐似泄了口气似的,窝在座位一动不动。</p>

    王齐连和盛谦和通气的胆子都没有,校对过笔录、签了调解协议。</p>

    时间已经是晚八点。</p>

    山崎种业完败,无条件撤诉。相应的,南之易也撤回在海东控告他们的诽谤罪。</p>

    这一场诉讼,原告本来想要闹大弄些政治的因素,却给了南之易主场优势。这一下子,这得天独厚的主场优势再度体现了出来。</p>

    成法官当场表示,如果双方息诉罢访,那么,本案原告的妨碍作证罪,是否提交给公安机立案侦查,将交由院领导商量决定。</p>

    很明显的,成法官口的本院领导,最大的是被告的那位亲哥哥,南之君。</p>

    偷鸡不成蚀把米,王齐苦笑。还能怎样,自作自受送到对方手里的把柄,还是那么大的一个,不服气也只能憋着!</p>

    田正言则一言不发看着在笔录签字的凌俐和南之易。</p>

    他从一开始和凌俐商量的反诉,并非是简单意义的基于相同的事实和法律,提出完全相反的民事诉讼,而早早打定了主意,要让刑事诉讼来止民事诉讼进程。</p>

    因为,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这件案子脱离阜南的范围,脱离南之君的掌控,闹到最高院去。一旦登那个舞台,不管是输是赢,南之易都将身败名裂。</p>

    牟诚华说得对,民众从来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八卦,案件事实究竟如何,从来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他们只会相信,和自己想象一样的世界。</p>

    如,官商勾结,如,贪污腐败,又如,王齐想要炒起来的,关于知名科学家和官僚兄弟狼狈为奸的谣言。</p>

    案子有了结果,又看到王齐吃瘪,田正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怎么样?王教授,被只小菜鸟给收拾了,在小阴沟里翻了船,是不是特别有成感?”</p>

    王齐并不说话,只是那眯缝的眼里,很明显闪着恨意。</p>

    他原地站了好一阵子,终于不甘心地问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的布局,都被你们猜了?”</p>

    南之易抿嘴一笑:“你要知道坏人都是因为话多才被主角怼翻的,你自己的破绽自己想好了,我不重蹈你覆辙了。”</p>

    说完,食指和拇指一捏,从左边嘴角移到右边,假装拉自己嘴巴的拉链一般,再也不吭声。</p>

    田正言也看着他,眼里带着些装模作的惋惜神色:“别问了,细节我们不会透露。总之,现在大家毫发无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p>

    祝锦川是对的,同一个案子选同一个所的两个律师,几率实在是太小。王齐最开始的目的大概是想通过祝锦川向凌俐传递一些谬误,可是不巧,祝锦川并没有贸贸然自己掌握到的案情告诉凌俐,反而直击问题的关键点:南之易身边有对方的人。</p>

    知道凌俐存在、并且知道凌俐是律师的人不多,无非是身边的两三个学生,而桃杏、左青山、陆鹏,以及产业园区的几个工作人员,嫌疑最大。</p>

    所以,那一场他们抛下凌俐去南溪,他带了所有认为有嫌疑的人。</p>

    好一番算计后,终于绑住了左青山,绑住了秦贝贝,顺带绑了王齐。</p>

    大家都在一条船了,要死一起死。</p>

    本来牟诚华应该理智一点选择牺牲左青山的,不过终究他还是劝服左青山,说出了真相。</p>

    不得不说,这个人还是有几分风骨的。像南之易所说的,他不像利欲熏心的商人,他的目的,始终成谜。</p>

    至于杨忠春,这个人是盛谦和布下的一颗完完全全的棋子,牟诚华完全影响不到他。</p>

    如果不是从杨忠春起诉又撤诉的行为推断出他手里有了一份伪造的欠条,在庭激怒他当庭出示,从而露出了狐狸尾巴的话,他们想要从这一个突破口引到王齐阵脚大乱,也是办不到的。</p>

    南之易说他不会胡乱说话,其实并不包括激怒杨忠春的事。除了借杨忠春之手处理过库存的实验器材以外,其他那些质问的话,全是这人临时瞎编的。</p>

    大概是南之易对PIGm的鄙视,最终让杨忠春发了火,提前透露了还有份关键的证据。</p>

    PIGm这东西,绝对不是杨忠春一个人能搞出来的玩意,他背后,还有另外一个团队,一个完完全全属于盛谦和的团队。</p>

    而尽管牟诚华这次站在了山崎种业的对立面,可谁也不敢保证在郭老过世后他还会不会掀起新的风波。</p>

    想到这里,田正言扬眉看向王齐:“我知道山崎种业撤诉后还有可能继续提起诉讼。只是,你自己考虑清楚,是不是要往最高院打?反正,结果都摆在你面前了。”</p>

    王齐想了半天也觉得无话可说,输了是输了,再纠缠也没用,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收拾烂摊子吧。</p>

    于是,招呼了秦贝贝,准备离开。</p>

    在经过南之易的一瞬间,南之易则勾起嘴角嘲讽:“记得来法院领取退你们的诉讼费五十万。”</p>

    王齐的背影一僵。</p>

    这人,居然还知道撤诉后会退还一半的诉讼费?自己一时大意帮他当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确实是太大意了。</p>

    这场官司,输得着实不冤。</p>

    王齐只觉得牙齿都要咬碎一般,眼里怒色翻滚了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平静无波,带着脸色惨白的秦贝贝离去。</p>

    看着笔录百来个签名,和最后一页签名每个人大红色的指印,成法官终于松了口气。</p>

    今天这庭开的,时间都花在最费脑子的质证,费尽心力确认双方当事人在庭提交的大量证据是不是合法合理和本案有联系,更由于这个案子的特殊,所有的细节都非常谨慎。</p>

    连午饭都是穿着法袍端着饭盒几口刨完,差点吃出心肌梗塞来。</p>

    晚饭也还没着落,早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p>

    不过,总算一番辛苦有了回报,这案子不用闹最高院,保住了南院的面子;原告方老老实实撤诉,也保住了南院弟弟的面子。</p>

    而且,他没有故意偏袒,没有做出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整个庭审过程录音录像,所有的细节都经得起推敲,所有的漏洞和破绽,都是原告自己沉不住气摆在被告面前的,一次一次被别人翻盘。</p>

    哪怕被最高院、被纪检组质问,他也完全问心无愧。</p>

    他还在感叹着,田正言拍拍他的肩:“老成,饿了吧?走,叫小秦,咱们大海湾吃宵夜去。”</p>

    成法官面有一丝的为难:“可是……”</p>

    田正言倒是一笑:“怕什么,我又不是律师,我老婆可是你前同事,我师兄是你领导,我是小秦的导师,我手里两个课题和法院系统合作,这样友好的关系,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了?”</p>

    成法官斟酌一番,终于释然一笑,叫小秦:“走!回办公室换了衣服,跟田老师吃饭去,明天咱们合议庭的法官和助理都放半天假,相信南院不会那么绝情还要卡我们的考勤的。”</p>

    小秦愉快地一声哎,夹那百页的庭审笔录,跟着自己的两位老板,脚步轻快地出了门。</p>

    她正习惯性地想要关灯,忽然想起庭里还有人,忙回过头说:“凌律师、南老……”</p>

    她还没说完,田正言冲她摇着手,一个眼神递过去。</p>

    能被田大牛选的都不是普通人,脑袋瓜子好用、有眼力劲是基本条件,小秦一看老板那架势瞬间了悟,忙住了嘴,抿着唇笑得意味深长。</p>

    出门的时候,田正言转过头来,对着和雕像一般不动的两个人说了一句:“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关灯。”</p>

    人都走光了,房间里只剩凌俐和南之易两个。</p>

    凌俐仍旧那样呆呆地坐着。</p>

    九个小时的庭审,两小时的庭外调解,已经用光她所有的脑力和体力。</p>

    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可这一刻,为什么周围的场景这样的不真实?而一个月以来让她喘不过气的重压,仿佛此刻仍在她肩一般,怎么也放不下来。</p>

    不管是第一次在植物新品种案件打到和解的结果,还是在秦兴海案件里终于翻盘的兴奋,那成功的喜悦都是马兑现的,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算知道已经结束了,却还是无法放松脑袋里紧绷着的弦,完全笑不出来。</p>

    既释然,又沉重,心里还空空的,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唯一清晰又明确的,是涌鼻头一阵阵的发酸。</p>

    她努力想要把眼泪忍下去,身后响起温润的声音:“想哭哭吧,别憋坏了。”</p>

    说完,一张纸巾递到她面前。</p>

    那纸巾的暗纹是一只胖乎乎小熊,抱着颗大大的心,眯缝着眼睛似乎在对着她微笑,憨态可掬的模样。</p>

    这暖心的图案,却和他的声音一样,成了催化剂,让她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一滴一滴砸在桌面。</p>

    这一打开了水龙头再也关不,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哭红了一双眼睛,她才终于抬起头来,对着张大嘴巴打着哈欠的南之易赧然一笑。</p>

    等他清亮眸子扫过来,想起自己刚才又哭又笑的傻样,凌俐的脸,一下子窘得通红。</p>

    南之易却似没看到她的窘迫一般,回头看看已经空荡荡的房间,满脸的怪罪:“哭哭哭,你知道哭!现在那帮没良心的人吃好吃的去了,留我们两只孤鬼一样。”</p>

    凌俐则是泪光闪闪又糊里糊涂的眼神:“欸?”</p>

    他又嘿嘿怪笑两声:“这么晚还去大吃大喝,我诅咒他们消化不良食物毒。今天我决定清心寡欲,还是回去享受下你烧开水天下第一的厨艺吧?”</p>

    脑袋打结的凌俐半天没回过神,他则一巴掌拍在她肩膀,接着欢脱的一句:“走嘞,回家吃泡面去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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