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楠在练刀，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脸上那道刀疤上，添加了几分诡异的彪悍，让他原本过于俊秀的脸庞多了几分戾气，但依旧英俊的很。
如今的霍楠十九岁已然是京都里名门闺秀的第一佳婿。就在三个月前，他在御前挥刀点将，成为大盛朝第二十二位武状元。当朝圣上要在金銮殿上接见他，他却只是跪在皇城外说，霍家军如不能收复北青山，霍楠无颜面圣。他请求圣上让他前往面向浮屠国的长江天堑。他说他要用自己的一生踏平浮屠。
霍楠铿锵有力地言语，激起了大盛国年轻一代的斗志，为被欺压多年的大盛朝注入了一丝生气。许多被打散的霍家军纷纷汇聚京城，很多有识之士弃文从武，说要为霍楠成就一段旷世奇功。
可是……
霍楠望着天际盘旋着的小灰，想起那日他从金銮殿下来，在马王府门口等待他的青蓝，她的眼眉依旧弯弯的，却透露出她的不快乐。
“青蓝，我得了武状元。”他把手里的圣旨递给青蓝，露出了一个笑来。
青蓝拿在手里，却叹了口气，说，“表哥，霍家就剩你一个人，你还要去战场吗？”她圆圆的眼睛看他的表情。
霍楠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青蓝的脸，“青蓝，别担心，我一定能活着回来见你。”
青蓝伸手，也轻轻地摸了摸霍楠脸上的刀疤，又叹了口气，“表哥，爹要见你，”说罢，她转身走进了马王府。
就在那天，霍楠与马王爷做了一笔绝世的交易。青蓝也自那天起，不再腻在他身边。
霍楠望着小灰出神，呢喃道，“小灰，青蓝是不是生气了？可是爹娘的仇我不能不报。我知道和舅舅的交易不外乎是与虎谋皮，可是，我忘不了阿爹阿妈死时的表情，忘不了那些自小把我养大的将士，北青山的一切我想忘也忘不了。小灰，你呢？”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许久后，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小灰，你说青蓝会等我回来吗？”
小灰这次没有回答他，忽然一声长鸣，飞到了半空中，又一个转身飞出了营帐外。
霍楠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来。
青蓝回来了。
盛青蓝牵着匹白马，立在新成立的霍家军大帐外，不远处还有一人一马，自然是杜宛若。
霍楠走出门，看到青蓝，自然地牵过白马，自然地走到青蓝身侧，自然地扶了扶青蓝有些凌乱的发，低声责备道，“起风了，怎不多穿些衣服？”
青蓝收起一路来的冷冽，露出一个笑来，“表哥，陪我去山那边走走吧！”
霍楠看着即将下山的夕阳，皱了皱眉头。
青蓝似乎知道霍楠想什么，“表哥，你就是一个迂腐鬼。”话语中，有着几许娇憨，几许责怪，说罢翻身又要上马。
霍楠轻轻一叹，走上前拉住了马缰，“走吧。”说着把青蓝扶上了马鞍，自己也跃上了马。
青蓝嘻嘻地笑了，眼角完成了月牙型，“表哥，你对青蓝最好了。”
新科武状元的脸红了，青蓝的笑声却更加清脆起来。
最终，霍楠只是宠溺地摇了摇头，让青蓝在自己怀中坐好，然后，执起马鞭“驾……”一声长啸。
孤鹰伴着白马，朝远山上飞驰而去。
“公主，”杜宛若刚想追上，就听到青蓝在风中传来声音。
“宛若，今天你不用跟着了。”
杜宛若盯盯地望着霍楠远去的身影。皱了皱眉。
霍楠载着青蓝来到王都城外的隐乞山山腰处。有间不大的院子都是用隐乞山的竹子做的。风轻轻吹过，旁边的竹林轻轻摇曳，似乎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半月斋。小院门口的牌匾上是苍劲有力的刀痕。
青蓝下了马来，没有马上进屋，抬头看着牌匾。霍楠在身后道，“青蓝，你怎么每次来都要看上半天？”他脸上挂着笑意，这是三个月来青蓝对他最好的一日。他心里很是欢喜。
再过半个月，新建成的霍家军就要开拔，他想和青蓝好好聊一聊。
青蓝听见霍楠问她，转身说，“表哥，我每次看半月斋，我就记得你答应我，以后表哥有一半的时间是青蓝的。表哥半个月练武，半个月陪青蓝玩。”她的声音脆脆柔柔地。
霍楠看了不仅有些笑意，“青蓝都这般大了，还要表哥陪着吗？”
“要，青蓝要表哥一直陪着，”青蓝道。
霍楠伸手摸摸青蓝的头，“傻丫头，表哥说过，只要大仇得报，我这辈子就陪着青蓝，哪里也不去。”
“那如果这仇永远也报不了呢？”青蓝问。
霍楠的手停在她的发丝间，愣了愣，然后正色道，“青蓝，你不信我吗？”
青蓝望着霍楠，道，“表哥，其实你只是在骗青蓝，你其实根本不能永远陪着我，是吗？”她的声音开始低沉起来。
他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道：“青蓝，你知道，若我能选择，我会一生一世待在你身边，绝不相负。可是，我父母哥哥都死在贼人手里。我霍楠的命不是自己的。”
霍楠的表情很严肃。青蓝知道霍楠所言句句铿锵。可是……
她等得到吗？
青蓝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转身想往半月斋走去。
霍楠一个箭步，拉住了青蓝的手，“青蓝，”他的气息终于有些不稳，面对自己爱意已深的女子，他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男子。
青蓝回头，看到霍楠那双黑亮的眸子，眼神中有微微地不安。
两人对视着，霍楠眼眸中的不安终于退去，又变得清澈刚毅起来，他道，“青蓝，你愿意等我踏平浮屠吗？”他的话语有三分隐忍，七分渴望。他说不出海誓山盟的承诺，却在心里将这个女子的眼眸身影都烙在了灵魂深处。
青蓝看着他，“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霍楠拉着她的手，渐渐松开，然后，露出一抹苦笑，道，“青蓝，你其实知道的。即使你不同意，我霍楠也欠你一条命，只要你开口，我此生也绝不会相负。”
青蓝的身躯微微一震，“表哥……”
霍楠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我知道舅舅要给你招婿了，你放心只要我能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舅舅就不敢把你嫁给别人。”那铮铮傲气似又成为了草原上那个小霸王。
青蓝看着霍楠低下了头，“表哥……”
霍楠上前一步，把青蓝拥在怀中。
“青蓝，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完成心愿，然后，我们永生永世在一起。即使，不能马上踏平浮屠国，只要我在战场上立下功勋，就能求圣上赐婚。这样，你就能像我阿妈那样与我一同镇守边疆。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青蓝，你一定要信我。”
青蓝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听着霍楠坚实的心跳。她闭上了双眸。她终是听到了他一辈子的许诺，只是……
她终于抬头看向霍楠，“表哥，如果我要你在我和复仇之中选一个呢？”
“什么？”
“选我，我们现在就走，天涯海角青蓝都愿意与你共渡；选择复仇的话，表哥，你我之间，从今往后就算了吧！”她的声音渐轻。
“青蓝，你不愿意等我吗？”霍楠说得很慢，心在变冷。
青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表哥，霍家军镇守了北疆一百二十余年，战死了所有子弟，也只是将浮屠国逼至北青山以外；你爹霍征将军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可是依然在四年前身陨。表哥，你真能胜过你霍家所有先祖吗？你能胜过你爹霍征吗？即使你能胜过，可大盛王朝能提供给你攻打浮屠的辎重吗？表哥，两国之战不仅仅在将帅。表哥，青蓝怕你即使身陨也无法完成宏愿，反倒是将霍家最后一滴血脉葬送在北疆。表哥，你能听青蓝一句，和青蓝远走天涯,，好吗？”
她伸手，覆盖在霍楠的手上。霍楠的手却一片冰冷。
他惶然一笑，道，“青蓝，你果然长了一颗玲珑心。你说得都对。我霍楠不可能比得过所有先祖，甚至比不过我爹；大盛朝也不见得愿意我霍家军再起；甚至我霍楠的生死都在旦夕间。可是……青蓝，你知道我忘不掉。忘不掉那漫天的火光，忘不掉我父帅的尸身悬挂在旗杆上，忘不掉我母亲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忘不掉我大哥为了让我活下来，自己冲进了战场。青蓝，如果是你，你能不顾这些死去的人，自己去逍遥快活吗？”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沉声道，“青蓝，我知道，你跟着我也许会受很多苦，也许我们不能相伴到老。可是，我霍楠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我会尽我所能护你一世平安。青蓝，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你愿意吗？”
青蓝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她愿意吗？
她可以说，愿意或者不愿意吗？此时，她很希望她就是一个普通的马王府郡主，与霍楠自幼相识，互生好感，然后她就真的可以如马仟娘一样，随着霍楠远走北疆。她知道霍楠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只是，她终不是马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女马仟娘，她只是无人问津的马家五姑娘马青蓝。
她抬起头，看着霍楠，也沉声道，“表哥，我也最后问你一句，我和复仇之间，你究竟如何选择？”
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都一阵神伤。
“青蓝，为什么？”
青蓝停顿了很久，最终淡淡地道，“表哥，算了吧！”
她转身，翻身上马。
“青蓝，”霍楠拉住马缰。
青蓝转头，叹息了一声，“表哥，我祝你早日达成宏愿，成就盖世功勋。”说罢，一拉马缰，飞驰而去。
霍楠松手，望着青蓝远去的背景，心仿佛也已逝去。
他转身从半月斋里拿出一坛酒。三年来，第一次醉倒在半月斋里。
三日后，一辆枣红色的马车停在霍家军大帐外，从马车里走在来一个红衣美少女。她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眸，似有万种风情地对门口的小兵，道，“我是霍楠的未婚妻清十娘，让他来见我。”
门前的小兵被他看的脸色一阵发红，居然想都没想的跑去了霍楠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