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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奇葩又来

    钱氏出了曹府后门,上了青呢小轿,想起曹夫人几句话便换走了自己存了好几年的首饰银子,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越心疼便越恨起那不争气的二女儿,想着不是自己教养大的,到底就是不入流。不过此刻骑虎难下,打骂她也无济于事了,唯有找那合适的替代之人才是正经。

    脑海里搜索再三,也找不出个合适的来,府中丫鬟虽然不少,要么能干的模样不够齐整,要么模样齐整的性情却又蠢笨,偶尔有几个能干又齐整的,却也早就遭了府里那几个小子的手。闺女和妇人,打眼便能看出区别来,又能糊弄谁去?

    搜肠刮肚地将所有能想的人都考虑了一遍,愣是没寻出一个符合曹夫人所言的丫头来,眼见魏国长公主还有几日便要回府,到时可怎么办才好?

    正发愁,耳边忽隐隐传来一丝哭声,凄凄切切如泣如诉。她本不在意,只是越往前那哭声越发清晰起来,她隔着轿帘问随轿的丫头弄春:“是什么人在哭?”

    弄春细看一番,答道:“夫人,是个女子,蹲在那墙角根儿哭呢。”

    “女子?多大年龄?”钱氏问。

    弄春有些为难道:“看不大清,听声音倒是清脆娇嫩的很。”

    钱氏心里一动,吩咐停轿,自己掀开轿帘出来,弄春忙上前扶了。

    主仆二人来到墙角根儿下,果见一名女子散着头发抱着双膝,缩在那里哭得正伤心。钱氏因看不见她的脸,遂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哭得这般伤心?”

    女子闻言,微微一颤,顿时止了哭声,抬起头来,不是周姮又是谁?

    借着弄月手中的灯笼,钱氏看见周姮年纪甚轻,形容虽然狼狈憔悴,却仍有几分姿色,心中不由活泛起来,于是语气也变得愈加温和:“你是谁家的女子啊?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周姮双手抓着裙摆,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来,低声道:“奴无依无靠无家可归,一时伤心,故在此处哭泣,不想扰了夫人,还请恕罪。”

    钱氏听她言辞文雅,似乎还识得字,心中越发满意,遂细细问道:“你是哪里人氏?缘何会无家可归呢?”

    周姮闻言,触动心中伤心之事,泪如雨落,本是演戏,此时倒有几分入戏起来,道:“奴是赵州临城人氏,三岁丧母,十四岁上爹也病故了,只有一个姑父可以投靠。谁知姑父因外头欠着赌债还不上,便要将奴卖去烟花之地,奴趁他不备逃了出来。寻了一户人家作了丫鬟,不料那少爷又欲欺凌于奴……”说到此处,便哭得说不下去了。

    钱氏听了,叹一声:“真真是命运多舛啊!”顿了顿,又问:“我家现下倒正缺个丫头,你可愿意跟我回去?”

    周姮拭着泪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钱氏道:“夫人真愿收留奴?”

    钱氏点头。

    周姮忙又惊又喜道:“奴愿意,奴一定做牛做马伺候夫人!”

    钱氏遂令她随轿而行,带回家去。

    周姮听壁脚隐约知道这钱氏乃是长公主府上得脸的仆妇,却不意她自己的私宅建得那般宽敞。钱氏将她安排与弄春同住,好吃好喝地供了两日,只是不给她安排差事。

    周姮心知钱氏定是不放心她所言,找人去赵州临城探访去了。只不过因她听了壁角,知道此事要紧,钱氏绝不会等闲对待,故而那夜对钱氏所言却是家乡一桩真事,不怕钱氏去探查。

    果然,又过了两日,钱氏便将她叫去,摆了一桌酒菜给她吃,她假装惶恐百般推脱,钱氏只是不允,非让她陪着饮酒。周姮再三申述自己不会饮酒,还是被迫喝了五六杯,她假装醉了,钱氏便令人将她送回房休息,却叫弄春守夜。

    自家中出事后,周姮便没有一夜好睡过,今夜见钱氏言行有异,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知自己究竟能否如愿混入宫中去找姐姐,遂更无睡意了。

    半夜,她刚生了一丝困意,门口却传来一声轻响,似有人摸了进来。

    她心中一凛,欲伸手去枕下摸短刀,眸光一转却发现窗外贴着一道黑影,看那发髻脸庞轮廓,却似钱氏。

    她顿时明白,便不动,只装作睡熟了。

    那黑影摸到榻前,忽伸手按住了她肩膀。

    周姮一颤,作猛然惊醒状,只听那黑影阴恻恻道:“臭丫头,你以为你跑得出我手心?”

    “不,不,姑父,求你饶了我吧,我不想去妓院,不想去啊……”周姮一边挣扎一边带着哭腔道。

    黑影听了,放开她便离去了。周姮眼角斜瞄窗外,只见钱氏也悄悄离开了。

    周姮断定,钱氏已然从赵州临城打听到确有那么一个苦命的女孩子,她不确定的只是她是否就是那个父母双亡离家出走的女孩子。于是拿酒灌她,等她酣睡后,再派人来诈她,要的无非就是她骤然惊醒后的第一反应。人刚醒时脑子最迟钝,来不及编谎,所说定然就是心中所想。

    可她千算万算到底棋差一招,她哪里会料到周姮这样一个斯文秀丽的女孩子,从小便爱去父亲房里偷酒喝,虽一沾酒就面红似霞,却是个千杯不醉的。更不会料到,自从经历了家破人亡这一系列的变故后,周姮已变得时时小心处处防备,尤其不敢盲目自信妄自托大,岂能让她有隙可乘?

    第二日一早,钱氏便将周姮唤到她房里,和蔼可亲地问她昨夜睡得可好?周姮假装迷糊,说仿佛梦到了她的姑父,故而睡得不是很好。

    钱氏闻言,有些心虚地笑了笑,便正色道:“纤纤(周姮借用的那女孩名字),今日我找你来,却是有件喜事要落在你头上。”

    周姮蹙着眉道:“奴最是命苦,从小到大也不曾有过什么可喜之事,不知夫人所言喜事,从何说起?”

    钱氏道:“遇见我,你便时来运转了。宫中的杨太妃身边缺个可靠又得力的宫女,你去伺候她可好?”

    周姮悚然一惊,忙站起身来双手乱摆,推辞道:“不不,夫人,这太抬举奴了,奴不过是个乡野女子,什么世面也没见过,什么规矩也不懂得,怎能去伺候太妃那样尊贵的主子,不,奴不敢去!”

    钱氏笑了起来,道:“傻丫头,你以为你进去就能伺候太妃了?你进宫后会先去尚宫局接受为期不短的教导,考试合格才能去太妃宫里效力,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懂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从今后你必须更名张晔华,身份是我的次女,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谁问你,都得这样说。”

    周姮又惊讶又不解,问:“为何?”

    钱氏道:“太妃是什么人都可以去伺候的么?你需得有个清白身份才可。”

    周姮为难地绞着手指,低声道:“夫人,纤纤真的不想进宫……”

    钱氏板起脸来,训道:“这样的好事别人家烧高香也未必求得到,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识抬举!”

    见周姮低着头只不说话,钱氏心焦明日长公主便回府了,眼下除了这女子再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若逼急了她反倒不美,遂又放软语调道:“你是否想着进宫后需得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宫来,耽误了你的姻缘?傻丫头,你怎么不想想,你不是去别处,是去杨太妃宫里伺候,那杨太妃是什么人?是当今陛下的小娘娘,和陛下的关系比太后和陛下的关系还要好,陛下常到太妃宫里去请安,你又生得如此清秀可人,保不齐哪日就被陛下相中做了娘娘,那可不是天大的福气么?你若留在外头,能有这般大的富贵等着你?”

    周姮心中冷笑,这钱氏拿她当孩子哄呢!表面只做扭捏不定状。

    钱氏见了,脸一板,道:“你若不愿,我只好将你赶出府去,你有更好的去处便只管去!”

    周姮见她急了,忙道:“求夫人别赶我走,我去就是了,一切都听夫人安排。”

    钱氏这才转怒为笑,既然认了周姮做女儿,少不得要将家里人等统统介绍给她,以免日后有人问起,一问三不知,岂不露馅?可笑这钱氏死了原配之后,竟已改嫁了两次,这张晔华除了有一个嫡亲的长姐外,还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及三个妹妹。

    到了晚间,钱氏又将明日去长公主府见长公主时该如何行礼,如何说话应答教了周姮一遍。

    次日到了魏国长公主府见了长公主,周姮进退得宜应答如流,虽不时流露出局促的小家子气,但看长公主的模样倒似还算满意,当夜便将周姮留在了长公主府上,只说次日会有专人带她入宫。

    晚上少不得又有府上的老嬷嬷来告诫她入宫后要遵守的种种规矩,大约因她是长公主所荐之人,不想因她言行不当失了长公主府的体面吧。

    周姮一一认真地听了,待老嬷嬷离去,已是三更时分。

    事到如今,可算是一切都格外的顺利,想起明日便能入宫,周姮毫无睡意,只坐在灯下,从怀中摸出一支镶着红宝石的凤头金簪来。

    这便是素娘临死前交给她的簪,素娘说,这是姐姐留给她的。

    这金簪如此金贵,对于她一个八品提举常平司的女儿来说,简直就是奢侈了。

    周姮记得,爹娘很早就为姐姐准备嫁妆了,而最终姐姐却未能嫁在民间。周姮思忖,姐姐定是在入宫选秀前夕典当了自己大半的嫁妆,才为她打了这支金簪吧。

    姐姐……周姮泪眼迷蒙地咀嚼着这两个除爹娘之外让她最感亲密的字眼,握着金簪仰起头,心里默想:明日便要进宫了,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姐姐了,想不到却有如今的机缘巧合。只不过想起促成这机缘巧合的悲剧,周姮又情愿一辈子都见不到姐姐,也不要娘亲惨死,爹爹含冤入狱,至今生死不明。

    良久,周姮抬手拭干脸上冰凉的泪,决定不再多想,一切,都等见了姐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