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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凉亭中的诸位妃嫔听见这边的动静,急忙起身,带着宫婢匆匆赶来了此处。众人站在琼池边上,神色各异地望着池中泛起的那一圈圈涟漪。这琼池平日里本就少有人来,如今,虽说诸位妃嫔在此小聚,但随行宫人,俱是女子,皆不识水性。一时之间,子珑更是焦急不已。

    晏殊言才落入水中,脑中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自己早已身在池水之中。她在水中呼救不得,只得用力扑腾,却是不得力,一直朝下沉去。虽说时值盛夏,这琼池的水自然是不如秋冬之际那般冰冷刺骨,但落水的恐惧,却一直萦绕在晏殊言的心头。她终究是无力地朝下沉去,直至躺在池底的淤泥之上。

    我究竟是谁?晏殊言被池水围绕,心中仅存的意识却在思索着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如今,在这池水之中,她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那些被尘封的往事,终究是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

    寂冷的冬夜,月色也黯然几分,她行走于偏僻无人的宫闱之中,却被人暗中推了一把,失足落入湖中。湖水冰凉透骨,令她四肢麻木无力,将她的神志吞噬殆尽。这时,却有一人毅然跳入湖中,朝她游来,将她救上岸。夜色朦胧,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轻笑着说道:“待我日后君临天下,定以江山为聘,许你一世安乐,可好?”

    帝京城郊外的落霞山上,三月春光正好,层林尽染,漫山遍野的桃花将那天幕也染上一层绯红,美艳得不可方物。男子一身白衣,以玉冠束髻,自那桃林深处走来,双眸灿若星辰,温润如玉,朗声说道:“阿言,待明年这落霞山上又开满桃花,我便向父皇请旨,娶你为妃。”

    硝烟弥漫的边陲之地,男子风尘仆仆,一身风霜与颓败,仿若沧桑了十余年。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尽是真挚与深情,对她说道:“阿言,如今这天下的人皆以为你已战死沙场,你便抛下这纷繁的战事,随我回帝京罢!如此一来,我才全力能护你周全。”她站在大街的暗处,看着他因自己离开,眼中是无法以言语描述的哀伤。她的心,亦充斥着一抹难以消弭的疼痛。

    ……

    场面忽然转换。

    朔风呼啸,仿若野兽在嘶吼,卷起地上的积雪,几欲将府门前的灯笼吹灭。夜中忽然有人叩门,原是临丰帝身边的亲信前来晏府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南韫大将拓跋铮领兵犯我北临边境,特封晏殊年为征南主帅,率晏家军三万人,绿柳营军士七万人,即日起程,前往边境,击退敌军,护我北临。钦此!”

    点点营火,她与林副将趁着夜色潜入南韫的营帐中,费尽千辛万苦才寻到关押莫语的营帐。谁知,她视为朋友、知己的莫语,竟然因韫彧之而背叛了自己,将自己拱手奉上。后来,穿过一望无垠的旷原,她含着无心草,在湖中待了许久后,披荆斩棘,不知疲倦地翻越了龙苍山,这才逃脱了韫彧之手下暗卫的追捕。

    历尽千辛万苦,她才回到北临的边境。废弃的大宅中,苏相的亲信陈寅望着她,阴狠地笑着说道:“南韫新帝深感晏少将军是凤毛麟角之辈,是以,向陛下允诺道,只要北临将你交出,送去南韫后,他便退兵。”然后,她这一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同胞挥剑相向,那一战,似乎将那天幕也染上了一层血色。而她,也因冲破银针的封印,损了身子。

    似乎,她所有痛苦的记忆,皆源于南韫圣上,这个唤作韫彧之的男子。

    ……

    韫彧之下早朝后,便有些心神不宁,匆匆前去栖梧宫,打算去瞧瞧晏殊言今日的状况。才至栖梧宫,他便得知晏殊言带着子珑前去映凇宫赴宴的消息,心下当即便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是以,他又急忙向映凇宫赶去。远远瞧见琼池边上围着好些宫妃,子珑站在一旁呼救,他便知晓,晏晏定是又出了何事。他急忙撇下宫人,朝琼池飞奔而去,哪里还瞧得见一丝帝王的威仪?相九跟着他,一路奔去。

    子珑呼救半晌,也不见有人前来施救,虽说自己亦是不识水性,但自家主子如今掉入池中,生死未卜,她又岂会独自苟且偷生?是以,子珑暗下决心,正欲跳入琼池中救人。谁知,却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先她一步跳入池中,而她,则被匆匆赶来的相九一把拉住。

    “娘娘她……”子珑有些哽咽地说道。

    “你莫要担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再者,陛下水性极好,定能将娘娘救上来。”相九安慰着说道。

    随后赶来的宦官们俱是接连不断地跳入那琼池中,在水下四处寻找着晏殊言的身影。诸位妃嫔皆站在琼池边上,为证清白,无一人离去。子珑暗中打量着四周,那古琴还在凉亭中,只是弹琴的宫人,却已不见了踪影。她有些怀疑地打量着皇后,却见皇后面色镇定地站在人群之中,如此风轻云淡,令子珑也不得不打消了此事与皇后有关的疑虑。

    韫彧之在终于在池底瞧见晏殊言的身影,他潜至她的身边,将她搂在怀中,急忙渡气给她。谁知,晏殊言却蓦然睁开了眼,望着他,眼神清明,却又泛着冷冽的寒意。韫彧之还未回过神来,怀中的人便一把将他推开。他虽是极为疑惑,但尚在水中,无法开口追问缘由,情急之下,便只得拉住晏殊言的手,向上游去。他不曾料到,晏殊言却死命地挣扎起来,韫彧之一时不察,竟被她抓伤了脸。如今,情势危急,哪里能容她任性,是以,韫彧之不顾她的挣扎,将她锁在怀中。晏殊言在将才的挣扎间呛了好些水,意识沉沉,便只得任由韫彧之拉着她朝上游去。一抹幽蓝色的光芒被池底的泥沙渐渐掩埋,最终,再也瞧不见半丝光亮。

    “上来了,上来了!”子珑见韫彧之托着晏殊言浮出水面,欣喜地说道。急忙站在边上,自韫彧之手中接过晏殊言。

    韫彧之片刻之后亦上了岸,一脸阴沉地对诸位妃嫔说道:“给朕退开!”说罢,便急忙俯下身,将晏殊言的头扶至一侧,焦灼地唤道:“晏晏——”

    晏殊言咳了好几口水出来,费力地睁开眼,望着韫彧之,双眼仿若是干涸的湖泊,不起一丝涟漪。而后,便沉沉睡去。

    韫彧之见状,急忙将晏殊言抱起,吩咐道:“相九,速速去将拓跋铮召去栖梧宫,为贵妃娘娘诊治。至于其余的人——”韫彧之环顾一眼四周的诸位妃嫔,冷声说道,“若是被朕查出此事与谁有关,便休怪朕无情!”说罢,便抱着晏殊言匆匆朝栖梧宫赶去。诸位妃嫔闻言,心下不断抱怨,这贵妃娘娘便仿若灾星一般,每次自己与她同处,定然会发生一些令人始料未及的坏事,果真是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拓跋铮诊脉完毕后,对韫彧之说道:“陛下,贵妃娘娘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惊吓,呛了些水罢了。微臣这便写张催吐的药方子,届时让太医院的药僮将药熬好送来与娘娘服下,娘娘胃中的污物便能悉数吐出来。”

    韫彧之点点头,继而才有些疑惑地对拓跋铮说道:“将才在水下,朕去救她,晏晏看着朕,仿佛是看着陌生人一般,一直挣扎,还失手划伤了朕的脸,你可知这是为何?”

    拓跋铮闻言,皱着眉头,沉吟着说道:“微臣亦是不知具体缘由,或许娘娘是如上次那般,受了惊吓,是以才会如此。”

    韫彧之思索再三,想不出其他缘由,觉得似乎也只有拓跋铮的这解释才说得通,是以,也只能就此作罢。拓跋铮先行离开,去写药方子,韫彧之偏头望着一旁的子珑,问道:“你给朕解释解释,贵妃娘娘她好生生地,怎么会突然落入琼池中?”

    子珑闻言,有些胆颤地答道:“回,回陛下,奴婢亦是不知具体缘由。当时皇后娘娘的宫人弹奏古琴后,娘娘便有些不舒服,说是这琴音有些古怪,道是要先行离开,才走到那水上长廊,奴婢一个疏忽,娘娘便掉了下去。不过,奴婢思索再三,觉得娘娘所说也不无道理。现下奴婢细细想来,那琴音,确实是有些古怪。而且,自娘娘落水后,那弹琴的宫人便不见了踪影。”

    “暗影——”韫彧之冷声唤道。须臾之间,凭空而出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面容清冷,俯身道:“主子有何吩咐?”

    “派人去皇后那里查查那把古琴,与那弹琴的宫人。”韫彧之冷声吩咐道。暗影领命而去,在子珑回过神前便已消失不见。

    不多时,暗影便回来禀报,道:“主子,皇后娘娘的那古琴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古琴罢了,而那弹琴的宫人,在娘娘落水之后便受皇后娘娘差遣,去寻找附近的宦官,令他们前去琼池救贵妃娘娘。经属下查探,事实确是如那宫人所说。而那弹琴的宫人,并不会武,亦是没有丝毫内力,没有能以琴音操控人心的本事。”

    韫彧之闻言,皱着眉头,手指轻敲着书案,沉思半晌,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此事朕便不再追究。只是,自此刻起,你便吩咐些暗卫护卫栖梧宫,保护贵妃娘娘,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向朕汇报。知道了吗?”

    “是,主子!”暗影说罢,便又匆匆消失不见。

    长门殿中,皇后望着面前的男人,笑着说道:“既然是父亲大人派你入宫辅佐本宫扫清障碍,那你便扮作小宦留在本宫的身边。今日若不是陛下及时赶到,那狐媚子哪里还有命活在这世上?只是,陛下他千算万算,却不曾算到你精通易容之术,这才能瞒天过海。哈哈哈……”皇后笑得分外得意。即便那狐媚子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韫彧之坐在榻前,凝视着晏殊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将她带回南韫,她便能安乐无忧地生活,只是他一直未曾料到,这后宫,又岂是能让人独立于纷争之外的地方?

    榻上的人儿微微动了动手指,睫毛轻颤,是要醒来的迹象。韫彧之见状,难掩激动之色地望着晏殊言,继而,便瞧见她缓缓睁开双眼。

    “晏晏——”韫彧之开口唤道,深海之深,却始终不及他情深。

    晏殊言闻言,缓缓偏头看向他,眸光清冷,仿若是终年不遇的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