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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尹城也算池雨相的半个老家,将近一年没有回家的池雨相在这里也多了点近乡情怯的意思。她站在窗边,面对着重尹冬日里得来不易的日光,眯眼看着街上浅薄的一层雪,小楼离地面也就两层高,能清楚的瞧见地上盐渍一样的雪,有一块灰土色的地砖上没被雪铺满,隐隐露出的颜色埋在下面有种脏脏的感觉,池雨相盯了一会忍不住想下楼去把那块砖给铺满,刚抬脚就看一旁静坐的官朝槿轻斜了她一眼。

    她抠着袖口的纹绣,慢慢走到他身边倒了杯茶,“朝公子,请喝茶。”

    蓝瓷的杯口有一圈细纹泛着淡色的黄,配着清香异常的寒茶煞是好看。她倒完便一副恭顺的样子站到一边,这一远看才发现这玉面的圆桌与这套茶杯是配着来的,那块碧色的冷玉映着暖瓷杯真是有讲究,她一习武粗人却对这玉很是熟悉。依稀记得在临武自家的许多的酒楼里都可以看见这样的配套,可这酒楼什么时候都开到重尹了。

    “相姑娘,请喝茶。”正想着事,一杯寒茶便放在了面前。

    官朝槿笑的敷衍,满是玩味的看着她愣神。“相姑娘也坐吧,站了一上午也该累了。”

    言语里藏不住的讽意让池雨相难免有些不满,合着她当了一上午丫鬟还被嘲笑了。池雨相撇了张嘴,不客气的直接坐了他身旁的位置,端起茶一饮而尽。心知这朝公子不屑搭理她,她便不自讨没趣,安静的坐了一会直听外厅一阵笑声,李闻司果然贵公子的做派,连笑都是矜持沉静,几位当地掌柜倒是笑的合不拢嘴,不知生意谈的是有多顺畅。

    池雨相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这下远远看见小街上摊贩多了起来不禁有些坐不住,试探的问了下身边的官朝槿,“不知朝公子可有兴趣逛一逛这重尹的小街?”

    她打定主意官朝槿不屑与她走在一起,那自己便可放松一下即使有暗卫跟着也比天天和他憋在一起要好,可这话刚说出来便听他淡淡的答道,“也好。”

    “这。”池雨相压下一口气,嫌他不识好歹没什么好脸色给他,起身便往窗户边走,“既然如此我就先行一步在下面等公子了。”

    她说完就一个踏步跃身跳下,身姿轻盈的如飞燕般落地,抬头挑衅的看着还没法用内力的官朝槿,果然见他面色不善的拂袖下楼。

    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街上的摊贩卖的大多是些当地的小吃,池雨相一上午只喝了杯茶这会也顾不得他在身边,见着想吃的便去买。

    她走到卖糖饼的阿婆那,伸手就拿了一个吃,顺便招呼身后的人,“珍儿给钱。”

    一双修长的手越过她给了阿婆一锭银子,池雨相在看清眼前的男人手掌立刻被噎了一下,很是忙慌的回头看他,“对不起,我顺口叫习惯了。”

    她先放下糖饼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还你。”

    官朝槿看也不看她手里的银子,笑的很是邪气,“我还不缺这点钱。”

    卖糖饼的阿婆手脚麻利的又包了好几个糖饼给她,给足了一锭银子的分量,这生意做的让池雨相没话说,她接过后快步跟上前面的那人,包了个糖饼给他,“给你。”

    这是池雨相从小吃到大的味道,黄澄澄的圆饼在这冬日里满是甜味。官朝槿看她吃的花脸,想不通哪家会养出这样的小姐,等她举的手酸才接过来,“多谢。”

    池雨相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也喜欢吃甜食?”

    “还好。”官朝槿睨她一眼,棱角分明的侧脸清秀的像个书生,可眼里却满是凉气。

    “那你为什么接了?”她后知后觉的问他,果然看他长睫下眼神一澈,随后池雨相左手里多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糖饼。

    “你自己吃吧。”合着她每次只是试探的问一下根本没想真给他,官朝槿怨自己多事拂袖而去。

    重重云层在正午后遮住了浅淡的阳光,脚下的青石板上不一会就又落满了雪籽,池雨相呼出一口寒气,在无声的空气里看着那口气在面前散去,模糊中好像有一抹青色在不远处闪过,她顺手拖过身旁的官朝槿,刚想问他有没有看见前面街角的身影一转念才想起不能让他知道七尘教的事情,只好硬生生打住,“我们回去吧,下雪了。”

    官朝槿见她抓他抓的紧,还以为她有事要说,末了蹦出来个这话十分嫌弃的推掉她的手,“走吧。”

    池雨相只顾着紧张没发现他嫌弃的表情,刚被推开就又缠了上去,她挽着他的胳膊路过一个摊子还买了把油纸伞,付钱的空档才发现一直被忽视的官朝槿正皱眉斜着她的手。

    “我冷。”池雨相抢着开口,可能是觉得他并不会在意便又加了一句,“就一会。”

    油纸伞下她发丝如墨,牡丹色的对襟长裙显的她稚气稍褪,眉眼的清丽在这雪天更是精致动人,不得不说她长了一张好皮相。官朝槿看了一会抬手抹掉了她脸上的一点糖渍,不经意的弯腰靠近她,男人薄凉的气息不容拒绝的蔓延在她身边,池雨相迟疑的松了手,可他却反手按住了她。

    “你是在躲谁呢?”他深邃的黑眸里满是寒意,倒影的雪色让他本就淡漠的眼睛仿佛银狐的眼一般的凛冽。

    池雨相忍不住心口微抖,几乎是立刻确定身边的人要比七尘教的人可怕,她如对峙一样默然备好了袖里的匕首,仗着他没有内力强拖着他往前走。

    之前还算好的气氛早就烟消云散,她步子越走越快身后的人也越跟越近,街上的小贩都收摊回家此刻行人匆匆尽显萧条。池雨相心思百转靠着耳力去辨别他们的方向,可在快转弯到客栈的时候前面也来了一身青衣的披发男子,两面危机。

    “本来我是不想让你妨碍我的,可你刚才瞪我,那我就拉你一起尝尝苦头。”池雨相一番话说的刁蛮,也不去看他神情如何拉着他便往西边的巷子里钻。重尹的巷子非常多,又窄又长,没几下就把自己都绕晕了。

    走到一户农舍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官朝槿忽然出声,“刚才来过了。”

    池雨相咬着唇问他,“真的?”

    他不愿多言的指指门口的墙角下一颗碎银,池雨相瞥他,“你扔了银子在这?”

    这人是早就知道她会迷路么。

    天色渐暗,巷子里偶尔响起几声狗叫,有些门户挂了红灯笼在门外,白地红影看起来很是凄惨。池雨相在绕遍了巷子后再没听到有七尘教的人跟着便稍微松口气,放开了官朝槿。

    “我们怎么出去?”她和他面对面站着,巷子仅有的那点空让池雨相几乎贴着他站着,她怕惊扰人细声细语的如与他耳语一般。

    官朝槿整个人隐在暗面里,抱臂倚在墙上,轻抿薄唇,“不是你拉着我来的?”黑暗中他忽然伸出两指在胳膊上轻点,下一刻巷口便闪过几道身影。

    “我能拉你进来,可不一定能拉你出去。”池雨相理直气壮,别扭的侧身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人悄悄后退,平静的巷子冷清的只能听见雪压树枝的沙沙声,她踏了一步,下一步便转身直直的看着他。

    “官朝槿。”她第一次叫他名字,语气里忍不住的埋怨。“你为什么总想杀我?”她本以为这两天的相处能让他看清自己并没有威胁,可现在看来真是她自作多情。

    官朝槿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神色晦暗的看她,四周的暗卫早已准备好下手,只待他一声令下。

    池雨相见他没有住手的意思恨不得让他立刻消失,眼下气的连她爹的嘱咐都忘了,张嘴就道,“李闻司,好像不姓李吧。”

    她声音娇弱说什么都有点像撒娇的意味,偏偏又足够刁蛮说出来的话哪一次都让官朝槿起了杀心,这次倒是真不能再留。

    他做了个口型,杀字还没出口时,池雨相恨恨的咬牙,顾不得这么多,袖箭甩出冲着官朝槿一个踏步把匕首扎进了他左臂里,“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动作快的让人防而不及,费劲的把他按在墙上,仰头对视,用足够小声的说,“如果你是因为我知道太多想杀了我,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如果杀了我,会什么事也办不成,我比你想象的知道多的多。”

    她这一刀扎的不深,可伤口却看着很是狰狞,暗卫们一触即发,尽管没能伤她也能感觉到那凶狠的眼神,池雨相见这样不好收场,主动给他一个台阶下,“第一次见面是我不应该那么嚣张,伤了你我很后悔,也希望朝公子能大人大量,放我一马。”

    她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最后却说了这样一番话,官朝槿算是大开眼界,连着白天的各种事情终于被气笑了。

    “相姑娘真是客气了,我何德何能见识相姑娘这样的奇才啊。”官朝槿又打了个手势,隐在暗处的人不动声色的纷纷退去,一时间巷子里静极了。

    池雨相这才松开手,等看到他伤口的时候深觉不好,之前的小打小闹还能瞒过去,可这要是被她爹知道一定会罚她一年不许出门,她愧疚的瞄了他一眼,小声恳求他,“还有件事,你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打伤你的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