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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没有阻拦横空。母亲对横空的管教很散淡。横空一向认为,在母亲眼里,她不仅只有儿子,她还有锦衣玉食鸟语花香。横空和它们是一个等级的。

    但母亲不是一个傲慢的人。

    横空在心里和她十分地亲近。可母亲不愿让他粘乎。

    横空十二岁的时候,还只是在“涧息苑”走动。门人告了一冬天的假,到春天,他也没来。横空想问问母亲,他知道父亲对一个下人的去留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下人在父亲的眼里的价值就是附在他绸缎锦衣上的一根麦秸草。只有母亲会将每个人的去留记得很清楚。

    母亲说,今年冷得长,花怕会开得迟呢。

    横空问,门人不再回来了吗?他的花要死了。母亲突然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会让他的花死的。横空不谙世事地辩驳道,可他走了花儿就会死的呀。横空突见母亲横眉冷对,觉得不该这样问,触恼了她。母亲对花是很有感情的,但也极度敏感。

    横空唯唯地退出上房,朝门楼走去。地上的草微微地冒出点绿意。像高超的丹青手给满纸墨灰滴了那么一两滴希望。什么希望呢?年少的横空还看不出满目的荒凉。只是觉得母亲用的胭脂似乎明媚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浓烈刺鼻阴暗。她也不戴花了,穿得也素净了许多。横空当即冒出一个念头,像在祭奠什么人。

    可祭奠人没有母亲穿得这么好看的。母亲是很美的。他为这一惊奇郁闷,他觉得他的前面又插了一个暗格,什么东西蒙住了他的双眼,让他无法看清事情原委。

    母亲穿素是与以往大相径庭的。

    母亲曾说穿衣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向和品质。母亲是高贵的。虽然横空觉得素衣打扮的母亲比以往华丽盛装的母亲更实在,更让他称心。可母亲的一句话当头泼了他一头雾水,祭奠一个人是放在心里的,不必装样子做出来让人看。如果让人都看得出来,那还叫什么秘密?横空看见前面雾濛濛的门楼,似乎很像一只大大的抽屉,一只拉把触到他的心窝,只要拉开,什么事都大白于天下。他也不必整日苦恼什么了。可他就是没有勇气,不敢伸手去拉那只拉把。

    仿佛一瞬之间,“涧息苑”变得十分复杂无常。母亲的变是从门人走了之后,到底是哪次走,横空已无印象。

    他只记得早上醒来去见母亲,母亲身上就少了些什么东西,可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横空听见扫帚起落的声音。他一个箭步跃过去。原来他的腿可以这么利索。他渐渐明白了门人每次用竹刺刺他屁股的原由。他看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孩,很卖力地挥舞着一把大扫帚。其实地已很干净了。他却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横空挡在他前面,他听出他的胆怯,气虚。他用手握了握他扫地时用力却冰冷的手,说,来,提气,凝神,注视前方。你在哪房的?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我是新来的。三天前。你很冷?嗯,不不不。我干一会活就不冷了。横空看他目光清澈,觉得他很像自己的兄弟。他主意一定,问他,你叫什么?青衣。好,很相配,青衣,以后,跟我走。

    少爷,你会武功吗?不会。可你怎么健步如飞呢?横空笑声逼人。你读过书?青衣说,读过几年。横空知道下面无非是家道中落之类的凄惨话,不想触景伤情。于是说,跟我读,我们一起,学做男子汉。那你怎么走得像幻影般呢?这句话提醒了横空,横空思忖半天说,可能是天生的吧。他看着气喘吁吁,不依不饶的青衣,笑了。他喜欢他,喜欢这个不卑躬屈膝,不和他间隔,直率可爱的小男人。

    廖青衣,七年后,成为横空一世的头号保镖。

    横空带青衣上了门楼。门人不在,门楼也超尘脱俗。这是因为母亲在那个下雪的冬日把下人召集到院子里吩咐过的重大事情。门楼不许冷落,不许旧不可视,不许灰尘染地更不许随意践踏。

    说完这番话,众人对门楼望而生畏却心生敬重。都认为这是夫人对一个卑贱之人的怀念和荣誉。但谁也不曾擅闯过它。门楼实际上从门人消失后已成为名符其实但没有任何机关防备的“禁地”。

    母亲在众人散了后到门楼呆了很长时间。横空数过时辰,可数着数着他忘了。他只见母亲仪态端庄地从楼上下来,两眼晶亮,像用圣水洗过了似的,很是漂亮。母亲掩饰得很好,可横空说儿子的心通向大海的明镜。母亲却说,你的心通向无底洞。横空怔了,这意味,完全是门人的口气呀。

    从此,江湖盛传,“涧息苑”最值得品玩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不是夫人的卧房,也不是老爷的大厅,而是一个小小的门楼。

    从此,“涧息苑”门前车马络绎,人流川息。而门内,则一如既往,甚至显得有些呆板。

    从此,各类江湖好手尽显神通,把“涧息苑”的门楼连番洗劫,可除了花,就是笔墨纸砚的门楼,充其量就是个小仓库。高手个个败兴而归。两天后,墙上贴了一标签,说贵处门庭若市,而窗户纸却是破的,岂不有伤大雅?

    横空闻讯去看,往年北风很大,也没见窗户纸破成这个样子。廖青衣说,少爷,这像是賊人的手段。横空回明母亲,母亲拿起细瓷茶盖轻轻地拨了拨浮上来的茶叶,微笑不言。</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