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积雪压门。 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p>
昨夜的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院子里的雪有一尺多厚。秦管家正在指挥十几个奴仆清理积雪，竹丝刮在冰冻的雪“刷刷”作响。</p>
下雪天，休闲日。快到午光景，外面响起重重的敲门声。</p>
郑晟开门，一个眉如厚墨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正是周子旺的二弟子周才德。他神情很恭敬，行了个大礼，道“郑郎，老爷请你过去赴宴。”</p>
“二少爷，这可不敢当。”郑晟伸手扶住。周才德的力气不小，两条臂膀混圆。</p>
“走吧。”周才德在前引路，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后院。周顺住处的对面有个圆拱门，两人走进去，北侧有一间宽敞的大厅。进了圆门郑晟闻到香味，大厅正摆放了一张大桌子，已经摆满了酒菜。</p>
屋香味浓郁，郑晟食指大动，桌子鸡鱼肉一应俱全，正冒着热气。自来这个世界，他没见过这么多肉菜，他以前可是无肉不欢。</p>
周才德见厅无人，略有惊讶，道“郑郎稍等一会。”他记得来之前义父和义母都在这里，说是今日专门宴请郑郎，感谢他救治小公子，怎么转身不见了。</p>
郑晟点点头，看着周才德出去。这一等，好半天没人过来，他渐渐不耐烦，到门口张望。</p>
院子里静悄悄的，腊梅花树的绿枝在白雪覆盖下像娇媚的女人般诱人。</p>
“怎么回事，请客吃饭，见不到主人。”郑晟忍不住往周围几个屋子里看，连看了两个屋没有人。这院子里的房间布置的很是精致，应该是周子旺的居住处。</p>
他正趴在窗户，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你在干什么？”</p>
郑晟扭过头，真是冤家何处不聚头，周才平正从圆拱门走进来。</p>
周才平急匆匆冲来，大喝“你怎么敢到这里来，有何图谋。”伸手要封郑晟的衣领。</p>
郑晟双拳挡在胸前，脚下纹丝不动，笑道“大少爷，好霸气，这里我来不得吗？”</p>
周才平被义父召过来，并不清楚具体内情。他见内宅静悄悄的，只有郑晟一人鬼鬼祟祟，心生疑虑，问“这是义父的内宅，你莫不是来偷东西？”</p>
“我的样子很像小偷吗？”郑晟绕过腊梅花，拉开两人的距离，道“你怎么分不清好歹，见我咬。”</p>
这不是在骂人是疯狗吗？旧恨未去，新仇又来。周才平是弥勒教的后起之秀，周子旺一向对他言听计从，如何能受得了在一个小郎面前处处吃瘪。</p>
他见郑晟沉稳，知道自己八成猜错了，又咽不下这口气，恶狠狠的骂道“狗郎，别以为你治好天花，不知道天高地厚，小爷迟早有一日会让你后悔。”</p>
话音未落，圆拱门外进来四个人，把这句话听到清清楚楚。走在最前面的周子旺大怒，虎着脸喝叫“才平，不得无礼。”</p>
“周老爷。”郑晟抱拳。周子旺身后是个年妇人，再往后是况天和周才德。</p>
周子旺今日宴请郑晟，一是为了感谢郑晟为周家堡消除了痘疫，再是为了拉拢郑晟。张宽仁一直赖在周家堡不走，其用心不言而喻。</p>
郑晟“种痘”的本事，无论在明教或者是弥勒教，都是大才，只要稍加宣扬，加以神佛之说，便能吸引无数教众。没想到一进门，他听见大弟子骂出这番狠毒的话来。</p>
这两人之前有矛盾，但周子旺并没当回事。那时候，周才平欺压郑晟，他不当回事。但现在形势已经明朗，周才平还不依不饶，周子旺非常不高兴，这不是把人往外推吗？</p>
“郑郎是我请过来的，不用怀疑。”周子旺见两人还在像两只好斗的公鸡对峙，心一动，道“才平，郑郎，你们一个是我的义子，一个我的贵客。若能听我一句话，不打不相识，把从前的恩怨都放下，从今往后还要携手共事，成为我的好帮手。”</p>
他伸出白皙的手向前一指，吩咐“才平，你以前打过郑郎，给他赔个礼，从今日起，旧事不要再提。”</p>
周才平惊诧，义父竟然让他朝这个假和尚低头。义父刚才的话两人以后还要共事，那是表明他们准备把郑郎引入弥勒教了，他默默的咬牙。</p>
周子旺见他不动，脸转阴，厉声呵斥“才平！”</p>
“是，义父，”周才平不敢违抗，转身面朝郑晟作揖道“郑郎，从前是我莽撞，请郑郎不要计较。”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是怎么说出口的。</p>
郑晟也不看他，“好说，只要大公子日后不找我的麻烦，我便是烧高香了。”他径直朝周子旺的方向走去。</p>
一行人入席。经历了刚才这场风波，答谢宴的气氛有点冷。周子旺和夫人说了些感谢的话，周夫人先行告退。</p>
况天不停的喝酒，暗窥视郑晟的行为举止。周才平和周才德都很拘谨，尤其是周才平，肚子里装满了闷气，半个时辰没吃几口菜。</p>
等周夫人出门走远，周子旺含笑端起一杯酒“郑郎，你当真不记得过去了？”</p>
郑晟嘴里咬着鸡腿，含糊答道“不记得了！”</p>
“当初张舍让我收留你，我不知道你是大才，多有得罪。现在当然不会把你当奴仆了，但不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还愿意留在我周家堡吗？”</p>
郑晟努力撕咬下鸡腿最后一块肉，用油腻腻的手摸了下嘴巴，道“我当然要留在周家堡，老爷对我有恩，我岂能不知。”</p>
“好，好，”周子旺连说两个好字，喜笑颜开，“如此我弥勒教又添才，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他转脸朝况天轻轻点头，况天也挤出笑意。</p>
郑晟又夹起一块排骨，问“我想留在周家堡行医，一定要加入弥勒教吗？”</p>
明教或者弥勒教，他现在都不很了解。明教的张二叔对他有恩，张宽仁给他的观感很不错，但明教神秘且遥远，他现在在弥勒教的地盘。</p>
周子旺点头“当然，加入弥勒教，我们才算是真正一家人。”</p>
况天迫不及待的接话“眼下袁州各地天花流行，无论富户还是贱民都惶惶然活在恐惧。郑郎加入弥勒教后，拿出治“天花”药方来，是我教的功臣，师父多半会升你为堂主。”他端起酒樽，仿佛看见弥勒教又多出千万教众。</p>
郑晟恍然大悟，这几个人是要用他的治天花的法子去装神弄鬼，宣扬弥勒教。袁州各村恐惧天花，弥勒教只要把他的“水苗”改头换面当做“符水”在各地散播，想不火都难。</p>
原来这是鸿门宴！想起那夜在大院子见见到烧香聚会的场景，郑晟生出一股厌恶。“呵呵，”他吞下排骨肉，又自斟自饮了一杯浊酒，卷起右手的袖子道“要我的药方，有点强人所难吧？”</p>
周子旺不说话。况天道“郑郎，加入弥勒教，都是一家人，便不分你我。你是个没身份来历的人，出了周家堡寸步难行。你拿出药方，我们在官府给你加个身份，日后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袁州城行医了。”</p>
郑晟心暗骂“拿出药方？我还行个屁医。”他当然不会坦白自己只会这一招。这场面，如果不做点让步，双方都会下不了台，他干笑一声，道“这方子的价值你我都清楚，我可以熬药以低廉的价格给卖给你们。但我只听说过送鱼为礼，没听说送渔的。”</p>
席欢乐戛然而止，郑晟的话像一盘冷水浇在炙热的炭火。他自己犹如不知，还在不停的吃喝。</p>
周才平嘴角瞥出一丝冷笑，郑晟的愚蠢让他心光明重现。义父和师叔果然老谋深算，郑晟本事再高，在周家堡是个外人。交出药方，他还有什么价值？不交出药方……，可眼下这场景，不交出药方可能吗？他这位师叔行事是出了名的霸道。</p>
果然，况天的眼凶光毕露“郑郎不信任我们？”</p>
周子旺突然打断他的话，说“此药店方珍贵，我也知道。郑郎若是不舍，可以开个价，我家还是能拿出了几百贯钱的。只是，此方对我们确实太过重要，请郑郎一定要割爱。”他说着话，拱起双手，神态很是诚恳。</p>
“几百贯钱？”连周才德都倒吸了一口冷气</p>
“嗯，”郑晟放下筷子，他的确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但这仅限于平常。“种痘”这种关系到他命运前途的事，无论软硬，一概不好使。“水苗”廉价易得，一旦流传出去，他只怕又要去挑粪了。</p>
他的答复很不客气，像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周老爷何必为难我，我熬药供给几位，难道还不行？为何一定要把人逼到死路，断人生路。”</p>
周子旺低下头，出人意料的没有发作。</p>
没等他再开口，况天冷笑着问“郑郎不是想随张宽仁走吧？那可是想把你卖到我周家堡的人。”</p>
“好了，今天是我夫妇感谢郑郎的日子，这些事情先不要再提。”周子旺提起酒壶给自己面前的酒樽满，“我们说的这些事，郑郎好好想想，人在世活着需要朋友，郑郎若是信得过我，把我当做朋友。”</p>
五个人同时举杯，郑晟一饮而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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