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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刚传出动静时,苏颜便已经醒了过来。正因全身的酸痛而懊恼,她就听见了两人接下来的谈话。

    什么夫人?难道他知道了她在找谁?那为什么不愿提醒她?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最暗无天日的那几天,那时,在禁宫长达数月的折磨已让她很虚弱,双目近于失明。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女人出现了,血淋淋地抖开一切真相。

    那一瞬间,身体上的痛苦似乎都不算什么了,远比不上内心的煎熬。最开始所以为的负心背叛也成了笑话,宁泽烨对她从不是负心,因为从最初他就不曾真的爱过她,所以,对他的感情也渐渐抽离到只剩下单纯的恨。她真正的煎熬,在于那个被她辜负最深也伤害最深的男人,她师叔。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也曾参与到宁泽烨的算计中,单冲这些真相,苏颜对她都是感激的。

    可惜,没有如果,她和那个女人注定成不了闺中好友,也注定了这辈子依旧是敌对。

    她如今要做的,是在那个女人注意到她之前就先找到对方。而最大的问题是,苏颜对她知之甚少,除了她的声音,就仅仅知道她出自鬼谷,且对楚南爱慕已久。

    “想去?”清冽的嗓音如珠玉坠下,敲打在她头顶。

    苏颜恍然回神,抬眸看向门边的楚南,却忍不住想,到了她和那女人敌对的一天,他会帮谁?

    她低下了脑袋,思绪如潮翻涌滚沸。

    等到他去吩咐老管家替她取来新的衣物,她才霍然抬头,巴掌大的小脸绯红似滴血。

    他走近几步,隔着被子按上她腹部,垂眸淡道:“不饿么?”

    怎么可能不饿!她一大早特地避开他来书房翻找线索,谁知道却被他按在桌案上做了那事,到现在几个时辰什么都没吃不说,还耗费了那么多体力!而他居然还让管家去拿衣服,这岂不是告诉了全府他们两个刚刚在书房做了什么!

    苏颜仰头瞪他,目光一点儿也不友善:“你怎么就不能叫来嬷嬷再吩咐了,真让人知道我和你这样,再传出去,那不是……”

    “与我这般让你说不出口?”他看着她,剑眉微蹙。

    她却是冷哼:“这般是哪般?上次是我不听劝阻,执意用血莲给你解毒所以自寻死路,这次呢,算什么?还有昨天在考场,凭什么你想吻就吻?”

    “你以为呢?”他弯腰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冷道。

    苏颜气笑了,去掰他的手道:“难道不是表兄妹?”

    “也行。”他忽而玩味,松开了她下巴上的手换到后脑,迫她再次仰头,尔后贴近她的唇轻吻,柔到不可思议。

    苏颜望进他幽深的凤眸,很不争气地被蛊惑到。但也仅是一瞬,她可没忘记,正吻着她的这个男人,前有她在找的女人,后有赐婚对象,还有那数不清的千金贵女,当真是再没有比他更能招惹桃花的。

    她偏头想躲,冷不防被他连人带被从榻上抱起,惊得她失声道:“你疯了么,快放下我!”

    “该叫我什么?”他抱她坐到外间的高椅上,将她困在怀里不放。

    苏颜气急地去推他,并不直接回答:“听说表哥已被陛下赐婚,未免他日让表嫂误会,表哥还是放开我比较稳妥。”

    “知道了?”楚南问道,却不等她出声便径自将份拜帖递来她面前,“昨日你应当见过她。”

    苏颜一听他承认了,本来还有几分打趣的意思,如今倒真被激出火来了,拂开看都没看的拜帖,她直接一掌劈向他,趁着他闪躲再拥着被子跳下。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又被他从身后擒住。

    “跑什么,衣服也不换,竟打算就这样出去?”

    苏颜冷笑着和他拆起招:“怎么,是怕被鬼谷的人知道,说你连我都能下得了手?还是怕被天下人知道你晋宁公子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负我这表妹不懂俗世规矩便随意狭玩?”

    “苏颜。”他的眉眼和嗓音齐齐沉下,一招将她锁进怀里封了内力,“知道我先前的感受了?”

    苏颜回想起他刚进来时自己的怨抱,心中恼然,却还是迈不过赐婚这道坎,便抹开视线故意不去看他。

    他捏握着她的下巴迫她重新看回去,目光里难得出现几分戏谑:“既知赐婚,怎不知我早已推拒?”

    言罢又换上郑重:“待离了南恪,天下自会知道你与我该是何种关系。只是现在,乖一点。”

    苏颜沉默,前世她将他视为一生仇敌,一心算计,自然知道他在南恪有番布局和谋划。但再具体点,她却是不知了。

    她靠进他怀里,默默抠着他衣上的暗纹,呼吸落到了他颈边的肌肤上:“不能告诉我你在等什么吗?”

    “是想再被雪镜司请去喝茶?”

    苏颜试想了下流风那张惨白的脸,果断摇头拒绝。

    换上干净衣物后,她重新捡起那张被她丢开的拜帖,目光扫过一遍,问道:“裴家?”

    “京兆府衙裴世新的两位侄女。”楚南拿开拜帖,牵她走出书房。

    苏颜撇撇嘴,忍不住酸道:“姐姐还是妹妹?又或者,姐妹同嫁,再创娥皇女英的佳话?”

    不等回答,她又嘀咕道:“邀请我去茶会,这安的都是什么心思?”

    身侧忽传来一声轻笑。

    苏颜愤愤扭头,就见那位数日不见的鬼医立在廊下,一脸憋不住笑的猥琐。见她看去,他立马躬身弯腰,对楚南双手奉上个小锦盒:“公子,这是你要的。”

    苏颜盯着那盒子,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真,楚南接过后便转交到了她手上。

    “吃与不吃,都由你决定。若真有了,我也会妥善解决。”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吞下一颗白玉珠似的药丸,匆匆道:“我让嬷嬷去答复。”

    待苏颜的身影飞速远去,翁老皱着眉吸吸鼻子,不满道:“应得这样快,分明是不想留下少谷主的骨血。天下女人何其多,您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何苦现在就盯着这一朵花?不如趁机放手,以免她母亲来了还要诸多刁难。”

    两天后,苏颜领着徐嬷嬷和另外两名侍女前往西苑。

    在此之前,她已经打听到了那位真正的赐婚对象,虽说知道楚南是明确拒绝了,但她还是一路心里打鼓。毕竟赐婚的是岚帝,以这位陛下残暴多疑爱猜忌的性子,难保不会怀疑楚南拒绝的原因,更难保他不会用皇权来逼她师叔低头。

    而她师叔再厉害也仅是个世家公子,一旦牵扯到全族的性命,他还能用鬼谷来造反不成?

    她仔细回想过,可在那日见到的一票贵女中,她有印象的只有云雁青和宋以安,其他人,她还真没记住几个。

    然而,在真的碰面时,她忽然就明白了楚南的那句“应当见过”。

    女子虚虚福了个身,笑道:“裴氏素月,见过苏姑娘了。诸位姐妹担心姑娘初来乍到,恐会迷了方向,特地让我来给姑娘领路。”

    原来是她!

    苏颜心中泛冷,面上却悠然笑开,这不是那日率先出声,且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的那位么?

    当时云雁青在那儿指责刁难她,这位最该出声的正主反倒一直含笑旁观,若不是对楚南根本无意,那便是个不简单的角色了。

    而至于是否无意,一试便知。

    苏颜迎了上去,笑着回个礼:“当真是麻烦裴小姐了。苏颜自幼生长于粗野,不识礼规,能得裴小姐邀请,着实惊喜。”

    “姑娘真是自谦。”裴素月执扇掩唇,笑弯了眼眸,“我那日观姑娘谈吐清晰、言辞有力,颇有贤士礼辩之风,又怎会是粗野之人?今日由素月做东,定是要替姑娘和诸位姐妹解除误会的。”

    误会?她可不这么觉得。

    苏颜亦是笑:“小姐真是谬赞,苏颜可担不起如此重的夸奖。”

    裴素月但笑不语,目光忽而落到苏颜手中的檀香扇,惊喜道:“这扇做工精致,香味悠久持续却不浓郁刺鼻,本是佳品,只是这镂空雕刻的图案却不似南恪风格,可是当日那位公子所赠?”

    苏颜低头看了眼宁泽烨送的扇子,微讶道:“裴小姐也认识宁公子?”

    “自然不识。我们这些人,平日多在深闺之中,仅能在大考等盛事中外出,又哪里来的机会去结识江湖公子,比不得姑娘自在逍遥。”

    苏颜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不认识能说出不似南恪风格这样的话?而且,南恪对闺阁女子的管束根本就不算严厉,这裴素月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待到了众人所在的庭院,裴素月便笑着拉起坐在角落里的云雁青,对苏颜道:“来,两位今日重新认识下,莫要再生了龃龉。雁青性子爽快执拗,本性却不坏,与我家小妹那是一模一样,冲撞姑娘也是因为心疼我,得罪之处便由素月来赔礼道歉了。苏姑娘是否能原谅我们姐妹?”

    苏颜瞥了眼云雁青还包扎着的断指,又将目光移回到她脸上,笑意渐深。

    是裴素月瞎了还是她瞎了,这云雁青都一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神色,还能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