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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颜迷迷糊糊地觉得身边像是有人,这让她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但紧接着,她便发现更糟糕的。

    她的双眼被光滑冰凉的丝绸蒙住,还有人掐着她的下颌朝她口中滴着什么。

    苏颜本能地向后缩了下,摆脱这束缚的同时也尝到了嘴里的异味,有清淡的酒香,还有种绵柔的清甜,让她瞬间想起了被楚南控制的那三天里的迷香。

    虽然不完全一样,可给她的感觉很相似,甚至于眼下的这种还要更凶猛,当时的迷香至多让她虚软无力,而这个,却在浑身发麻的同时还叫她从心底泛出阵阵陌生的渴望。

    苏颜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大变,当即便凭着感觉拍出一掌。

    另一只手,却徘徊在摘下眼上的丝绸和取鞭子之间。

    然而,便是这须臾的犹豫,等到她决定去拿软鞭时,对方早已先她一步。

    凌厉幽冷的鞭风扑面袭来,却被控制得极好,她听得见裂帛的声响,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但这显然叫她的心情愈发紧张。

    如果是一般的贼人,她还有信心能对付,谁知偏碰上个武功高的!

    苏颜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人是谁,又是谁派来对付她的,她只知道绝不能让对方得逞。

    她扯了眼上的丝绸,却心惊地发现殿内漆黑一片,她仅能见到模糊的轮廓。

    几招过后,苏颜最终还是被他制住,被迫地微张着唇去尝那一滴滴落下的酒。

    终于,他不再滴了,可她的意识也渐渐迷蒙。

    苏颜咬住自己的舌尖,无力地抵抗这股陌生又不算陌生的感觉,直至彻底绝望。

    不幸中的万幸,她还在枕下藏了个发簪,当时只是习惯性地留个退路,哪里想到会这么快就用上。

    苏颜不再抱希望地伸手摸向枕下,而此时,这人也将他的重量落到她身上。

    下一瞬,她的动作忽然顿住,在一片混沌中嗅到了独属于楚南的那份冷香。

    “……师叔?”她试探着问道,声音发颤。

    他按住她手腕,嗓音又冷又狠:“认出是谁了?”

    苏颜骤然松了口气,心底的紧张和绝望散去,换上委屈和后怕,但紧接着,她又开始担心另一个问题:“这是后宫,你即便留宿宫内那也是前庭啊,怎么能来这里?若是被人发现,那还不得出大事!你赶紧回去,趁着还没人……”

    “晚了。”他的嗓音又低下几分。

    苏颜不明白,不过她已经没有心神再去问了。

    因为一时激动而强撑出来的清明很快消失,她的思绪比方才更乱。

    散乱了一夜的记忆。

    再醒来时,苏颜下意识地抓住自己衣襟坐起,却意外地发现身上穿着的里衣完好,根本不是印象里被毁了的模样。

    她有些懵,难道昨晚都是她梦里想出来的情形?

    就因为一连几天都没见到楚南,又担心他是真的放手转身,所以才夜有所梦?

    苏颜拍了拍自己胀痛的脑袋,从屏风上取了外衣披上,可跟着她叫了几遍徐嬷嬷,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奇怪地向外走,所幸很快就听见从前殿传来的声响。

    只是她面上的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她便听清了几道声音的主人。

    然后,她看见她的师叔再一次跪在了岚帝面前。

    岚帝将手里的明黄圣旨砸到楚南肩上,冷讽道:“祸乱后宫,意图混淆皇室血脉,这死罪你认是不认?”

    楚南沉默地挺直着脊背。

    “晋宁,这一份圣旨朕并没有加盖玉玺,而加盖了玉玺的那份,朕也可以藏起来永远不让世人知晓。你希望朕怎么做?”

    楚南这方出声回道:“那陛下又如何才肯相信微臣绝不会背叛南恪背叛您?”

    “朕相信你足够聪明,能分辨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所以,朕信你一次。”岚帝道,面上的冷厉稍稍舒缓,“若你能一直聪明,那朕甚至可以允许你在几年后能有个自己的孩子,懂么?”

    “起吧,随朕一道去早朝,那里还有两道圣旨等着你。”

    岚帝说完便率先转身,而楚南随后踉跄着站起,从秋公公手里接过单薄的外衣,一边走一边穿上。

    苏颜捂住了发颤的唇,才让自己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最开始,她还以为是楚南来她这里的事被岚帝撞见了。

    但看着被扔到地上的圣旨,她便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真的意外撞破,岚帝又怎么能提前预料到去准备好圣旨,还是两道一模一样的?

    苏颜想起了她曾和楚南讨论过的云尚书一案。

    岚帝对付一个人,必定会提前准备好相应的罪名。

    曾经的不相信,如今验证到了她的身上。

    岚帝以封妃的名义将她留在后宫,不仅仅是用她的安危和自由来牵制楚南,更还准备了昨夜的大礼,成功让他背负上了祸乱后宫……这足以让世人唾骂的罪名。

    竟让翁老一语成谶。

    苏颜跌坐在冰冷的地面。

    十一月十六的这天清早,她尝到了冬日里的冷涩,拂面的微风都似乎割脸的疼。

    不知何时,徐嬷嬷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身侧,但只是弯腰替她又加了件厚衣,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言辞。

    苏颜觉得,比起所谓的安慰,这种无声的陪伴反倒更好。

    她不会就此伤心绝望,更不会萎靡不振,她只是需要调节的过程,来接受她想保护的人又一次因为她而面临困顿的结果。

    天光大亮时,苏颜已经收拾好那揉乱成一团乱麻的情绪。

    而没过多久,秋公公便又再次出现,只不过这一次他身边陪同的,是流风。

    “娘娘,老奴来给您报喜了。”秋公公捧着圣旨笑道。

    苏颜懒懒掀眸看了一眼,她今天已经听了太多的圣旨,实在不想再虚伪地端出笑容来恭迎,况且彼此都是明白人,她又何必非得装糊涂?

    秋公公似没料到她是这副怠懒的神色,愣了须臾方换上更热切的笑容。他捧着圣旨递到苏颜面前,道:“那老奴就恭喜娘娘再晋一位,如今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娘娘,就是您这位皇贵妃最矜贵了。”

    “得空碰见左相,您可得帮着劝两句,陛下这是爱才心切,方不顾一切地想把您和左相都留下。至于流风使,那更是忠心为君,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说着,秋公公将圣旨转交到徐嬷嬷手中。

    苏颜霍然抬眸,盯着的却是站在不远处的流风。

    将她和楚南的关系告诉岚帝,她没有立场怪他怨他。

    但昨夜的设计?她做不到。

    秋公公来回瞥了两眼,笑意渐深:“陛下说了,以后流风使就专司娘娘一人的安危,他会从雪镜司中挑选出最得力的镜使,来一同保护娘娘。时辰不早,老奴还得赶回去伺候陛下,这便不叨扰娘娘的休息了。”

    秋公公走后,她单手支着脑袋,看向还停留在殿中的流风,冷笑道:“流风使,当真忠心为君?”

    流风屈膝半跪,只道:“微臣定会保护好娘娘。”

    “保护?难道岚帝的旨意不是监禁?真正需要保护的,是昨晚和今早的秘密吧,毕竟这事若是让旁人知晓,岚帝也就没了能要挟的筹码。”苏颜嗓音更冷,一手触到缠在腰间的软鞭。

    流风沉默。

    苏颜笑了:“流风使怎的不说了?在我的印象里,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可是没人能比得上您。”

    他依旧沉默。

    苏颜气急起身,直接抽出软鞭朝他挥去:“说,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流风惊诧抬眸。

    “我还没有傻到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起来说话。”苏颜手腕微动,带着软鞭换了方向,抽打在他身边的地面上。

    流风这才站了起来,敛了神色低道:“陛下赐了一杯酒。而左相……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苏颜转瞬一想,明白了流风的意思。

    楚南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寻常人若是知道岚帝有心算计,不是会提前想法子避免的么?

    他倒好,不仅不避,还迎头而上,甚至有闲心思将喝下去的酒再用内力逼出来喂给她,这都是哪来的恶趣味?难道他就这么喜欢被岚帝抓住把柄?

    苏颜收起软鞭,花了片刻来平复被挑起的燥乱。

    “将你带来的镜使叫出来,我借着一用。”

    流风相当配合地点头应下,反叫苏颜忍不住诧异,她还以为自己要威逼利诱一番,才能得到他不使坏的配合。

    她按捺着怀疑,又让徐嬷嬷将锦绣宫里所有的宫女和内侍叫来。

    看着乌压压的一片,苏颜顿时庆幸起这前殿够大。

    她于上位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走,或者死。”

    这话一出,一阵急促的抽气声,几乎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朝她看来,然后又迅速地低下去。

    苏颜显然并不在乎他们的情绪,不过她不介意说得再明白点:“你们可以回去原本的主子身边,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出宫的我也可以安排,但如果执意留下,那你们四周的镜使就有的忙了。”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辰考虑,嬷嬷,点香。”

    徐嬷嬷依令行动,而流风也在同时挥手,刹那间,守在殿内的镜使齐齐拔刀。

    齐整的拔刀声和着那闪过的刀光,有几个胆小的都已忍不住惊惧跌坐在地。

    苏颜掠过一眼便闭了双眼,她不是不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一一分辨,也不是不可以挑几个善良出挑的慢慢培养,可这样太慢了。

    她耗不起这个时间,更担不起被出卖的风险,倒不如一次清理干净,再让楚南用鬼谷的弟子补充进来。

    他既然都能和岚帝玩算计与装着被算计的游戏,她不过要几个宫女内侍,又有什么难的?

    苏颜得承认,她就是存了一点故意为难的小心思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