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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颜两人最终抵达了山间谷底里的小村镇,沿着河流向下游看,还能见到其他的村落。

    进到镇子里,苏颜便松手了,不住地左右张望打量。

    很快,她即注意到这镇子的异样之处,秀眉跳了跳,嗓音隐隐发抖:“这里全都是你的人?你在这里铸私兵?”

    “我还有个问题,当初我要离开南恪时,你是怎么准确猜到我要走哪条路的?”宁泽烨不答反问。

    苏颜摸不清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略有犹豫后还是道:“我可没那么厉害。不过是知道你要回西陵,而且是想尽快回,那从南恪京城到西陵地界,有哪些可能的路线?当时我叫楚府里但凡会点武功的小厮仆役都出动了,恰巧是我运气好,碰见了你而已。”

    宁泽烨挑眉,似不大相信。

    “那你如何保证其他人碰见了我也能得到相同的结果?更何况,你守的那个地方太精准了,若不是我在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我都忍不住怀疑是我哪个部下背叛了我。”

    苏颜心知宁泽烨没那么好糊弄,然而叫她即兴想出个完美的解释,她还真做不到,总不能说她前世就是和他走了那条路吧。

    “如此,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她以退为进,直接反问道。

    宁泽烨凝眸对着她看了会儿,随后却是笑了笑,道:“也许等到以后,这个问题会有其他的答案。”

    苏颜沉默,转而专注打量起这个小村镇。

    像这种洼谷里百姓村庄的聚集地,大多都是围绕河流而建,但现在宁泽烨为了隐蔽选择在这上流区域兴建兵器坊,难道不会对下流河域的百姓造成影响?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在上流兴建这最容易破坏河流的铸造坊,下面的那些百姓该如何生活?”

    苏颜仍旧沉默,并不以为他在道出困惑后还能替她解答。

    不想他竟真的开口了,显然是不在乎她无声的反抗:“那是因为下面的百姓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在这里一丁半点儿的脏水都没流进这河流之中。”

    苏颜这才稍有诧异,更加细致打量四周的布局构造,同时奇道:“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让我知道你私下铸炼兵器,难道就不担心我和上次一样,会将这些透露给赤帝?”

    “恰好,这就是我接下来想问的问题。你怎知那狼骨上刻的是我娘亲名讳?”

    苏颜最不怕他问的就是这个:“我不知,楚南还能不知?”

    宁泽烨这次没有反驳,而是道:“至于你想知道的答案,即便你能离开这里,并将这里的一切告诉给赤帝,再假设他还能派兵找到这里,那又如何?”

    苏颜微愣,随即释然。是了,那又如何,上次连暗杀嫡皇子的罪责都能被他躲过去,这铸造兵器能用的理由就更多了,可她还是不理解宁泽烨为何要让她知道,难不成他以为这样能让她想起那些她根本没有的记忆?

    “苏颜,我不知你是真不记得你父亲,还是拖延时间装着不知,接下来我的这些却是出自肺腑。我希望你能留下帮我。”

    苏颜失笑,竟不知宁泽烨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种想法,他凭什么以为他们两个还能友好相处?

    她掠过了身处的这个小村庄,而将目光移向四周,想看看从她之前待的那院子有没有法子能到这里,或是更下游一点的地方。

    偏这时,宁泽烨继续道:“当初我刚踏进西陵的地界就被赤帝的人捉住。那之后,我被关押在暗牢,最开始的赤帝是最愤怒的,上刑、辱骂无所不有,若不是我借用浣花夫人挑起岚帝对楚南和雪镜司的怀疑,兴许我真的就死在赤帝手上了。那时候,我自然是恨你的,还有愤懑不甘,不甘自己输给了一开始想要利用的女人。”

    “大抵是被关押的日子太过无聊,除了等赤帝送来新的消息和受刑,我就再没其他事可做了。也是那时候,我开始想得更多,我的自信和自负是来自哪里,我为什么会输,明明算计好的又是哪里出了错?天马行空,什么都想,甚至还有等我继任西陵帝位后要不要把其他皇子全部杀了。再后来,赤帝用我的命立下军令状,如果夺不回被楚南算计走的那些城池,我就必须死在沙场上殉国。”

    “等到我真的拿回了那些城池,曾经让我迷惘困惑过的问题,也迎刃而解。当然,有的是换回了更深的困惑,比如你是如何知道我的选择的。我这人在拟定策略时,素来习惯多种考虑,成功失败的都会有,这让我自负地认为自己不会输,但这也的确会让人无法猜透我的选择,偏就只有你,蛇打七寸般捏准了。”

    苏颜心中苦笑,宁泽烨说得这点她自然明白,他鬼将的称号不就是源于此么。

    “你就不能相信是巧合?”

    宁泽烨却道:“我以为你是知道我不信命不信巧合的。”

    苏颜彻底无奈,她是知道,可她不能说。

    “那时我便觉得,既然这么多年里你是最能摸准我想法的,何不留下做谋士?只是我又料错了,我本以为你身为女子,会觉得夫妻最有保障,但我忍不住想问了,你既觉得夫妻不足以让你相信对方,那你又为什么那么信任楚南?已经发生的过往谁都无法改变,而多年后的局面,则是由我们眼下的抉择造就。当环境有所改变,你如何确定我和你就不能和平共处,又如何确定楚南选择的一定是对你好?”

    苏颜不能。

    就好比现在,若楚南有心找她,不说眼下必定能找到,至少能让宁泽烨有所警觉,他也不至于还能如此轻松惬意地想要策反她。

    她信的是什么?无非是楚南对她有感情而已。

    然而……

    “苏颜你不信夫妻,无非是不相信这世间感情能坚贞不渝,你觉得商人逐利,因利益结亲也可因利益悔婚,因感情盟约,亦可他日休妻再娶,那么,你不觉得你对楚南太信任了吗?信任到盲目的地步,还是说,你根本不敢去想,若有一****亦背弃于你,你该如何?”

    是的,没错!苏颜承认宁泽烨说得都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但可笑的是什么,她之所以会这样,不就是因为他前世做的那些?!

    比起楚南,他更不可信!

    “够了!”苏颜冷声打断,“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宁泽烨没有再逼她,带着她原路折返。

    “苏颜,我没想让你就这么相信我。我只是觉得,你为何不给自己留个退路呢?有时候孤注一掷,换来的只会是满盘皆输而已。”临走前,宁泽烨又补了一句。

    往后的一****,宁泽烨都会过来和苏颜讲明三国的探子如今到了哪里。

    可苏颜也愈发的沉默。

    等不到楚南的消息,她只好自己开始找出路。她暗中裁剪了几套衣服,将布条揉搓成了绳子,以备不时之需。

    等将来离开南恪,她一定要去北涪看一看。如果她的父亲当真是鬼王,那么她的母亲又是谁?他们一家和东沂的那位皇后又是什么关系?

    直到某一天,宁泽烨主动断了她的软筋散。

    “我想,你不定会相信我的消息,所以不如让你亲自去看看。”

    苏颜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然后当天他就带她下了山,到山下一个比之前更大的城镇里落脚。

    宁泽烨走后,她反而茫然了。

    茫然之后,则是更大的空落和畏缩。兴许是真的被念太久了,久到她潜意识里已经选择了相信。

    她不敢去找任何鬼谷的弟子,她怕会如宁泽烨所说,楚南放弃她,而她输得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