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玉怯怯地望了苏颜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问得小心翼翼：“我也是一大早就从宫里过来了，什么都没吃，我能……和你一起尝尝吗？”
苏颜轻笑，自然点头应下，就是不知这涵玉是聪明得没立即下毒，还是自作聪明地想借此打消她的怀疑？
只是当目光掠过桌上摆放的这些，苏颜心里忽划过一阵难以言明的感伤和颓败。
除了寺里的素斋，涵玉另备的全是**的小食，而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为数不多的那几次同桌，这些应当都是涵玉的口味。
苏颜对宁泽烨所说的鬼王以及母亲没有任何印象，自能记事起她的世界里就只有苏向月这个亦师亦母的长辈。再之后，前世的她遇见宁泽烨，为他争权谋利成了她的所有，而今变成楚南，虽不至于像前世那样，但不知不觉中，她依旧在配合着他，甚至受他的牵制。
她没有兄弟姐妹，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有自己的闺中密友，她甚至……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看着涵玉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苏颜忍不住想，是不是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如果自己真心接纳涵玉，将她当成自己的姐妹，而不是一颗待用的棋子，会不会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地步？
“怎么了？是不是你都不喜欢啊？”涵玉突然停下来问道，声音里透着紧张，“这些……好像都是我喜欢的，要不我让人再去准备点其他的吧？”
苏颜摇头笑了笑，垂眸低道：“不用，正好我在养伤，需要清淡点。”
“养、养伤？你伤了哪里？要不要请御医来？”涵玉急匆匆问道，倒像是真关心得不行。
“不打紧，那是之前的事了，现在注意点就好。”苏颜略微安抚地看了涵玉一眼，同时在心里决定，如果她这次背叛，但凡背叛得不那么彻底，自己就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简单用了点素斋，苏颜便向涵玉打听南恪的近况，可惜除了得知岚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而岚后愈发内敛，或者说鲜有再离开凤仪宫之外，涵玉便说不出什么其他的来了，让她不由失望。
又去片刻，原本一直盘桓在腰腹处暖热的感觉缓缓散去，苏颜作势称累，想先休息会儿。
由于事先服用了血莲，苏颜并不知涵玉具体用的是什么药，她只能先装睡，等着涵玉的进一步行动。
谁曾想到，苏颜刚躺下后不久，涵玉便将她的人从榻上拽了起来，甚至不检查她是否是真的失去意识，就这么塞进床榻后的小空隙里。
苏颜闭着眼放浅呼吸，任涵玉拍打上她的脸，又听见那志得意满且暗藏怨愤的嗓音：“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还要回来破坏我拥有的一切？不过……能让你死在我手上，那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苏颜，怪就怪你们叫我尝到了权力的滋味，给了我还想拿回去，我又不是你们的木偶，任你们随意捏玩！”
涵玉说完便离开，她不能让人发现苏颜在这里，也不能让苏颜死得太早，至少不能在凤仪宫传来消息之前太久。
而当涵玉的脚步声渐远，便另有一双手抚上苏颜方才被打的脸颊，刻意压低的嗓音柔和缱绻：“你又何苦？等着我把这些做完再接你回来不是更好？”
苏颜睁眼，眸光却毫无波澜：“那你又何苦要拦我？我去了北涪，自然不会搀和到你在南恪的一切。”
“苏颜，你确定你想整个天下都盯着你父亲的尸骨，肖想那笔传说中的宝藏？”楚南的手向后落到她肩颈，五指微微使力，便将她的人抓进怀里。
苏颜没有像早些时候那样挣扎，可也没有太多的震动，双手撑抵在他身前，平静道：“那是我的父亲，你既一心瞒着我，不愿我知道半点，那我自己去探查，又有何不对？师叔，你总是按照你的想法为我安排所有事，认为那样就是为我好，但你有真心问过我一句吗？有时候，你给的不见得就是我想要的。”
就好比涵玉走之前说的那句。
“宁泽烨就是你想要的？”他嗓音微冷。
苏颜勾唇浅笑，清润的眸光里透着丝丝讥讽：“你不是该预料到的吗？被他带走的这些时日，他待我很好，不仅提出要娶我，甚至带我深入到他的地界，丝毫不介意我的身份，亦不介意我和你的这些过往，全然地信任我。师叔，在你选择瞒着我的时候，他正相反，选择打开自己让我看清楚。”
“他和我谈条件，这样的直白反而更好，至少我能知道他想要什么，反之，他亦能明白我的需求。不像你，只会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盲目地猜。”
楚南蓦地将她揽得紧了些，即便他抓的是她没受伤的肩膀，但这些紧紧贴靠着，还是让她察觉到丝丝疼痛。
她调整了呼吸，不愿让他发现。
“那这次回来，你想要的是什么？”他问。
她没有犹豫：“自由。”
揽着她的手微僵，苏颜只觉他的鼻息也欺近：“你是想让涵玉代替你，作为皇贵妃死在南恪？”
苏颜没有否认。既然涵玉一心想让她死，那么她原先的想法也就用不上了。
“难道你要连自己的相貌也舍去？”他又问道，似有不赞同之意。
苏颜微微挣开他，尽量温和道：“一张脸而已，我这不过是效仿师叔。除了要摆脱皇贵妃这身份，我还希望师叔能够放手，不要再阻拦我回北涪。或者说，我希望师叔也能信我一次。若鬼王苏向阳当真是我父亲，我断不会让任何人来动他的尸骨。”
“苏颜，再给我一日可好？今夜过去，等到明日，你要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见他仍是不懂，苏颜不觉拔高嗓音：“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要的不是你给！涵玉不知何时回来，师叔你该走了，免得再横生事端。”
伤口处的疼痛正寸寸扩大蔓延，她匆忙背过身去，不想叫他看见自己倏然惨白的脸。今天几次动手，虽有他给的伤药，到底还是扯裂了伤口，让本就没养好的伤再次恶化。
不料下一瞬她便被他缠着腰转回去，让他扶着后脑吻上来。
苏颜想推开他，但她的身子正控制不住地瑟缩颤抖着，疼的，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
再听到屋外动静，苏颜才开始挣扎。
大抵他还顾着她的伤，她一动他便松开了，然而，在她摸上腰间长鞭准备对向这屋子走来的涵玉动手时，他却出手阻止了她。
苏颜冷眼看他，无声询问：你当真执意拦我？
“她今天还不能死。”他直言道。
屋外的脚步声和细弱嗓音骤然一顿，紧跟着，便是快速远离。
苏颜恼得不行，而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又封了她的筋脉：“乖乖养伤，不可再妄动武功。”
“楚南，你究竟想做什么？”苏颜咬牙恨道。
楚南敛眉，略有迟疑道：“她若在岚帝之前被杀，于你……或说苏颜会有麻烦。即便你想舍弃这个身份，我亦是不愿让她彻底抹黑的。”
“她做了什么？”苏颜下意识问道，但问出之后她却想到更严重的。
他只让她等一天，那岂不是说他今夜就要对岚帝下手？
这才过了多久，他这样贸然行动岂非莽撞冲动？若是被察觉，他鬼谷弟子就是再多，又如何敌得过千军万马？
楚南启唇正要回答，窗间便传来极有规律的敲击声。
心知这是有人在催他，苏颜伸手就想留下他。
而他捉住她指尖，放在唇边碰了碰，低道：“等我。”
另一边，因听见楚南声音而受到惊吓的涵玉正闷头向外跑，不想却撞上一方温热胸膛。
她吓得连连后退，待看清撞见的这人的相貌，顿时又惊喜地迎上去：“殿下！”
修太子亦是含笑，抬手抚上她脖颈，如同往日亲密时的温柔抚弄一般，然后，在涵玉面露羞涩娇怯时，遽然收拢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