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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见:东方未英

    “当通缉犯的感觉怎么样?”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菛沅含泪抬头,鸥竹骑着马,雨水顺着他头顶的灰色斗笠流下,汇成几珠珠帘,珠帘里,那双梅色的眸依然空洞。*菛沅委屈地说,“那就走吧,前面就是江州,”鸥竹伸出手,菛沅抿了抿唇,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缓缓伸出了手——‘啪!’

    他狠狠地打了一下鸥竹得手,却没有上他的马,他低着头流着泪:“都是拜你所赐,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因为你!”“相菛沅,我教你一个活着的道理,”鸥竹身下的马蹄在原地踏了几步:“在你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别人给你机会你一定要抓住,为的是,你日后吃完饭有人替你洗盘子,想买东西不用再考虑价钱,去哪都有人接待,做事不用看人脸色。”菛沅愣愣的抬头看着他,雨水湿了他一脸。

    “我再问你一遍,”鸥竹把手收回:“走,还是不走?”那年夏天,大雨浸染了江州的小路,一匹马,两个人,一段旅程的开始,,它们被写进诗画里,传承了千百年。

    傍晚时分鸥竹他们终于到了江地中心,江州。江州曾经是个不夜城,街上什么小吃都有,以辣为主,菛沅满心期待的进了城,却发现只有少数的摊位在,很多大饭店都关了门。“山匪闹得这么严重啊?”菛沅在鸥竹身后四处看,突然伸手一指:“前面有卖凉粉的,我要吃那个!”

    “相少爷,赶路要紧,”鸥竹并没有要停马的意思:“咱们得先出城,东方未英的军营在郊外,”“我知道,那也得先填饱肚子啊,”菛沅见他不停马,于是开始闹:“拐卖小孩啦!这个瞎子卖小孩啦!”“你…”鸥竹无语的把他从马上拽下来:“爱买买,我可不等你,”说罢双腿一夹马肚往前走。

    “切,”菛沅走到卖凉粉的摊子前:“我就不信没了我你能安全出城?”鸥竹于是停下马等他,他也很无奈,这一路上要不是菛沅的指挥,他根本到不了江州,“喂,你也吃口,”菛沅去拽鸥竹:“下来吃口嘛,”鸥竹摆摆手:“你快吃,吃完了上路,”“哎呀急什么,灭山匪对你来说不就跟杀只鸡一样简单么,”菛沅拿着一碗做好的凉粉用筷子搅起一大块伸长了胳膊往鸥竹嘴里塞,鸥竹无奈只好俯下身张嘴吃了。

    “那个…还没给钱呢,”摊主怯怯的说,“给钱,”菛沅拍拍马屁股,鸥竹无语的把钱袋扔给他,菛沅扒拉银子的时候摊主又说了:“你们是去参军灭山匪的?”“对,”鸥竹回过头,“还是算了吧,这片山匪不是一般的山匪,”摊主叹口气:“这里有五座大山,每座山头都有山匪,现在他们五伙联合起来烧杀抢掠,连军队都拿他们没辙,他们可不是单个作战,你们呐,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

    “老板说的对啊,”菛沅给完钱认真的看着鸥竹,“呵,团伙作战?”鸥竹乐了:“团伙作战更好打,”“吹什么牛,”菛沅不屑,摊主大惊:“团伙作战好打?怎么打?”“在你们南方觉得团伙山匪攻不下,但团伙作战在我们北方战场那是常见,”鸥竹一把把嘴里还塞着凉粉的菛沅拽上马,后者噎了一下。“告辞,”鸥竹一夹马肚快速跑远了,摊主远远目送他们:“来了救星啊…”

    不远处,一名白衣女子的双眸中映出鸥竹和菛沅远去的身影,微微笑了。

    江州城外,环山险绕,菛沅坐在鸥竹身后探着脑袋指挥:“往左走,哎哎,再往前走,这里向右偏一点…”菛沅有时会得意的想到,自己搞不好可以做个帮盲人领路的生意,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以后,这种工作有个高大上的称号,叫做导盲犬。天黑时分,鸥竹的马蹄终于踏上了离市区很远的郊外军营。

    鸥竹不知道已经到了所以继续往前走,菛沅抓住他袖子:“到了到了,”鸥竹停下马:“怎么刚才不说?”“因为…”菛沅挠挠头:

    “我看不出这是个军营啊,”“什么?”鸥竹无语了:“军营你都不认识?你好好看看,一大片营帐,周围是诸多战马和巡逻的士兵,门口有放哨的,军营四面是用木质围栏圈住,每个帐外还有个大火盆照亮…”

    “这些我都知道!”菛沅打断他:“可你说的这些都没有啊,”鸥竹心里一惊:“你给我形容一下你看到的,”“这里有围栏没错,但有好几节已经断掉了,还有大门口,哪有放哨的?咱们可以随便进,还有火盆神马的,根本没有好哇!我也是靠着我的38k氪金狗眼借着月光才看清的,”菛沅给他介绍:“还有战马啦,我连个驴子都没得看见,营帐确实有,但总共才四个!”

    “什么…”鸥竹心里一紧,如果按照菛沅所说的话,这里根本就不算是一个守将的军营,难道这里遭遇不测了?“先进去看看吧,给我指路,”鸥竹一夹马肚,二人骑着马进了军营,越过了围栏马蹄停下,鸥竹又问:“军营里的情况如何?”“满地伤员,”菛沅无奈:“乜少爷,麻烦拿你的大耳朵听听。”

    于是鸥竹静下心来听,果然,前面不远处传来许多受伤呻吟的声音。军营外,许多士兵胳膊或脑袋上缠着绷带,一名穿着白色纷月裙的女子正在给他们熬粥,鸥竹紧紧握住缰绳,心里如万浪滔天,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江州怎么会变成这样?军队呢?东方未英呢?自己认识的东方未英虽然脑袋不灵光但绝不是这种丢下伤员丢下百姓自己逃命的人!

    “前边儿有个女的,我去交涉一下,”菛沅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自己类似跑腿的设定,鸥竹把他扶下马,就在这时那女子转过身来:“你们是谁?”‘哗啦啦’躺在地上的士兵立刻抓起身边的武器站了起来,但都貌似站不稳,“额呵呵各位不要激动,”菛沅摆着手靠近:“我们是从京城来哒,来帮助大家打山匪哒。”

    “打山匪?”将士们瞟了一眼菛沅和骑在马上的鸥竹:“两个少爷打扮的人,能打仗?”“哟,你们可别小看这位,”菛沅指指鸥竹:“人家可是生在军事家庭,小时候就在军营里打过滚,他跟你们的将军东方未英还是好友呢!”“还有这号人?”将士们互相议论起来,那白衣女子这时走到菛沅面前:“我们将军带兵去讨伐山里的山匪了,二位有所不知,这段时间我们江州可被他们害惨了,他们抢老百姓的东西,到最后没得抢了就来抢军队的,我们就跟他们打,可根本打不过!”

    “太不是东西了!”菛沅挥着拳头:“姑娘,你说的我感同身受,当年我们江南也遭受过山匪洗礼,我家受到重创,一贫如洗,现在想来,我都…呜呜呜…”他这一哭大家顿时都鼻子一酸,将士们抹着泪,女子捂着脸痛苦:“公子所言极是…”鸥竹无语的叹了口气,让他去问东方未英的下落他倒带着所有人忆往昔,于是他只好骑着马走到他们面前:“你们刚才说东方未英带兵去讨伐?他带了多少兵?为何一个军队连山匪都打不过?”

    “那些山匪他们有自制的火药,我们这些伤员就是被火药所伤,”女子看着鸥竹那双在月光里不动的眼睛:“这位公子,你的眼…”“是个瞎子啊,”“哎哟完咯,要是瞎子也能打仗咱这国家岂不谁都不怕啦!”“净扯,就这啥也看不见的能打仗?”士兵们开始小声议论,连菛沅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于是他说:“你们给我听好了,咱们打个赌,如果这小子能灭了山匪,你们一人给我二十两!”

    士兵们一愣,然后又在一起议论,但这次的议题变成了打赌,“相公子,”鸥竹的马蹄在原地踏了两下,他身子也跟着晃了两下:“多谢,我都习惯了,所以你不用为了我…”“谁为了你啊,”菛沅财迷的盯着眼前的伤员:“别以为我不知道,朝廷每个月发给这帮当兵的不少钱,二十两,我都是兜着要的。”

    “好!”士兵们商量好了:“只要你们灭了山匪,我们一人给你们二十两!”“说好了不许赖账啊,”菛沅高兴的转身拍着鸥竹身下的马脖子:“乜中二,回头你给我写张证据,完了我盖个大印,爽!”“那如果你们灭不了怎么办呀?”士兵们鄙视的看着他,“灭不了?怎么可能!”菛沅骄傲的看着鸥竹,却看到他皱着眉,略带愁容。

    “喂喂喂,你干什么,”菛沅慌了:“我都跟他们讲好价码了,你可不能给我输啊,”“乜公子?”女子担心地问:“你真的可以吗?”“算了,我先去会会,看看对方的实力,”鸥竹的头一摆:“给我捡个趁手的兵器,”“好嘞,”菛沅往前走了几步捡起一杆长枪,他记得鸥竹每天在家练的就是这玩意,于是转过身双手奉上,鸥竹拿起长枪一甩便背在身后。

    "嚯,还真有两下子啊,""这小子真是练过啊,"士兵们开了眼,菛沅挺直腰板,顿时有了种自己养的猪终于成精了的自豪感,身后的马蹄响了几下,鸥竹骑马远去。

    "喂喂喂!"菛沅吼道:"怎么不等我!"说罢又从士兵手里抢过一把剑和一串大铁环就跑了,留下一众人狐疑的挠头:"他们真的行吗?"江州城外四面环山,而且都是大山,山匪们窝藏在山里,且头脑聪明,一般军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东方未英带着不到二十人的队伍已经在山里与山匪周旋了两天了,他走前给伤员们立下军令状,不提着山匪头头的脑带回来,就与山匪同归于尽,可眼下最让他急眼的是,他们进了山,这就是敌人得地盘了,他和这不到二十个的兄弟就像被网住的野兽,就等着任人宰割了。

    "哀!"东方未英哀叹,自己死倒没什么,可身后这不到二十几个的兄弟不能跟着自己送死啊,他真想抽自己两大嘴巴,自己从小就是急性子,面对山匪从来不会计划好了再进攻,如今成了瓮中之鳖,死的也不光彩。"呜呼__”突然四周的山头上亮起了火光,无数山匪戏虐的发出声音,"保护将军!"不到二十人的小队伍迅速围到了东方未英身边,"保护我还有什么用啊!"东方未英用手打自己的脑门:"兄弟们呐,如有来生,你们可别再跟着我啦!""我们...誓死跟随将军!"士兵们目光炯炯,东方未英冲他们狠狠点了一下头,然后仰起头指着天空:"山匪们,来啊,老子不怕你们!"

    "呜呼__”山间顿时响起万马奔腾的声音,而不远处四只马蹄因听到声音而停下,鸥竹警惕地开口:"相公子,你可看到了东方未英?"

    "东方未英?"菛沅坐在他身后歪出一半身子,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小撮军队,其中一个穿着宝蓝色残缺盔甲的,面色如煤球,满脸的络腮胡,这让菛沅想到了说书人口中的张飞。"额...你确定那个长得像快入土的就是和你年龄相仿的东方未英吗?"菛沅尴尬的一笑:"跟他一比,你简直就是根新鲜的黄瓜啊,"(东方未英:能怪我吗!你让乜鸥竹在军队呆几年试试!)"就是他,"鸥竹向菛沅伸出一只手:"下马,""你可得小心啊,"菛沅抓住他的手被他扶下马:"对方可是山..,你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山匪们冲下山,士兵们拿着长剑对抗,可不一会儿就被划伤了,可他们还是死死围住东方未英,山匪们像是在玩他们似的一边得意的呼喊一边骑马围着他们,时不时得来一刀,士兵们捂着胳膊,血泪中恶狠狠的瞪着他们。鸥竹在不远处握紧了长枪,耳朵一动一动,山匪的呼喊帮了他大忙,让他准确的听出山匪的人数以及兵力。'刺啦'划破盔甲的声音响彻在山间,"将军!"士兵们哭喊着,他们尽力了,东方未英的胳膊被山匪的头头划伤了,"无碍...”东方未英捂着胳膊:"兄弟们,我们是军人,我们誓死也不能倒下!"

    “是!”士兵们发出绝望的吼声,这吼声响彻山谷,让鸥竹没有了任何犹豫。“呕吼!”那个额前没毛,头后编了四五根大长麻花辫,身穿挂满蓝色配饰的匪头举起大砍刀,马蹄跃前,刀剑向东方未英砍去,东方未英没有转身,也没有闭眼,他是一个守将,即使死,也要睁着眼死,也要亲眼看着这片江州之地升起太阳再死。

    ‘唰——’谁都没有在意,突然一杆长枪从山匪外围抡来,不带任何感情和停顿的快速扫过匪头的胳膊,只听‘噗’的一声,血花四溅,一条胳膊被活生生砍掉,带着血的掉在了地上,“谁!”山匪们被惊动了,匪头捂着胳膊哀嚎,他们顿时没心思去管东方未英他们,东方未英和士兵们都傻在那儿,是什么人敢一枪砍掉人一条胳膊?

    匪头的胳膊被扫掉,山匪们顿时士气大败,哀嚎着落荒而逃。"你...你是?!"东方未英和士兵们看着骑在马上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年,却半天没认出来。

    "乜鸥竹,"他启唇,淡淡的吐出三个字,"你是乜鸥竹?!"东方未英震惊了,仿佛有什么在他心里炸开,随着月亮升高,月光移到浓眉下的那双梅红色眼睛上,宛若两颗被蒙上尘土的宝石,"他...他是个瞎子?!"士兵们又惊讶又小声议论:"他是怎么一招准确的砍断那匪头的手臂的?!""鸥竹啊__”东方未英再也忍不住,带着多年战友的思念和对他命运不公的愤怒扑向少年。

    静谧的夜里,郊外军营迎来难得的庆贺,士兵们在其它帐篷喝酒,"没想到那瞎子还真有两下,"一个伤员说:"本来他们一来我就觉得他们不一般,""你少来,你当时还说一个瞎子一个小倌人能有什么用,"另一个伤员揭发他,"哎,你们可别再瞎给人起外号了,你们知道那瞎子什么来头吗,他爹是当今副将,他师父和咱将军一样,都是护国大将军,他十四岁时亲自带过兵剿过贼呢,"有一个没有受伤的士兵说:"他十六岁时在军营训练时眼睛瞎了的,"完了突然小声道:"据说是被人下药害得,两年了,至今没查出来是谁。"

    "两年了他武功还没退化?"大家顿时肃然起敬:"哎哥几个,将来他要是组织军队,咱都跟着他吧?"

    "你说咱都两年没见了,你可不知道,这两年你变化太大了,所以我根本没认出来,"东方未英给鸥竹倒了碗酒:"今天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们都得死那儿,不过你说皇上也真大胆子,你现在眼睛不好还让你来支援我。"

    "不是皇上让我来的,"鸥竹用手把他那碗酒给挡开:"我们现在是通缉犯,"鸥竹之所以告诉他是为了让他心里有个底不给军队惹麻烦,果然东方未英手一抖,想起今天鸥竹那一招制敌的恐怖,声音颤抖道:"你...杀人啦?""什么呀,你会不会说话,"菛沅在一旁给自己倒酒:"跟他没关系,是我进宫偷东西,""啊哈哈,我就说嘛,这么好看得少爷哪能杀人呢,"东方未英冲菛沅笑,后者不理他:"少跟我套近乎。"

    "未英,"鸥竹突然朝他的方向看去:"如果你不方便收留,那我们明日就...””你这是说什么话,咱们兄弟这么多年白做了?"东方未英拍拍桌子:"这里就是你的家,虽然我这里条件不好,但只要我能吃上饭,绝对少不了你的,""好诶好诶,"菛沅拍拍手:"有枇杷吗?""枇杷...”东方未英为难了,那是江州首富才吃得起的水果,这被山匪四面围攻的军营怎么会有,如今的这里,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相菛沅,你给我适可而止,"鸥竹冷冷地说:"这里是军营,你要想过好日子就回老家去。"

    “我只是开个玩笑嘛!”菛沅气的自己端起酒壶直接喝,“不过鸥竹啊,”东方未英又开口:“你如果能回去还是回去的好,第一呢你眼睛不好,留在这里很危险,第二呢你又不是个兵,留在这里也不方便,最重要的是,你万一有个什么差池我怎么向你爹交代啊。”“所以你让我参军吧,”鸥竹说:“反正你这里也兵力不足,你让我参军,我定剿灭山匪。”

    “不可能,别说你家里人不同意,就我我也不同意,”东方未英否决:“不因为别的,单单你这看不见的眼睛就让人捏一把汗,何况你不是一般人,你出事了我就完了,所以为了我的性命和你的安危着想,你若真想留在军营就好好呆着,不许参军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