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爷站在门口，沈冷陪着大家喝了一杯酒后过来轻轻问了一句：“怎么了？”</p>
茶爷看向高处：“我以为师父也会来。 ”</p>
“韩唤枝说他明天来。”</p>
“啊？”</p>
茶爷一怔，紧跟着担忧起来：“明天家里会来很多朝廷的人，师父若来，会不会......”</p>
“楚先生说明天晚会来，一定会来，韩唤枝说明天没有事，自然没有事。”</p>
沈冷握了握茶爷的手：“去吃饭，不然一会儿都被他们吃光了。”</p>
茶爷笑着摇头：“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再吃。”</p>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认真起来：“可是，你不应该是这样的茶爷。”</p>
他看着茶爷的眼睛：“我知道在咱们成亲的时候，那些来帮忙的大嫂会教你很多东西，那是她们习惯了的东西，其包括女人要以男人为主之类的话，如男人吃饭的时候女人不能桌，要等到男人吃完了之后女人才能吃，仿佛女人吃残羹剩饭是天经地义一样。”</p>
他缓缓道：“我管不了别人家，我管得了自己家，坐下吃饭。”</p>
茶爷笑起来，和沈冷并肩坐下来。</p>
“等你了。”</p>
众人也笑。</p>
桌子的饭菜居然一口没动，沈冷敬了大伙酒，然而菜却没有人吃一口，哪怕沈冷做出来的菜真的那么那么诱人，别说是看着，算是闭眼睛闻着味道，想立刻来一碗白米饭或是两个大馒头，狼吞虎咽吃下去那种才爽。</p>
便如此，没人动筷。</p>
“我......”</p>
茶爷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有那种淡淡的却暖人心窝的感动。</p>
“什么都不用说，我们也不是外人。”</p>
“是，今日不称将军只称兄弟，兄弟之间哪里需要那么客气的，再说了，真客气起来，是他伺候着才对。”</p>
“这里若没有你座位，自然也没有他座位。”</p>
白牙有些委屈的看着茶爷：“嫂子，呃......弟妹，我能吃了吗？好馋。”</p>
茶爷扑哧一声笑了：“吃啊，快吃。”</p>
沈冷给茶爷倒了一杯酒，茶爷扭捏了一下：“少倒些，我喝不多的。”</p>
沈冷：“嚯嚯......你是喝不多，不是喝不多。”</p>
茶爷叹道：“对不起诸位，家教不严。”</p>
沈冷哈哈大笑：“喝你的酒，一会儿别按着我称兄道弟，毕竟我们关系不一样了。”</p>
沈先生长叹：“对不起诸位，家教不严......”</p>
沈冷做的菜和别人做的菜有些不一样，迎新楼里的厨房大师傅手艺极好，做什么都滋味十足，而且品相优，然而和沈冷做的菜区别在于，大家看到迎新楼的菜或是看到其他酒楼的菜，第一反应往往是这么好的菜当然要喝两杯。</p>
而沈冷做的菜，给人的第一反应是这么好的菜，当然要吃两大碗饭，不，三大碗！</p>
有的菜是用来喝酒的，菜让酒滋味更足。</p>
沈冷的菜是用来下饭的，让酒无滋味。</p>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喝酒的只剩下叶流云与沈先生，其他人全都在那狼吞虎咽，还要使劲儿板着，总不能让那两位德高望重的喝两口酒之后发现没有菜吃了，那真的是家教不严。</p>
白牙是第一次与沈冷坐下来吃饭，本打算多喝两杯酒，其他人也如此，毕竟喝酒才是男人们该在酒桌做的事，北方汉子多粗粝，喝起酒来豪迈直接，能一口喝一杯不会抿一下，然而他们今日忽然发现，吃饭是吃饭，喝什么酒！</p>
沈冷见大家都没有喝下去的兴致，回厨房将一锅炖了好一会儿的排骨白菜端出来，其实这才是他准备的下饭菜，这冬日里一锅炖菜端来，冒着的热气之都透着一股子让人控制不住手指的香味。</p>
“我的天，还是这个实在。”</p>
白牙伸手夹了一块排骨，是茶爷买菜时候选的肋排而非腔骨，当然也不都是肋排，沈冷说，只有肋排而无腔骨，炖的再好，也少了一些应有的滋味，茶爷不懂为什么骨头和骨头炖起来味道还会不一样，都是排骨，有什么区别？</p>
可是她却知道，冷子炖出来的排骨是好吃，不讲道理的好吃。</p>
咸香不腻，一小根肋排放进嘴里稍稍往外一拉，排骨的肉全都留在嘴里，根本无需用什么力气，牙齿和肉接触的那一瞬间，好像掉进了温柔乡。</p>
“爽。”</p>
白牙低头连着扒拉了两口白米饭，肉香与米香在嘴里交融一处，那感觉最真实最踏实，明明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明明不是什么珍馐佳肴，只是最寻常的炖排骨而已，哪家哪户都曾做过且不止一次，北方人吃饭也更粗犷些，所以炖菜往往会显得油腻，然而白牙吃了一口之后觉得根本停不下来，哪里有什么油腻感，只想着一直吃下去才好。</p>
叶流云看着手下人那一个个的吃相，摇头：“对不起，家教不严......”</p>
众人吃的酣畅淋漓，沈冷又端出来一瓷盆的青菜豆腐条汤，青菜是当下最便宜的蔬菜，和白菜一样是冬季百姓们常吃的菜品，几钱便能买来一大捆，豆腐切成长条，看着竟有一种晶莹剔透之感。</p>
吃完了香到无法解释的排骨白菜，再喝一碗清淡的豆腐汤，那种感觉，唇齿留香。</p>
“动......动不了了。”</p>
黑眼不争气的往后仰了仰，坐着是在有些难受，吃的太撑了些。</p>
“出息。”</p>
叶流云白了他一眼，和沈先生喝完最后一口酒，端起白米饭着一块入口即化的排骨肉吃起来，然后眼睛都亮了，不由自主的，往嘴里送饭的速度加快了几分。</p>
黑眼抿着嘴笑，哪里敢笑出声。</p>
茶爷顿时觉得骄傲起来，拍了拍沈冷肩膀：“我小弟武艺十分，厨艺十一分。”</p>
沈冷：“大哥谬赞了。”</p>
与此同时，在距离长安城很远很远的江南道，信王世子李逍然出了别院登马车，算计了时辰，走到江边恰好将要日出，往东去的船也要开了。</p>
虽然江南道的冬天并不算有多冷，马车里还是放了一个暖炉，坐在他身边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女，他也记不住这少女叫什么名字，只是想着此去东疆数千里，身边没有个女子陪着总会显得寂寞，所以随便让人去选了一个来。</p>
少女双手捧着一个果碟，碟子里放着几块精致点心，已是深夜，李逍然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捏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微微皱眉，点心自然不错，稍显甜腻，吃着玩小口品也罢了，当做饭吃也吃不下去多少。</p>
作为世子，锦衣玉食，在吃讲究了多少年，李逍然是可以稍稍饿些也不能粗糙的精致人。</p>
或许，只是饿的还不够。</p>
坐在李逍然对面的，是刚刚离开长安城的荀直。</p>
“荀先生吃不吃？”</p>
李逍然指了指那点心。</p>
荀直摇头，觉得自己好歹算个人，所以在心里也懒得多骂几句李逍然这种人，出门先寻个女人带，马车里装了美酒装了美食，这些点心有几十种，且是放不住的东西，怕是半路多数都要扔了，这是要做大事的人？</p>
从别院出发的时候，光装车装了半个时辰，点心要一样一样的放去，不能压了挤了，食盒要分开摆放，酒也一样......这酒要配什么菜品什么点心，那酒要如何如何，真是精致的让人恶心。</p>
荀直也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将精致与恶心两个词用在一起。</p>
荀直在别院等着出发的时候便心里焦躁，然而没奈何，现在他手里能用的人不多，能打的牌不多，总不能让皇后亲自抛头露面，该他做的还是他做。</p>
有些时候荀直都觉得自己走错了路，可偏偏这样，还想着走下去。</p>
无他，只青史留名四个字。</p>
若是他入仕，再大不过沐昭桐，有什么意思？</p>
若是他掀翻了这帝王之业另立新君，将来史书必然要大写特写，他还能自己写，朝掌权者，官至极处便是沐昭桐现在的样子，不，是过去的样子，又如何？皇帝李承唐登基之后，沐昭桐可还能翻出来什么水花？估摸着将来大宁的史册对于沐昭桐的评价，最多不过三言两语。</p>
史册啊，我让你怎么写你便怎么写，那才是真正的青史留名。</p>
他看不起沐昭桐，但是看得起皇帝，所以他才会觉得很艰难，然而这条路若是不艰难，他走起来也觉得很无趣。</p>
没有人荀直更清楚，这本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皇后再怎么骄傲着也抹不去骄傲烙印着的卑微，皇帝一言可决生死，也可平天下，还平不了一个后族？</p>
皇帝只是不想背骂名，不然圣旨一道，后族鸡犬升天，大不了是个暴君的名声而已，还能怎样？</p>
沐昭桐那一票人，能骂死皇帝吗？</p>
自然不能，连御史台的人都不能。</p>
荀直连沐昭桐都看不起，更何况是一个李逍然，一个纨绔子罢了......可再怎么看不起，他还是得和李逍然坐在一起，把为数不多且还不好的牌打的漂亮起来，那才是真的漂亮。</p>
古人说，运筹帷幄之决胜千里之外，在荀直看来那是小道，大道......谋天。</p>
“先生有几分把握？”</p>
李逍然看向荀直，似乎是看出来荀直眼神里有几分不悦，于是摆了摆手示意那少女把点心拿远些。</p>
“什么把握？”</p>
荀直反问了一句，完全走神了。</p>
“此去东疆见裴亭山，先生有几分把握？”</p>
“那看世子。”</p>
荀直心没好气，回答的也没几分好气。</p>
“世子若能说动裴亭山，把握自然有，因为那是东疆的裴亭山，是裴亭山的东疆。”</p>
李逍然笑起来：“陛下都要整死他了，他还能忠心耿耿？”</p>
荀直摇头：“不容易。”</p>
这三个字，很认真。</p>
......</p>
......</p>
【写至凌晨此时，肚子饿了，想排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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